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霓接过黏土娃娃，惊讶地发现看似普通的黏土娃娃五官神情堪称惟妙惟肖，飞扬的柳叶眉，上挑的凌厉眼角，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从她脸上拓下来的一样。
衣着则是沧大的日常便服，白衬衫，橄榄绿制服外套，同色系长裤。
纪临泽还觉得做得不好，解释说：“我是根据你们学校官网上的集体合照捏的，毕竟是合照，可能有些细节不太到位。”
“这是你自己做的？”王蹇之仔细看了看与姜霓和贯佩星如出一辙等比例缩小的黏土娃娃，“动手能力很强啊。”
姜霓发现纪临泽眼睛下方淡淡的黑眼圈：“费心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精致的礼物。”
贯佩星道：“谁不是呢？小纪同学太谦虚啦。”
“没有。”纪临泽摇头，耳垂红得滴血，他不习惯被人当面夸赞，都不太敢和姜霓对视了，“很简单的，不费什么心思。”
姜霓看破不说破，珍重地收起娃娃：“谢谢，我们会珍惜的。”
纪临泽小声道：“明明是我要谢谢你们。”
姜霓道：“你让我们感受到了拼命战斗的意义，所以，我们也要谢谢你啊。”
纪临泽一愣，突然抬起头望向姜霓，完好的半张脸上，黑瞳犹如墨玉，映出姜霓的倒影。
贯佩星拍拍手掌：“别再谢来谢去了，既然大家都平平安安地，不应该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吗？小纪同学想吃下午茶吗？”
她晃了晃终端：“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甜茶店，下单了。”
王蹇之有点怀疑耳朵：“你们不是才吃过中饭吗？”两个小姑娘吃了他七十八，算一算至少8斤肉，现在就又饿了？
姜霓、贯佩星异口同声：“那不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吗？”
我中饭吃得多，和我下午茶有什么关系？
王蹇之：“……”
训练量大，吃得也多，王蹇之理解：“能吃是福，多吃点，我去看看专家会诊结果。”年纪大了消化也不行了，他是没这份好胃口了。
不服老不行的老王同志黯然离场，姜霓和贯佩星把纪临泽推回病房，无人机飞到窗口送来外卖。
纪临泽有点在意老王临走时说的话：“为什么要专家会诊？谁生病了？”
姜霓手里捏着杯芒果奶冻，用吸管指了指自己。
纪临泽神色一紧：“是因为那天晚上受伤了吗？”
“跟你没关系。”那点擦伤，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没两天就好了，姜霓解释道，“有半个月了，一直低烧，查不出原因，各项指标都正常。”
原来学姐竟然生着病救了我，纪临泽轻轻咬了下舌尖，眼睫垂下去，遮住了眼瞳中的神情。
姜霓倒是想起那些莫名其妙闪现的文字，可惜每次都看不清，发烧会不会和它们有关呢？
也不知道怎么和大家说这个情况，她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老专家们研究了一下午，却也只能向王蹇之承认无能为力。
王蹇之心中一沉，利用人脉关系辗转联系上其他星系的专家，开始琢磨要不要和教官商量暂缓姜霓的训练计划，直到她身体康复。
然而，一则突如其来的通知，让他不得不改变这个想法。
校长召开紧急会议，大三大四机甲生以及所有教官、班主任、辅导员必须参加，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王蹇之收到的消息比别的班主任多两句话：[你的担心是对的。]
[联盟与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
姜霓和贯佩星坐在机甲系三年二班的席位，左右邻座分别是同班同学宋浩然，工程系学生代表谢凌，老王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几天脸色不太对劲，贯佩星嘀咕了几句是不是因为她的游戏太贵了。
宋浩然隔着俩人伸长脖子问谢凌：“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机甲生开会吗？”
在工程系眼里，机甲系都是一群脑子里长肌肉的大老粗，谢凌冷漠瞟了眼宋浩然，不想多说，随手指了指台上长桌后的一串校领导。
宋浩然：“？”
谢凌：“问他们，我怎么知道？”
宋浩然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摁了几下通讯器，长桌后一名宋姓领导神色诧异起身，往边上走了两步。
几人隐约听到通讯器传出声音：“什么事？马上开会了臭小子，别给我添乱啊。”
谢凌：“…………”
宋浩然：“没事，我就想问问为啥工程系的谢……”谢凌一个飞扑，把宋浩然通讯器掐断了。
宋浩然不解地看着不惜横在桌面上也要阻止他的谢凌：“咋了？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宋副校长是你什么人？”
