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父母。”
薄韫白发来一个位置定位,淡声道:“只有我爸,还有我哥、我大嫂。”
“好的,我好好准备一下。”柳拂嬿说。
薄韫白却道:“不用那么有心理负担,只是走个过场。”
稍顿,又意有所指地道:“我也在,不会让人为难你。”
薄韫白这话说得很漂亮,可柳拂嬿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听他的语气,摆明了薄家会有人“有意图”地为难她。
也不知道是谁。
柳拂嬿对豪门实在知之甚少,她此前的人生也跟这个群体毫无交集。
此刻,凭借从豪门题材电视剧和八卦小报那里得来的一点儿微末了解,并不能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约定日这天,她起得很早,洗完澡就坐在化妆镜前,模仿领证那天化妆师化的新娘妆。
先用暖色压下眉宇间的淡漠,再细细勾勒出温婉五官。
手上动个不停,脑子里也不闲着,柳拂嬿百无聊赖地想,谁会是那个想要为难她的“敌人”?
是薄韫白古板严苛的父亲?
还是嫉恨弟弟夺权的“阴狠哥哥”?
又或者是,会和丈夫同仇敌忾的“恶毒大嫂”?
她握着散粉刷摇摇头。
越想越离谱,还是别想了。
一切准备就绪,柳拂嬿坐电梯下楼,从薄韫白停在楼下的几辆车里挑了一辆气场最强的,坐进去发动引擎,打开导航。
结果,手机就在此时亮起。
薄韫白:[我还有五分钟到疏月湾地库,下楼吧。]
他怎么不早说要来接她!
柳拂嬿手忙脚乱地熄火下车,还是没来得及,不慎被男人撞到她坐在车里的模样。
薄韫白今天开了辆温文尔雅的白色卡宴,才从地库口切进来,就看见坐在红色玛莎拉蒂里的女人。
她妆化得再柔,被这车一衬,也有了几分冷艳之意,仿佛霜冻天里的白梅花,有股暗香萦绕的坚韧。
男人眼里掠过一线玩味。
两束车灯刺进柳拂嬿的视野,她心底默默叹口气。
表面上却佯作无事发生,坦坦荡荡走下车,坐上了薄韫白的副驾驶。
卡宴没有立刻启动,车里惊得有些诡异。
柳拂嬿等了等,回头问:“怎么不走?”
薄韫白掀眸看她一眼。
刚才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柳拂嬿的一身装束。
果然不出他所料。
黑色寓意不好,她就穿了一身白。
仍是颇为素淡的长裙,丝质垂柔,高挑清冷,将她的气质衬得淋漓尽致。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想看到,柳拂嬿这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感。
薄韫白改了个导航地点:“先去商场。”
“去商场干什么?”
柳拂嬿说完,忽然想到一个有点尴尬的可能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那里绣着一个小小的logo。
是个南法的小众品牌,不是那种动辄五六位数的牌子,却也已经是她衣橱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薄韫白也没动,笔直看向前方,一副专心开车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口中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衣服没问题。”
柳拂嬿这才扭头看他。
男人没有停顿,继续说下去。清隽面容上没什么表情,是一贯的模样。
但也许是晨光太温暖的缘故,光芒栖在他眉宇之间,给了柳拂嬿一种温和的错觉。
“衣服没问题,给你挑点首饰。”
闻言,柳拂嬿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
那天手链被摔过之后,她找了珠宝匠人重新修好,便一如既往戴在手上。
这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亲情纪念。她怎么忍心丢弃?
只是不敢让柳韶知道罢了。
手链是一种名叫亚历山大石的宝石所镶嵌,色泽很正,在阳光下绽放出清艳的金绿色。
她可能会对自己衣服的价格没有自信,但不会对这件首饰的价格没有自信。
柳拂嬿这才有了问问题的底气:“不用再买了吧?”
