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性取向都为“女”的人类站在一起,只会燃起熊熊胜负欲。他和孙书曼是在眼神充斥杀气和强忍恶心的情绪中,完成了这些暧昧动作。
从知知:“……”
三年前,她看到苏又黎去勾孙书曼的头发, 本来是要继续看下去确认真相的, 是鲁灵灵走过来, 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肯定了她心里最害怕的那个猜测。
等等!……和鲁灵灵断绝关系的那晚, 鲁灵灵说她暗恋苏又黎很多年了, 却因为鲁家依附从家, 她不敢得罪她, 也自知配不上苏又黎,所以一直没有表露出来。
是鲁灵灵故意在她面前曲解苏又黎和孙书曼的关系, 破坏她对苏又黎的信任和喜欢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从知知垂着眸,面色微冷,指尖悄悄攥紧袖口。
苏又黎继续解释:“做戏的起因还在于小慕,她去孙家大闹了一场,把孙书曼暗恋她妈妈和她被孙书曼睡了这些事,全都告诉了孙家老人,她还威胁孙家,如果不让孙书曼和她结婚,还会把这些事曝光给狗仔。”
“接连的暴击,孙书曼的爸爸当场昏厥躺进了医院,孙书曼的妈妈把孙书曼关到阁楼里,孙书曼一日不愿意改正性向,一日就没有饭吃。”
“孙爸爸出院后,就打算把孙书曼送到治疗同性恋的机构……你应该也知道这类机构,所谓的治疗手段残忍无比,电击、鞭打、强|奸、馊饭、把人当奴隶和牲畜一样对待。”
说到这里,苏又黎顿了下,表情颇为凝重:“孙家自诩思想开放,门风清正,还送儿女们去国外留学,然而骨子里却封建保守,见不得一丁点离经叛道,竟然能想到把孙书曼送到那种机构,真是疯了。”
从知知摇摇头:“对Z国的家长来说,儿女意味着什么?没当家长前我无法深刻体会,但毫无疑问,家长们对儿女大都存在一定的控制欲,他们认为儿女就应该顺着他们认可的道路走下去。”
“如果儿女走的路与他们所期望的背道而驰,他们往往会发疯逼迫儿女们放弃,威逼无果,就开始冷静地放弃儿女了。”
“治疗同性恋的学校,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彻底的抛弃。如果孙书曼在这个学校里顺利改正了性向,那一切都皆大欢喜;如果孙书曼依旧无法改正性向,那可能会死在这个学校,孙爸孙妈既可以顺利放弃女儿,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能把女儿死亡过错怪在这个学校身上。”
一时间,两个人都想到了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脸色沉重。
过了几秒,苏又黎继续道:“小慕没想到孙书曼的父母会这么绝情,就慌不择路跑来找我,那时候我也被家里的老人逼迫和你分手,于是就答应和他们合作,演一出戏。”
从知知皱眉道:“你们家里人看了那些绯闻照片,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你们是在谈恋爱了吗?”
苏又黎嗤笑道:“他们都人老成精了,信了才怪,只是孙书曼已经‘改邪归正’,我也顺从他们的意思决定联姻,对他们来说,足够了。”
“就连我父母也是联姻,婚后各玩各的,家里的老人难道不知道吗?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我父母只要能生下继承人,这一辈子随他们怎么着都没人会管。”
苏又黎从来没有骗过从知知。
父母和周围人混乱的婚姻生活,让他早早对婚姻丧失了信心,遇到从知知之前,他的人生确实没有结婚这个选项,于他而言,如果受人控制被动联姻,那不如孤身到死。他做不到和一个陌生女人耳鬓厮磨共度一生。
发觉苏又黎安静得过分,从知知的眼神探过去:“你在想什么?”