“我妈。”
“……”
谢凌有点崩溃：“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
谢凌被噎了半天：“别在你妈面前提我名字，谢了。”
宋浩然看了看他脸色，收起通讯器：“好吧，不让提就不提。”
姜霓戳了戳横在面前的少年侧腰，工程系锻炼得不多，触感软绵绵的，像没骨头的猫：“柳校长拿麦了，你要不先下去？”
谢凌被戳得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连忙从桌面下去，低头有些狼狈地向姜霓解释：“我没想到他真敢问。”
姜霓点头：“这货有时候就一根筋，你别往心里去。”
谢凌痛苦捂脸。
主席台上，“喂”“喂”几声试麦后，响起校长柳冕的声音。
“同学们安静。”
所有人抬起头，往台上看去。
只见柳校长一身礼服正装，肩扛三星橄榄叶，头顶联盟标志，胸前挂满金色荣誉勋章，显得非常正式、隆重。
姜霓示意左右，别说话了。
宋浩然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谢凌瞄了眼姜霓，收回目光。
其他同学也都连忙闭上嘴巴，没想到会议这么严肃。
柳冕环顾台下，没有做任何铺垫：“三天前，太空长城发现致命漏洞，一头潴野级异兽通过虫洞出现在猎户座参宿二GSO□□34号宜居星，摧毁了当地生态环境。”
有句话叫话越少事越大，真没说错。
说完，柳冕特地停了几分钟，给大家消化的时间。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住，惊愕之色像打翻的颜料，在每个人脸上蔓延。
太空长城是人类布置在银河系边缘的暗物质长城，能够阻挡异兽无休止的虫洞传送。
自它建成后，从没有一头异兽能绕过它进入银河系。
人类也得以获得喘息之机，关门打狗，终于清理干净银河系内肆意破坏宜居星的异兽，夺回昔日家园。
13年前松辽级异兽“恶龙”进攻太空长城，打穿南十字战区，文明生死存亡之际，现任统帅裴燚率军出战，一举击杀恶龙，打出了人类最好战果。
这一战威震太空，母巢因此心生忌惮，再也不敢轻易挑起这种级别的战事。
和平却仅仅持续了13年，没有人想到太空长城会出现漏洞。
“驻防机甲军已经出动，工程师正在努力修补，但我们都知道一个常识，一旦出现一头异兽，它们就会像蝗虫一样呈指数级增长，兵力严重不足。”
“联盟指挥中心下达了增援令，大三及以上机甲生组成志愿军，愿意去的，请到台上来。”
礼堂内安静了片刻，没有人互相商量，所有机甲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第8章 机械军团
工程系学生代表在这群机甲生中显得有几分突兀，谢凌看了眼毫不犹豫起立的姜霓，指甲掐进了掌心。
在校生统一称实习驾驶员，他们还没考到正式的资格证，理论上还不能在无人监护的情景中驾驶机甲。
现在联盟竟然要向在校生征集志愿军，可见异兽带来多么大压力。
贯佩星轻碰了下姜霓手背，在她低头时，摸出通讯器打了四个字：[寄生水蛭]
姜霓不动声色点头。
两人都遵守保密条例，没有问过不该问的东西，然而此刻联盟的紧急征兵由不得她们不多想。
三天前，潴野级异兽穿过太空长城。
同样是三天前，本该安全的学校附近出现异兽身上的寄生物，空天战机同时出动。
那头深夜乱逛的寄生水蛭很可能就是从异兽身上掉落的。
寄生水蛭都摸到老家了，异兽还会远吗？
银河系内已经不再安全，人类的家园即将再次陷入战争的泥潭。
姜霓心跳微快，时至今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前几天的噩梦不仅仅是个梦，它有可能真的会成为人类的未来。
被异兽圈养，失去人身自由，时刻面临生命危险。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也许真的有平行世界？又或者是某种神秘力量的预警。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坚信一点，既然她已经提前得到了预警，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人类的结局变成梦中的悲剧。
自信的姜霓突然想起，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什么“炮灰”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烧带来的幻觉。
主席台上，柳冕望着一张张意气风发的面孔，看到他们心志坚定毫不退缩，心里却并没有感到欣慰。
这些孩子勇敢，坚强，在艰苦的训练中从不轻言放弃。
可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
尽管他们报考军校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为了联盟与人类而战。