“……太素了。”薄韫白漫声道,“结婚了还没买过五金,哥嫂肯定说我小气。”
车子驶入黄金地段的商场,一层的奢侈品区门可罗雀。
薄韫白带她走进中心位置的一家店。
“挑喜欢的,不用看价格。”
扔下这一句,男人便走向等候区,在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随手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垂下眼眸看手机。
看出薄韫白气度不凡,店长笑靥如花地走过来,引导柳拂嬿走向最昂贵的珠宝陈列柜台,柔声询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最终,柳拂嬿挑了一串珍珠项链,一对白钻石的长耳坠。
珍珠项链弧度润泽,柔美地贴合在锁骨处,能最大程度地软化她这一身装束的冷感。
钻石耳坠光芒清冽,掩于发间,粼粼生光。
挑完,她走到薄韫白面前,揽起鬓旁的碎发,给他看试戴效果。
俨然是一副,员工换好工作服后,再给领导过目的谨慎模样。
“就这些?”
薄韫白也没什么其他的情绪,掀起漆深眼眸,淡声问她。
“过犹不及。”柳拂嬿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链,“已经很多了,太花哨也不好看。”
薄韫白却像没听见似的,淡声道:“再挑几副。”
“下次过去,换着戴。”
第20章 醉春烟(二更)
在店长的殷勤推荐下, 柳拂嬿不得不又挑了一串彩宝,一对黑曜石耳钉。
拎着打包袋上车,一想到里面装着多少钱的东西,她就有些惴惴不安, 把头一回去薄家的紧张感都冲淡了。
白色卡宴驶进现代化的安保大门, 三开三进的中式大宅映入眼帘。
庭院内山石古朴,古韵绵长, 河畔翠竹林立。
宛如一卷国画, 将纸上丹青漫进了现实。
柳拂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走进室内,富丽堂皇的装潢映入眼帘, 随便一块地砖、一方墙纸,都是令人咂舌的天文数字,她却没了先前的兴头。
柳拂嬿收回目光,一副想打哈欠的模样。
她这份百无聊赖,都被薄韫白收在眼底。
男人眼眸低垂,掩去几分同感之意。
“你们来啦。”
蓝玥早早等在了门口, 一见到柳拂嬿,眼睛亮了亮, 不住地夸了好几句, 这才笑着看一眼薄韫白:“韫白从小就眼光最刁。”
刚走进客厅, 薄霁明也迎了上来。
这位已是不惑之年的兄长,看起来并没有财经杂志的封面上那么气场凛冽。
他身姿从容清润, 双眼被细微的纹路所簇拥, 眼底有种难以掩饰的疲惫。
“这是我大哥、大嫂。”
薄韫白对柳拂嬿道。
见到这两人都热情有礼,柳拂嬿正犹豫, 要不要依照薄韫白的口吻叫人,却被蓝玥善解人意地拦住了。
“我们都知道的, 你来我们家,是为了帮忙。”
蓝玥弯着眼笑:“不用改口也没关系。你愿意的话,就叫我一声蓝玥姐吧。”
柳拂嬿有些拿不准,对方这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她悄悄偏过头,去看薄韫白。
这人仿佛早料到她会在此求助,才一侧目,便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
“想叫就叫吧。”
男人漆深双眸低垂着,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大嫂见过你的照片和画,夸了好几天了。”
柳拂嬿忽然很庆幸薄韫白在这儿。他像个游戏里的关键NPC,能给她提供很多重要信息。
薄家这张新地图,对她来说太大,也太神秘,可她又不能不来。
也因此,就连薄韫白这个塑料老公,也成为她在这里最信赖的人。
柳拂嬿看回蓝玥,复述了一遍那个有些陌生的称呼:“蓝玥姐。”
“哎,哎。”蓝玥的欣喜溢于言表,“真是个稳重的姑娘,我一见就喜欢。”
四人在客厅里坐下,蓝玥饶有兴致地问着柳拂嬿的求学经历,又说起自己都去过哪些画展,聊得不亦乐乎。
薄霁明偶尔也会帮蓝玥补充几句,言辞很是有礼。
柳拂嬿渐渐发现,这对兄嫂跟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有很大出入。此前那些荒谬推测,她简直不好意思再想。
可家里地位最高的薄崇,却迟迟没有出现。
想必这是身为家主的第一个下马威。
看来她那些推测,也不算全错。
柳拂嬿一点也不担心薄崇的刁难,可她担心另一个人。
趁蓝玥夫妇去厨房看菜做得怎么样了,柳拂嬿悄悄问薄韫白:“一会儿还会有其他人过来吗?”