客厅里挂在墙上的古董钟表,还在哒哒走着,午后的阳光从地板上某处,慢慢移到另一处。
时间悄然而逝,却又好似凝固。
“我在想,我要和我真心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苏又黎抬眸,深深地望着从知知,“那样我才会对婚后的生活充满期待,我也愿意为之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从知知微愣。
掐着手心,陷入了沉默。
思绪开始如初学素描的孩童在纸上画的线条,凌乱没有规则。
其实这两个男人来回向她告白,她在心里也做了一定的比较。
然而喻复满嘴谎言,很少顾及她的感受,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那个女人更是害她丢了项目无法画画,只能辞掉工作被喻复豢养。
还有苏又黎,多次拒绝她的追求,反感她的靠近,没信任过她,连和别的女人做戏哄骗家里人这样的事,都从未想过要和她商量。
他们两位都有些自我,要么不考虑她的感受,要么不和她商量自己拿主意。
可能是总裁的弊病?
任由下属提的意见再多,他们心里只要有了成算,那下属的话就是耳旁风,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最终方案还是他们设想的那样。
他们把职业病带到了爱情里。
但从知知也反思了,问题也不全在他们身上。
很显然,这样两个身负“名校毕业”“英俊帅气”“亿万总裁”等等光环的男人,都不是现在一无所有的她可以驾驭的。
如果从知知也是和他们旗鼓相当的总裁,那喻复还敢欺骗她摆弄她的人生吗?苏又黎还敢不和她商讨被家里逼迫分手的事吗?不,甚至苏家人会乐意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男方太强而女方太弱,就会产生极大的不平衡,初初在一起时,这些不平衡还能被浓情蜜意忽略不计,然而时日长了,荷尔蒙褪去,只剩下满眼的计量,男方会不会猛然觉醒“天啊,我怎么和这样一个无能愚蠢的女人在一起这么多年?”
或许以喻复和苏又黎的人品不会那样想她,但是她不敢赌。
这三年从天堂坠入地狱,从知知没有一丁点心理创伤是不可能的,她其实有些害怕别人挑剔、否定和不屑的眼神,她的噩梦都是被全世界讥讽排斥的场景。
她不敢想有一天会在苏又黎和喻复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慢慢的,从知知的视线落在餐厅里的鱼缸,各色的鱼类在水里游转,它们闲适的姿态仿佛不知道自己被困于狭小的鱼缸之中。
正如自己,同样的弱小,同样有张漂亮的脸蛋具备观赏价值,这样的她终究会和鱼缸里的鱼一样,活在主人为她打造的精美鱼缸里,看似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实则吃饭睡觉和呼吸排泄都在主人的控制之中。
离开喻复,投入苏又黎的怀抱,不过是从一个鱼缸换到另一个鱼缸。
她不想做条被养在鱼缸里的柔弱无依的鱼,她更想做强大的鱼主人。
再说了,她非要困在苏又黎和喻复之间吗?就不能选别的男人,或者干脆谁也不选单身一辈子吗?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苏又黎身上,现在的苏又黎已经改变了很多,恐怕再也不敢遇事不和她商量了,与喻复相比,他好像更值得一点。
但还远远不够。
从知知站起身。
“虽然误会都已经解开了,但你带给我的伤害还是难以抹消的,我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你。”
“而且我也没有办法接受现在的我不去考虑事业,而去考虑结婚。”
门开了,又关上了。
从知知就这么走了。
连一句多谢款待都没说。
陈年的旧事终于摊开讲透彻了,彼此却并没有能和好如初的迹象。
苏又黎独自坐在的客厅里,望着只被吃了一口的蛋糕,双眼黯然。
他从来没觉得这间大平层如此空荡荡,充斥着让人冷入骨髓的痛苦。
*
从知知没能去看找中介看房子,她去了医院和姜琳说了她分手的事。
姜琳忙说:“我觉得我也好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从知知望着她光溜溜的头,没附和她的话,只道:“你安心在医院养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姜琳又把帽子戴上了,还是那顶俏皮的黄色帽子,很显气色。
“我老了,没有什么主见,知知啊,你自己心里有没有什么打算?”
从知知想起那天收到苏又黎的胸腹肌照片后,她在iPad上画的图。
啊,实在不行的去蓝鸟画涩图?
哒咩!哒咩!
