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那一层后呼吸忽然一滞,片刻苦笑了出来,满心的恶心如鲠在喉。
江桃里将脸别在一旁, 不让旁人瞧出来她的表情。
这些人太恶心了。
隔间外面有陶瓷打碎的声音, 瞬间惊到了里面的人, 侍女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跪在地上。
“都滚出去。”
江桃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服侍的那些人便出了,只留下两人静静对视。
闻齐妟神情似有慌张,见她别着头趴在浴桶中,弯腰将她的下颌拧过来。
四目相对间, 他总算是看明白她眼中存的是意冷, 看清顷刻犹如万千蚁虫上身,顺着啃食他的血肉。
“你别想着去死,别忘了, 你死了还有旁人在我手上。”
方才在外面突然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犹恐成真, 幸而他想起得早。
但话音落下,闻齐妟就见她眼中现出了恨意, 心中有说不出的空。
有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取下上面的衣裳, 将水中的人捞了起来,然后一件件给她穿上。
江桃里身无乏力, 只好随他去了,全程沉默着表情一言不发, 似什么也不在意。
衣裳穿好后,她才伸手将人抓住, 一双眼亮得惊人:“药。”
闻齐妟看着她不言语。
那日御医说过,她身子尚且没有调理好不能碰这些。
江桃里见他脸上无甚表情,心中顿时一慌,手中用力,圆润的指甲深陷留下指印,重复着道:“我要药。”
见她脸上的固执又慌乱的表情,闻齐妟强忍着情绪,道:“不用喝,我没有弄里面。”
所以他昨夜虽没有忍住,但忍住并未弄里面,而且事后也替她将里面清理过。
江桃里如今根本就不信他的话,想起他之前说过绝对不会碰她,可现在……
想起昨夜的事,鼻尖隐约微酸,抿了抿血色全无的唇,重复道:“我要药。”
见她泛红的眼眶,固执的神情,闻齐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唤人熬了药端来。
江桃里饮完药后,伏在床边被苦得作呕,立在一旁的人沉着晦涩的目光,弯腰轻拍着她的后背。
喝完之后,她依旧觉得难受不已。
闻齐妟见后想要去抱她。
还未靠近,江桃里就将手中的碗扔了过去。
“你怎么不去死。”腔调又柔又尖锐。
陶瓷砸碎,残留的褐色药全溅在他的衣摆上,洇成褐色的一团。
闻齐妟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本就因被人联合摆了一道满心不悦,听见这番咒骂犹如被针扎在心口。
他维持僵硬的动作,神色微空,似乎变成了破败的风车,四处都是寒风灌进来。
第一次尝到了舌尖泛出的苦涩。
闻齐妟顿了顿,不管她的挣扎将人拉起来。
江桃里借机用力抓着他的手臂,用了十足的力气,哪怕见血他也没有放开。
闻齐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手臂,罩头便将人抱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至太子府,全程两人都没有任何言语。
分明昨夜还让与他亲密缠绵,现在却看他一眼都不肯。
闻齐妟心微哽,忍着想去将头凑过去的冲动,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
到了太子府后,她也沉默着闭着双眼,任由他将自己大剌剌地抱回院子。
一路上不少人连声皆是唤的‘太子,太子妃金安’。
闻齐妟听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
进入院子,在秋寒唤出太子时,他瞬间到了盛怒的顶峰。
“闭嘴,滚。”他还抱着人,抬脚踢开房门,眼含凶光地看着一路跟过来的秋寒,满面的凶神恶煞。
院子中的下人立即跪满了一地,皆是‘太子恕罪’。
闻齐妟更气了,一言不发地将人放在床上。
江桃里全程没有睁开过眼,一副清冷的模样。
他本是想要开口讲话,瞥见她眉眼中的疏离便止在此。
掀衣摆,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中的人不知道为何,太子和太子妃一夜未归,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皆是小心谨慎地恭送。
水渠连环,一路生风,闻齐妟沉默着朝着书房而去,一身煞气。
进入书房后,他一脚踢开了里面紧锁的门,里面的人正立在窗前,无滋无味地看着远处的池塘,落了一地的粉红花瓣。
昨夜他们又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做了什么。
“闻岐策!”
