绫罗夫人——金阿淼【完结】
时间:2023-11-07 23:09:32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愣了下。
  傅绫罗一直捉不住的灵光莫名抓住了,她猛地坐直身子,“也许……嘶!”
  坐直得猛了,纪忱江那铁臂没来得及放松动作,叫傅绫罗又一脑袋扎回去,腰疼,侧脸也疼。
  她不爱在人前不给纪忱江面前,只是这回着实没忍住,气得红着眼眶一脚踹出去。
  众人跟着亮起了幸灾乐祸的眼神,连祈太尉和王府丞他们这些年纪大点的,都盼着傅绫罗骂几句,将这个辣眼睛的骂醒。
  当他们年纪大了,就看不懂这小年轻儿郎的炫耀心思吗?
  谁没媳妇呢,当年他们孟浪的时候,这臭小子还没出生呢!
  但纪忱江反应快,虽傅绫罗踹得也不疼,但他立刻趔趄了下,趁着傅绫罗刚张嘴的功夫,麻溜下了软塌。
  他站在卫明边上,一脸正经,“女君在,我还是站着听就好,你们继续说。”
  只要他给自己找借口找得快,丢脸的事儿就追不上他,纪忱江非常沉得住气。
  其他人:“……”就不要脸来说,这人不愧是主君。
  傅绫罗气笑了,但叫这人不要脸地一逗,她也没了心思,不打算在众人面前给他没脸了。
  她清了清嗓子,严肃了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管这事儿跟岳者华有没有关系,王府丞刚才一说,倒是启发我了。封王身边幕僚众多,又惦记那个位子,指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意味深长问了个问题,“各位觉得,什么情况下,各封地能统一意见,在年前天气最不好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要发兵‘平叛’呢?”
  从天下大势上来思虑,傅绫罗可能没有在场众多老狐狸想的周全,但女娘心思细腻,总能注意到一些小细节。
  若打完南地还要各凭本事,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这些封王会如此激动吗?
  她一说,连周奇和祈太尉都想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
  纪忱江眸底漾着浅浅笑意,点出傅绫罗的深意,“如果谁能拿到我这个叛贼的首级,亦或是将我和小怀王生擒,‘平叛’功劳最大,新圣就禅位给谁呢?”
  这就是根明知暂时吃不到的萝卜,因太过诱人,能让所有驴都疯狂。
  卫明立刻道:“如果真是这般,新圣必定给了封王们明确的允诺,大概是秘而不宣的圣旨一类的信物。”
  乔安插了一嘴,“可新圣能愿意退位吗?”
  王府丞思绪也通畅起来,“到时,新圣完全可祭出文氏全族的性命,只说自己是被胁迫而为之。”
  “封王也不傻,拿着圣旨,进可靠兵力逼圣人退位,退可替圣人‘清君侧’,只看到时谁更强硬。”
  也只有这样,封王才会如此积极,京都也能稳坐钓鱼台,将调动雍州和益州一部分兵力,抵御幽州将士。
  傅绫罗浅浅喝了口茶,眼神闪了闪却没说话,她有种莫名的直觉,这像是岳者华的手笔。
  这是逼南地不得不反,也省得幽州抢功,更能避免整个大睿太过动荡的最好办法了。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纪忱江,若他仍不愿入主京都,大概杀了岳者华的心都有了。
  纪忱江自然发现了傅绫罗那无辜的小眼神,心下冷哼,若想杀掉岳者华,他早在汝南郡那边就杀了。
  这小东西还想留着岳者华的命呢?
  他不嫉妒,他就是吃饺子蘸醋蘸多了,胸口有点不舒服。
  *
  既然大致猜出眼下的局势,无论如何,打起来都是年后的事情了,大家说完就散场,各自去办各自的事情。
  新圣元年,应当是他们最后一个安稳年头,大家都各自有亲眷友人要走动。
  等翻过元年,打仗的日子也不远了,要一路北上,需要做的准备不会少,大家都很忙。
  傅绫罗手里也有许多事,今年各家都非常上道的将能贡献出来的辎重列了单子送过来,那定江王府的回礼礼单也要比往常厚上几分。
  这个厚还不能是拿黄白之物堆起来的,大战当前,自当节俭,得是能给各家体面的礼单。
  其中的分寸不好把握,傅绫罗还没出月子就在思忖这事儿,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这几日陪小悦儿时间都没那么多。
  从书房出来,她下意识就想去陪女儿一会,再最后确认下礼单。
  一直到正月初五之前,得按照远近先后,分别给各家送上门。
  只是不等她走到门口,纪忱江就凑过来了,搂着她不肯放手,“阿棠,咱们是不是有些账得先算一算?”
  傅绫罗心下一凉,试探着问,“要不,咱们回寝院再算?”
