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无心之言,江桃里却听愣了,在对方转眸回来时慌忙站了起来,手无意间碰倒了一旁摆放的药,褐色的药沁湿了粉白裙裾。
第32章 晋江首发
“殿下药、药倒了, 我重新替你煎一副药。”
江桃里在他还没有开口之前,先一步蹲了下去,将地上的碗拾起来, 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粉白的背影慌张, 脚下踉跄几步, 手扶着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屋中的人眼中还含着笑意, 自那道惊惶失措的背影彻底不见之后,那眼中的情绪才缓缓落了下来。
他神情寡淡将头靠在雕花床架上。
“太子殿下勾引人的时候也挺有趣。”
窗前不知何时倚坐了着面戴面具的人,他百般无聊地甩着手中的鞭子,察觉到目光侧眸一笑,又恶又戾。
闻岐策不理会此等阴阳怪气的话, 平静地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闻齐妟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轻巧无声走到床边,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没想到她还真的没有放你书房里。”他似是感叹。
“想来看上了我们太子,存了几分不忍心, 我们殿下可以钓一条大鱼儿了。”他低眸一笑,殷红的唇轻勾起, 泛着冷意。
闻岐策将信裁开瞧了一眼,叠起来放回原位:“还回去吧。”
“拆都拆了, 这还能还回去?”闻齐妟挑眉收了过来。
“重新做一份不就能还了。”闻岐策扯了嘴角,似笑非笑地乜斜他:“少将军可需要我一步一步教你。”
“倒是有几分道理。”他认同地点头, 抬步走上前将灯罩打开,随手将那一封被拆掉的书信点燃。
他烧完信扭头, 泛着雾蓝的眼眸中泛着秋水笑意:“哥哥,落我手上的东西, 断然没有什么重新做一份,我要的是从头到尾都是完整的, 重做的就再不是原本的了。”
他说完头也未回地跨步出了房间。
待人走了良久后,闻岐策目光平静地看着阖上的窗户,视线再落在地上那一团褐色的灰烬,缓声开口唤人进来收拾。
江桃里出去之后吹了一阵风,脸上升起的热度这才降了下去,待再次端起已经温好的药,这才慢吞吞地朝着书房行去。
待走到门口时,恰好见往里面出来的下人,思来想去,江桃里还是寻了由头,让人将药代送进去。
她也不知太子怎么又不正常了,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关键是自己还听了进去,根本就没有办法将那一句话从脑海中摒弃掉。
如月般的人讲这样的话格外勾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俗人,所以无法不听进心中。
本以为是太子的一时兴起,或者是伤糊涂了。
结果后面几日,她时常被召唤过去侍奉太子吃药,无一都是会被作弄一番。
太子一开始还擎着几分矜贵,后边作弄完后会笑得满眼潋滟的华光,时常会让她失神好一阵。
江桃里并非好颜色之人,可也顶不住这般秾色,每回都似笑进了她的心中。
或许是自身太过于敏感了,江桃里感觉太子最近待她越发不同了,同她讲话间时常会将话题转移到她未出阁之前,问她之前喜欢的人是怎样的人。
江桃里仔细在脑海中搜刮企图忆起,然后温吞地同他讲。
她对沈知宁的记忆好似变得恍若隔世般遥远。
“喜洁白,性温却不苟言笑,凤眸薄唇……”他慢悠悠一样样重复,忽地掀眸瞧着江桃里,似玩笑般道:“倒是同我有些相似。”
江桃里的心再次乱了,乱得她自太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愣了好久,沈知宁的面容才一点点浮现出来,根本就不如自己所说的那般模样。
她……是照着太子的模样一件件地说的。
正当她想要开口解释时,太子已经转移了话题,若是再纠结此话,反倒显得有几分异常,所以她只能埋藏在心中。
江桃里还发现,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太子开始频繁开始唤她‘桃桃’。
每次唤她时,那两个字似乎都亲昵地含在唇齿间,尾音出来时带出不可言说的意味。
白驹过隙,一晃便过了几日。
太子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他受伤的事并未瞒着她,甚至还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将日常换药之事交给她。
江桃里对这样的信任,想起自己欺骗太子的事,时常心中生起愧疚,所以对照顾他之事越发上心。
天边如雾霭单薄的云,柔和似絮,淡淡缓缓地漂浮着露出了湛蓝的天,自窗外洒下一层金辉。