尽管她告诉王蹇之：[联盟与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然而说到底，他们都还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孩子。
身为他们的老师，她要多么冷酷，才能冷静地把这群孩子送上战场？和平时期即便进入战区，也会有充分的后勤支援，可现在紧急征兵，却很有可能让他们去填正规军来不及赶到的战线。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去当炮灰。
柳冕心如刀割，神色却控制得很平静：“同学们，不急着做决定。”
她打开全息投屏，一段真实战场影像弹出，她抬手往下压了压：“先坐下，看完，考虑清楚，再到我这里报名。”
……
影像开头打出三行字。
[异兽代号：机械军团]
[时间：星际历2175年]
[地点：猎户座参宿二]
GSO□□34号宜居星，两姐妹正在家中享用早餐，咖啡和豆浆从破壁机中倒出，包子与西多士刚刚出炉，厨房里咕嘟嘟烧着水，热气被嗡鸣的抽油烟机吸走。
突然，姐姐看到什么，忍不住抱怨说：“雅丽，你又忘了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不能太依靠智能管家。”
雅丽看向楼梯上散落的作战服，也生起气来：“那就应该去报修，为什么它连家务都做不好？我每天训练已经很累了。”
“报修也需要时间，在这之前你要一直臭烘烘的吗？”
“也不是不行！”
温馨的气氛瞬间凝固，两人板着脸，谁也不理谁。
直到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云霄。
“异兽入侵，请在岗驾驶员迅速出击。”
“异兽入侵，请在岗驾驶员迅速出击。”
“所有市民前往地下掩体避难。”
“重复，所有市民前往地下掩体避难。”
正在赌气的姐妹俩谁也坐不住了，丢下吃了一半的早餐，匆匆起身更换作战服，它能在机甲高速行驶时保护驾驶员的身体，让驾驶员轻松驾驭超过50g的过载，非穿不可。
雅丽脸上露出后悔的神情，硬着头皮拿起没有及时清洗的作战服，下一秒却被一只手夺走了。
姐姐把洗干净的塞她怀里，脸色阴沉地穿上了妹妹的衣服。
雅丽惊讶地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智能管家提醒：“受到声波攻击！受到声波攻击！”
报警声响起的同时无形的声波冲击却已经来了，一瞬间两人的眼瞳涣散失去了焦距，她们甩动头颅，摇摇晃晃扶住墙壁，下一秒厨房的窗户因为共振骤然爆裂，碎玻璃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率先回神的姐姐一把盖住雅丽头顶，带着她往旁边扑倒，下一秒电光紧随而至，蓝色激光在墙面上切割，毫不费力地开出了一道长宽两米的口子。
一整面混凝土墙面轰然坍塌，室内摄像头蒙上一层灰尘，在飞扬的尘土中拍到了异兽的庐山真面目。
它的外表仿佛无数机械零部件组成的小型卫星，悬浮在半空，像一轮无限逼近大气层的满月，它遍布身体的眼睛射出激光，对整颗星球疯狂扫射。
本就塌了一面墙的房子又被无数激光切割，整座房子轰隆隆地垮塌成废墟，浓浓的尘土在房子的残骸上升起。
姐妹俩的身影不见了，路边的摄像头拍到她们被压在了垮塌的钢筋混凝土中，异兽移开目光，然而下一秒，石块被一拳头打飞，两道身影跃到半空，一前一后喊道：“塞贡！”“马加锡亚！”
两架背生六翼的红色涂装机甲破空飞来，钢铁大手精准接住各自驾驶员，收起飞翼抱住双膝，翻滚中躲开异兽急追而来的激光扫射。
驾驶员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驾驶舱，塞贡与马加西亚在空中分开，肩上超电磁.炮几乎无延迟地同时启动，两架机甲如同远古魔神，张开飞翼一边躲避异兽攻击一边调整射击角度，轰轰轰轰！炮.弹拖着火流冲向异兽眼睛。
嘭嘭嘭嘭！异兽的眼睛被流星般的弹丸洞穿了，无法再发出激光，然而它全身都是武器部件，球体两侧突然伸出七八条延展性极强的金属手臂，一瞬间向两个方向伸长，同时擒住了塞贡和马加锡亚，绞断了他们的炮.筒。
两架机甲拼命挣扎，身体却被变形的机械手完全锁定，钢铁大手与机械臂摩擦出火花，异兽把它们越拖越近。
警报声一直在响：“异兽入侵，请在岗驾驶员迅速出击。”
“异兽入侵，请在岗驾驶员迅速出击。”
然而已经没有人能响应支援，这颗小型宜居星只有6名驾驶员，其他4名已经永远地掩埋在废墟中，姐妹俩的驾驶舱中标注着4个鲜红刺眼的“×”。
机械军团控制住了机甲，又俘获了地面炮.台的高能粒子.炮，人类的武器转眼为它所有，炮口调转对准了地面。
空天战机前赴后继地扑向异兽，然而没有精神力加持的武器对异兽来说就像刮痧，圆球不痛不痒地挨了数十下炮击，连表面的漆都没掉。
十来架空天战机陆续被机械军团击中，冒着浓烟坠落在了地上。
还没有来得及撤进地下掩体的民众跌跌撞撞地躲避着流.弹，机械军团的粒子.炮即将蓄能完毕。
姐姐和雅丽的机甲是这颗星球最后的防御力量，她们相似的面孔上出现同样的神情。
无人知晓姐妹俩最后一击前是否有过通话，烈焰腾起时黑匣子被剧烈的核.爆摧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