薄韫白正要往马克杯里放茶包,闻言停下了动作,有些意外地掀起眸。
看向她的目光,也渐渐染上一分微不可见的柔和。
“没有其他人了。”
他似乎误解了柳拂嬿的意思。
“早在很久以前,我妈就出去住了。”
“……这样啊,真遗憾。”
其实柳拂嬿不是要问他妈妈。
可一看见他的神色,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柳拂嬿见过他疏离有礼,也见过他冷淡桀骜,甚至见过他偶尔恶作剧的顽劣少年气。
可唯独没见过这副表情。
男人眉尾轻舒,似是觉得慰藉。可漆黑眼睫低垂,又有种无端的落寞。
“很讽刺吧?在外界眼里,她的名字还挂在董事会,集团用的还是她留下的规章。”
“她跟薄崇一起创立博鹭,用各自的姓氏组成这个名字,到现在都是营销号长盛不衰的佳话。”
“可她本人,早就消失在这个家里了。”
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些,柳拂嬿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像,心里是有些替他难过的。
如果是听到随便哪个女性朋友说这些,她肯定会柔声安慰几句。
可偏偏,面前是那个跟她签过协议的薄韫白。
柳拂嬿犹豫了片刻,忽然瞥见桌上空荡荡的马克杯,还有散落一旁的薄荷茶包。
她随手将茶包放入杯中,倒满开水,轻轻搅拌几下,朝他手边推了过去。
薄荷气息清冽,热雾蒸腾而起,模糊了男人的轮廓。
“你爸妈离婚了吗?”柳拂嬿轻声问。
“没有。”
薄韫白唇角轻扯。
“他俩是联合创始人,离婚会导致外界对集团丧失信心,股价不稳。”
“所以我说讽刺。”
柳拂嬿还想再说些什么,大厅里的电梯门忽然打开。
宽敞豪华的轿厢里站着两人,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站位偏后,此刻正按住按钮,毕恭毕敬地请另一人先出。
而那站在轿厢中心的老人,想必正是薄崇。
老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眉目凌厉,气势非凡。身穿一件珠光宝气的金褐色老式长褂,手里捏着紫檀佛珠,异香扑鼻。
从电梯里走出时,仍是一副半眯着眼的模样,似乎只顾专心礼佛,并不正眼看向厅内诸人。
柳拂嬿想站起身迎接。
可才站起一半,忽然被薄韫白按住了肩膀。
“反正他也没在看这边。”
薄韫白随即收回手,冷冷瞥一眼薄崇,眸光锋利桀骜。
“不用那么有礼貌。”
饭菜很快端上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比电视剧里的满汉全席更精美。
柳拂嬿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几道淮扬菜。
她知道这顿饭是蓝玥夫妇张罗的,便抬起眼眸,朝餐桌对面感谢地笑了笑。
蓝玥却没受这感谢,眉眼一弯,朝薄韫白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柳拂嬿也看向身旁的男人。
自从薄崇下楼,这人就再也没了好脸色,清冷轮廓覆上一层寒冰,利落的下颌线微微绷紧。
可眸底又像有什么东西在烧灼似的,叫人心里没底。
“霁明,最近那个裁掉的项目,善后怎么样了?”
薄崇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人率先动筷,照旧是没看柳拂嬿一眼,只顾和长子说话。
“……流程都正常,下周的董事会上会做详细报告。”
薄霁明有些抱歉地看一眼柳拂嬿,随即带着笑道:“爸,柳小姐来家里了。人家是江阑美院的教授,才华横溢,人也漂亮,相当优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