今日太子被她扶在落地窗前倚坐着,一袭宽大的衣袍迤逦地垂在地上。
她正捧着换药的托盘,撩开珠帘就看见窗前的那人,周围渡的那层金光似神祇临凡。
闻岐策闻声回头,金相玉质的面容上染上几分笑意,对她招了招手。
许是被至美景色迷了眼,江桃里一眼不眨地走了过去,刚走近忽地被拽住了手臂,仓皇跌落在满是清冷香气的怀里。
江桃里回神后欲要挣扎,后颈却被轻柔地捏住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手腕上的那一串菩提珠,硌在掌心按在她的后颈。
“桃桃,你是否忘记了什么。”
他垂下眼睑,可以清晰看见他眼眸在春阳的照射下,瞳孔边沿泛了一层乌木色。
那乌木色越压越近,最后近在咫尺。
江桃里的呼吸也一道停止了,鸦羽似的眼睫颤不停,双手紧紧地攥着他肩胛的布料,将那一块儿弄得皱得不像话。
“说好给我做的香囊呢,已经这么久了,为何还没有见到?”他嘴角微弯随即抬起了头,倚在美人靠上,眼角下压,睨视着她如血滴的耳垂。
“还有……自那日之后,桃桃也未曾唤孤阿策哥哥了。”
他似乎对那泛红的耳垂有些好奇,伸手欲要碰一碰,被她偏头躲过了。
江桃里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伸手扶着一旁的窗架子,这才稳住了自己发软的身子。
她从未听过自己跳得这般快的心,语调磕绊地说着:“殿下,你知晓的当时是因为怀玉公主在,我……”
“可是我当真的。”闻岐策收回了手,拿起一旁的湿绢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头也没有抬的将她打断。
“我以为桃桃知晓我心中所想呢。”他擦拭完手后将绢布搁置在一旁,然后抬眸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人。
怯娇谨慎,是不信的模样。
他乜斜一眼,温和的语调继续响起,若仔细辨别依稀还能辨别,那语气冷静得近乎毫无起伏。
“自那日孤问过你心悦之人是何等模样,桃桃照着孤的模样说出来,孤还当桃桃也是一样的心思,到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罢。”
听见此言江桃里下意识想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
“罢了,依照之前所言,一年之后你我之间本是无瓜葛的,今日之后你也莫要再来了。”他冷眉冷眼时,那双凤眸便是垂的寡情弧度,如利剑一样刺穿过来。
他身处在萧瑟红尘中,那不沾尘的雪袍似误染了一身的尘埃,清冷又矜贵得使人不敢触碰。
江桃里被那直白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别过了眼。
他那句话的意思是喜欢她吗?
可高如夜间皎月的人,怎会突然对她说这样的话?
江桃里垂着眸,将衣袖紧紧地捏着,将下唇咬出一条红线,“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坐在上方的人眼眸沉如暮色,拇指念着串珠,并未开口回应,显然是还在等着什么。
她脑海浮现起那日,他将自己从水下带出来的场景,心跳似乎又开始乱了。
春雷轰隆震响着,她被惊了。
江桃里轻声地怯问道:“阿、阿策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香囊。”
此话甫一开口,她顿感一股无言的热浪从心中窜到了脑袋,将她烫得如梦似幻,不知今夕究竟是何年。
“只要是桃桃的送的我都喜欢。”他说这句话时,眸中却毫无波动,将她的表现看进心中,随后浮现一种微妙的感觉。
而落在江桃里的眼中,他脸上的寒冰瞬间软化,薄情的凤眼微挑,如月中春华。
原来他就是在等一句‘阿策哥哥’。
她头重脚轻地再次从书房走出去,还有种处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她已经不知如今两人究竟是何种关系。
文齐院中。
闻岐策刚早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坐卧在椅上,随手翻着书。
不一会儿,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张口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听到一声嗤笑,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桃桃?这里可没有什么桃桃杏杏,只有妟妟。”
一别多日,闻齐妟以最快的速度,从边关赶了回来,还当卫宣王和太子已经进入白热化,结果刚踏进来,就听见这声熟练的称呼。
感情好,他在外面拼死,他的好哥哥在盛京享受着美人暖帐。
“你怎么来了?”