  不问什么账了,账不少呢。
  好歹有小悦儿挡着,这人也不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是初为父母,伺候孩子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但纪忱江确实已经对闺女展露出了女儿奴的架势。
  小悦儿在的时候,他说话声音都要低几分。
  被尿了好几回,除了第一次,后头每回都是一脸笑去换衣裳。
  傅绫罗眼神止不住发软,论起做阿爹来,纪长舟真的不比她阿爹差。
  纪忱江也想看闺女,跟小悦儿相处时间越多,他就越有点放不下那一小团。
  只是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南地,越是喜欢,反倒越不敢太过亲近小悦儿。
  眼下,他箍着那把子纤细腰肢不动,低头看着傅绫罗,“就在这里算,在你心里,那岳观南是个好人?他害得你大着肚子还要坐镇军中,还早产一个月,你这都要担忧他的性命。”
  傅绫罗想反驳,“我哪儿有……”
  纪忱江面无表情打断傅绫罗的话,“阿棠,你想清楚再说,你眉眼一动,我就看出官司来了,再骗我,我可要跟你一起把没收到的家书好好回味一下了。”
  傅绫罗:“……”
  她鼓着腮帮子不依,“我哪儿是担忧他的生死,我这不是怕你被气个好歹嘛?我与他再见面只会是敌人,也只有某些人心眼子小,还是你觉得我跟他之间……”
  纪忱江低头咬住她的唇,不叫她说完,“我不怀疑你们之间的情谊,但你得记住,即便将来咱们入主京都,这功劳也不是他的,只会叫你难受的人,作甚要为他费什么心思。”
  傅绫罗没仔细跟纪忱江说过岳者华遭遇的事情,却也隐晦跟他提了提,以防万一遇上了,叫他提防着点。
  纪忱江不醋别的,就醋她心底对岳者华那点子怜悯。
  她所有的柔软都该是他的才对。
  以前傅绫罗不懂,现在,她竟能感觉出纪忱江的未尽之语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神潋滟着多少情思。
  她突然伸手捧住纪忱江的脸,垫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认真看着他。
  “纪长舟,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
  “嗯?”纪忱江心下一暖,极为期待等着这小女娘跟自己好好诉一回衷肠。
  傅绫罗挑眉,“你还没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呢,你不觉自己管的宽了点吗?”
  纪忱江:“……”
  “傅绫罗!”他咬了咬后槽牙。
  宁音从卫喆院子里回来,刚踏入墨麟阁,就隐约听到书房里传来了自家娘子的大笑声,还有咕咕哝哝的讨饶声。
  门口,铜甲卫和阿彩她们脸上都挂着浅浅笑意,在皑皑白雪映照下,显得格外好看。
  她愣了下,好像许久都没听到自家娘子这样笑过了,能追溯到傅翟还在的时候。
  疲惫之中,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她大概能明白娘子和王上之间的感情了。
  大概是在一起时吵吵闹闹,分开时又为了能一起笑闹,所向披靡。
  这叫宁音对即将到来的战乱,都没那么担忧了。
  *
  正月初五,迎财神。
  初六,在定江郡的纪氏宗祠中,敬告先祖即将北上的消息。
  初七,老人说不宜出远门,纪忱江与傅绫罗一起临朝,极为正式将王印和一半兵符交到了傅绫罗手中。
  “盼女君稳坐南地高台,遥望长舟,不负民心所望,亦不负女君所期!”
  文武官员又一次震惊了,因为纪忱江不是站着说的。
  他单膝跪地,垂首抬起双手,彻底将自己放在了臣子位上。
  傅绫罗强忍着鼻酸,起身庄严接过他手中的白玉匣,“纪长舟,我等你开京都中门迎我的那一日。”
  祈太尉和王府丞也激动万分,他们带领着文武官员跪地,高声道——
  “祝王上开京都中门,迎女君入京!”
  傅绫罗咬紧了舌尖,泪水还是在漂亮的狐狸眸子里转动着,滑落腮畔,但这次没有任何人笑话她儿女情长。
  众人都知,纪忱江此行,背后托举着南地乃至大睿的万万百姓,危险万分。
  若放在以往,纪忱江定会让傅绫罗起不来床,不用送他离开。
  可书房里那日,他孟浪了半天,也不过是将伺候傅绫罗舒坦了,又叫她以柔荑掌刀,并未做什么正经的孟浪事。
  离开这日夜里,他也只紧紧抱着傅绫罗,从发心亲到下巴,刀势昂扬,却始终未曾做什么。
  过去,他喜爱这小女娘,恨不能揉她入骨血。
  现在,他爱重这小女娘,只怕她又一次自己孕育子嗣,再等不到他归来。
  傅绫罗也察觉出了其中的变化,低头将眼泪蹭进了被褥里,不叫他看到。
  初八一早,她特地用鸡子消了眼眶周围的红肿,一路送纪忱江出城门。
  她怀里抱着被裹成棉花粽子一样的小悦儿,身后跟着祝阿孃,怀里抱着同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贤均。
  其实这么冷的天不该抱孩子出来,可她只怕给纪长舟留的盼想不够多。
  她和祝阿孃并立在城墙上,看着整装待发的两万将士,看着纪忱江在大军前祭旗。
  红幡簌簌,这次,南地驻军终于挂上了‘纪’字帅旗。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纪忱江上马要带军出发时,背影顿了下,始终未曾回头。
  傅绫罗扬声喊住纪忱江,“纪长舟!我等你为悦儿取名!”