肯定还有办法吃上漫画出版这碗饭的,没必要误入歧途啊!
“妈,你别担心,大不了我再去做原画师,我们的债主从很多人变成了喻复一个,其实我们也占了便宜,起码喻复不会催我还债,我们的压力小了很多。”
从知知根本没有办法再去做原画师了,但她暂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工作的压力,也没必要施加给身体刚刚恢复的母亲。
傍晚时分。
从知知再次来到桥上吹风。
桥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被风吹的眼底凝出泪水时,各类灯光也在她的视线里模糊。
恰在此时,苏又黎的V信视频通话来了。
从知知揉了把眼:“喂?”
“你现在方便看天空吗?”苏又黎顿了下,“怎么眼睛红红的?”
从知知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发现苏又黎好像站在极高的地方,身后是整个城市鸟瞰实景图一样。
“没事,被风吹的。”
她说:“我现在在桥上,很方便看天空啊,你在哪里?”
苏又黎笑了笑:“现在抬头。”
从知知不明所以:“干嘛?”
“三、二……”
从知知猛地抬头。
“……一。”
“一”字落下的那一刻,“啾”“嘣”的声音接二连三响彻天空,无数璀璨的烟花也炸亮了昏暗的城市。
“生日快乐,从知知!”
苏又黎推开了窗户,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脸上的笑容却如风一样温柔洒脱。
“我现在站在A城的最高处,和你共赏这片烟花。”
从知知一时愕然:“你怎么做到的……A城不允许燃放烟花啊……”
下一秒,天际传来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每个直升机上都扯了一个很长的字体会发光的条幅。
[从知知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从知知事事顺心幸福常伴]
[从知知永远漂亮永远健康]
……
全是以“从知知”开头的、很普通但又很温馨的生日祝福语。
苏又黎似乎担心他的告白会给从知知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25座直升飞机,没有一条告白意味的条幅。
但每条都好像在告白。
紧接着,烟花变幻成漂亮的艺术字体和从知知的简笔画模样——
[请看,这是一位叫从知知的漫画家,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让我们祝福她生日快乐]
[愿她每一年都能和她十八岁时那样,对未来有所期待,有所热爱]
[然后尽情地闪闪发光]
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比烟花接二连三炸开的速度还要快。
从知知沿着桥往前走,寻找最佳观赏烟花字体和图画的方位。
一路上她没说一句话。
苏又黎在那边道:“桥附近应该有家精品店,你要去买个玩偶吗?”
从知知悄悄把屏幕的摄像头挡住,不让苏又黎看到她泛红的泪眼。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都25岁了,还买什么玩偶?”
苏又黎大概明白她怎么了,也没让她把挡摄像头的手放下来,只是声音更加温柔了:“你喜欢星黛露还是玲娜贝儿?去看看好吗?”
然而从知知嘴上这样说,脚步已经在向那家精品店走去了。
她用袖子点了点眼下,才将挡着屏幕摄像头的手指挪开。
“我已经到了。”
她的嗓音带着哽咽的余韵,有些软软甜甜的。
苏又黎指导她:“推开门。”
从知知走了进去。
“嘭——嘭——”两声。
彩带和闪片在她头顶侧上空炸开,很有技巧地没有落到她身上。
热情的店员们冲上围住她,惊喜地喊道:“恭喜这位女士成为我们店第九百九十九位顾客!今天您在我们店的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从知知还愣着,店员姐姐们就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比她个子还大的玲娜贝儿。
粉狐狸软软的,尾巴毛茸茸的,看起来做工很精致。
“别客气,”那位店员姐姐还凑过来小声说,“这是全店最贵的,那边、那边、还有这边,这三个都是最贵的!冲冲冲!”
从知知:“……”
她默默举手:“不用了,我就要这一个吧,我也抱不了太多……”
在店员惋惜的眼神中,她抱着比她还大的粉红狐狸离开了精品店。
“我感觉我现在像个傻帽。”
从知知对屏幕那边的苏又黎悄声说:“街上的人都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