闻岐策阖上书淡淡地乜斜他,显然又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一身浓郁的鲜血味儿都未消散。
闻齐妟冷笑着,心中升着不知名火气,上前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将那股火降了下去。
他随手掷了手中的杯子,恣生生地看着一身矜贵华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眉眼的疏离减淡了,方才唤人时还眉梢上扬着。
好一副谪仙人临凡。
闻齐妟都忍不住拊掌称好了。
还问他如何来了,这若是再不来,他的人就要被人彻底勾了去。
思此他扯了嘴角,露出森白的牙,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不远处的人。
“想来太子殿下已经不需要我了罢,红衾翻涌,可好不快活。”
坐在椅上的人闻言神情露了几分古怪,片刻哂笑,道:“若不让江元良满心以为送来的人得了宠幸,如何会送这么多东西来府上。”
懒散倚靠在桌上的人,脸上表情似有不信,缠着手腕上的蛇鞭:“当真?”
“自是当真。”闻岐策颔首收回了目光,将视线落在了书上。
“我还当你看上了太子妃呢。”闻齐妟漫不经心地笑着。
闻岐策一脸古怪地看着他,似是不知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认为,话也带了不经意地反问:“她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
闻齐妟觑着他,见他脸上坦荡地轻视。
良久,他弯眼应答道:“确实。”
两人话题止于此,随意地谈了旁的事后闻齐妟才从书房踏出去。
他出来后,目光微扫,窥到一抹粉白隐约露出在巨大榕树后边。
他伸手按了按手腕上的长鞭,暗自扬着眉眼,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信步离去。
躲在后边的江桃里双眼紧闭,大气都不敢喘,等到那脚步声越走越远后,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她低眸看着手上的香囊,看了良久轻叹着捏在手中,然后缓缓原路返回。
改日再来罢。
……
江元良又遣秋寒送了不少东西前来。
无一例外都被江桃里藏在盒子中,不知不觉间已经堆了满满一盒。
每当拿到这些东西,她都有种不安的感觉,虽是如此,她还是没有忘记之前答应他的话,当真亲自做了一个香囊送了过去。
当时他笑着接下,但她从未见他戴过,心中不免升起失落感。
只是某一日艳阳高照,她再次见到了被送出去的东西。
当时她凭栏喂鱼时,忽然看见湖面上飘起的熟悉布料,巴掌大小,雾蓝色的。
她找人将其捞了起来,眨眼看着,然后攥在掌心。
她做的那个香囊,里面放的并非草药制成的,而是香粉,主要因考虑轻便,所以浮在了水面上,也就这样飘到她的手中了。
其实她早就知晓了,太子根本就不喜欢她送的东西,从喂药开始,他每次触碰自己之后都会净手,似碰上了何种污秽。
这样高挂在月梢枝头的高贵人儿,怎么可能会喜欢她,无非是那几日待在府中无聊,将她当个玩乐之物罢了。
江桃里将香囊拿回去后,将里面湿透的香料都倒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将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香囊,抻平叠起来。
在叠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件,并不重要的事。
其实这个香囊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的,只是当时她去送的时候,无意撞见他书房有人同他交谈。
只是假的而已。
江元良送了这么多东西进来,正是因为得知了太子如今正宠爱她,才愈渐嚣张。
殊不知太子已经知晓了,他与卫宣王之间的关系,正愁着没有地方开刀。
每当想起这件事,江桃里都会忍不住庆幸地笑着。
还好那些东西她一样没有放,这是太子府,但凡是进来的东西,都逃不过太子的眼,那些书信自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