  她始终未曾叫纪忱江给长悦取大名,就为了让他记得,要活着为闺女取名。
  纪忱江喉头滚了滚,声音运上内力,传遍大军——
  “尊女君令!出发!”
  这一日的阳光格外灿烂,映在还没来得及化掉的雪上,亮得人眼窝子疼,好多人都忍不住落了泪。
  将士也多是南地人,哭得最厉害的,当属他们的亲眷友人。
  祈夫人看着鬓角花白的夫君,骑在高头大马上,扶着儿媳妇眼泪纵横。
  宁音看着脸色苍白,还未曾痊愈的卫喆跟随在纪忱江身侧,也哭得不能自已。
  祝阿孃这般心硬的女子,看着自己养大的那几个孩子,连乔安都不肯成亲,跟随在了纪忱江身侧,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
  只有傅绫罗,未曾再掉一滴泪。
  纪忱江走了,她哭给谁看呢?
  没有人挂怀的时候,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与其哭得死去活来,不如叫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没有后顾之忧。
  “回府!”傅绫罗淡然吩咐,转身抱着孩子入马车的时候,甩掉了一片晶莹,始终冷静。
  *
  正月十五,傅绫罗亲自带领百官去往边南郡,在老宅浩浩荡荡祭祖。
  先前文人们流传出去的檄文,被王府丞带着手下的文官,慷慨激昂宣读给百姓。
  几位年纪不小的文官,数度落泪,历数封地的恶行,京都的荒谬,引得百姓和文人们愈发愤慨,群起呼号——
  “清君侧!”
  “杀贪官!”
  “反了这腐朽的朝廷!”
  ……
  傅绫罗坐在飞鸿楼的窗边,冷静吩咐,“将文人的诗文,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出去,写得格外犀利感人的,特许官职,让他们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
  纪云熙铿锵应下。
  很快,那些笔杆子格外犀利的文人,一一走到了台前。
  他们的故事,诗文,飞快传遍大江南北,引起了无数文人的共鸣和渴望。
  支持定江王反了大睿的声音,从零零碎碎,逐渐变成了一股洪流。
  *
  六月十五,纪忱江打败豫州驻军,活捉豫王和豫王世子,朝着荆州出发。
  驻扎在豫州三十里外的王帐中,纪忱江满脸风霜,却沉静无比。
  “女君为我等造势,并不是让我等趁机造反,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稳得住。”
  “记住,我们只是清君侧,捉拿的封王都带走,好生伺候着,别叫他们轻易死了。”
  乔安没懂,“这是为甚?那夫人给咱们造势有什么用?”
  卫明笑吟吟替纪忱江解答,“大家都盼着王上反,那是民心所指,但战乱之中我等若是真反了,就成了乱臣贼子,叫人心里不踏实,以为王上是惦记那把龙椅呢。”
  这就跟花楼里的姑娘似的,名声传出去了,越是不肯见人,越是叫人捧得高高的,恨不能一掷千金。
  “可封王呢?”周奇也不大懂。
  他们好不容易拿下豫王,若是不处置,杀鸡儆猴叫其他封地看看,还得费大力气跟其他封地打仗啊。
  纪忱江轻笑,“我们不沾殷氏子的血,传出消息去,只有万民书能处置封王。”
  如此,也不枉费阿棠给他造的势。
  得知能够处置曾压迫他们的权贵,民心会愈发向着纪家军,其他封地过活没那么容易的百姓们知道了,呵呵……
  王府丞不在,在场心眼子最多的就是纪忱江和卫明。
  看到纪忱江这得意模样,卫明唇角抽了抽,心里忍不住喟叹。
  这俩人啊,前头闹腾的时候,就针锋对麦芒,他还头疼来着。
  现在看来,倒不是坏事,就是相互扶持,也势均力敌,倒显得格外有默契。
  *
  十一月底,大雪纷飞中,纪忱江一路势如破竹,杀破了荆州和衮州的城门。
  衮州不愧是靠海最富庶的封地,充王府里,各种新奇奢靡的东西数不胜数。
  黄白之物被纪忱江收起来,一部分换了大量铜板和银角子,分发给百姓和矿山里的黑工们。
  那些新奇玩意儿,纪忱江令铜甲卫精卫八百里加急送回定江郡,当做年礼。
  除夕宴请,傅绫罗的生辰在勤政轩大殿内,与大臣和权贵及其家眷一起庆贺。
  傅绫罗只留了纪忱江亲手雕刻的全福梳,其他的新鲜玩意儿,都当做定江王的礼,送到了各家手里。
  贤均和长悦都已经能扶着婆婆车站起来了,叫三岁的贤均已经能零星能蹦出不少词儿来,刚抓完周的长悦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
  但就这样,底下人也是没口子的夸。
  “大公子长得真像王上,小女君也是美人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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