闻岐策闻声回眸,人未至,带着寒气的剑雨先至,若非是早有准备,他已经被整个钉在了窗上。
看着窗上整根没入的剑,闻岐策偏头疑惑地看着进来的人。
“阿妟……”
话还没有讲完,百节鞭子就带着杀意袭来,半分准备都没有,直接打在他的身上。
闻齐妟用了十层的力道,他整个身子迎接,直接被打到地上,胸口血淋淋的。
饶是如此,闻齐妟也没有犹豫,将袖箭对准了他的心口,眸光无情地扣动。
电光火石间藏匿在暗处的死侍,现身挡下致命的一击。
血溅在闻岐策如玉般白的脸上,斯文的温和散去,抬眸看着一身煞气的人,心微沉。
阿妟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杀他,可这样强烈的杀意来得毫无征兆。
还不待闻岐策想通,对面的人扯着嘴角冷笑,用手中的鞭子将周围藏匿着的死侍都拉了出来。
顷刻,十八名死侍皆丧身在书房,墙面身上全都是猩红的血渍。
光是杀这些人,远远不够填平他心中的升起来的暴戾。
闻岐策也得死。
绞杀最后一个死侍时,在他看向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人,眸中的杀意褪去归为平静。
闻岐策见到那眼神就懂了。
那是看待已死之人的神情,是完全将他当作死人看待。
这般紧要关头,闻岐策表情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诧异,一如往常般清冷。
在闻齐妟走向时,淡声开口:“阿妟,好歹当你兄长二十年,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
闻齐妟听见此话,嘴角露出一个笑,眸中丝毫无表,鞭子上还滴着血。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躺在血中的人,往常最是喜洁净,如今却狼狈不堪。
不欲同闻岐策多讲,闻齐妟慢条斯理地将袖箭对准了,再次扣动。
闻岐策眼中闪过一丝情绪,翻身躲过,一支支短箭全死死地钉在地上。
见他已经杀疯了,想来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
闻岐策视线一转,翻身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入水池中,清澈的水池瞬间就被染红。
闻齐妟这次并没有追下去,面无表情地坐在窗牖上,手中的鞭子还在滴血,血珠顺着往下滴落在水中,晕开化掉。
片刻水中的人探出头,闻岐策上岸后抬眸,两人面面相觑。
“可算是冷静了下来?”闻岐策立于树下,昂首瞧着,心中明白他心中的杀意已经淡下来了。
一袭雪白的衣袍已经被浸透,混合着血水,显得少许的落魄,矜贵却不改。
窗牖上的人冷瞥一眼,转身进去了。
闻齐妟在屋内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垂眸漫不经心地将鞭子卷起来,周围萦绕的煞气浓重。
门被打开,闻岐策朝里面走了一步,屋里的煞神连眼皮都没有颤。
他这才完全确定,阿妟的杀意确实没有了。
“说罢,又是遇见什么事,起了这等丧心病狂的念头。”闻岐策转身去了里间,褪去身上染血的污秽衣裳。
他低眸一看,胸膛正中央横着一条伤可见骨的鞭伤。
嘴角扯了冷笑,眉宇冷淡了几分,大约是能猜到几分。
昨日夜间本是要去中书令府上寻人,但临了入了一趟宫,回来之后两人都不见了。
他刚想出去寻人,结果转眼人就回来了。
还平白挨了几箭和一鞭子。
“疯狗乱咬。”闻岐策面无表情地低声骂了一句,伸手拿起一旁的玉瓶抹上药。
“昨夜你去宫中做什么了?”
安静了片刻,屋外的人缓声传来,语气平静得就似方才一脸肃杀,要杀人的并非是他般。
“昨夜不是同你说了吗?木婉儿半夜在后宫闹自杀,我去将人接回来,怎么难道让你去接的人不欢喜?”
前面尚且正经,后面隐约带着看戏的意味。
江桃里现在多厌恶阿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闻齐妟闻言冷笑,心中最后一丝杀意完全淡化。
他这哥哥一贯自命清高,这样龌龊的事,他一贯不屑于做。
“昨夜母后可有什么表现?”闻齐妟拿着娟帕将鞭子上的血擦拭干净,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了。
除去空中隐约漂浮着的血腥味儿,雅致的书房依旧如常。
“她自然是不肯将人还给我,将人接回来倒是费了我不少口舌。”
换了一身衣裳的美青年,从书法花鸟屏风外走出来,斯文如玉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透着几分惨白。
“怎么?还真是因为不情愿去接人,而起了这等丧心病狂的念头?”
闻岐策坐在软椅上慵懒地躺着,乜斜着眼看着一旁的人。
“昨夜前去接人,熙妃递了一杯酒。”闻齐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面无表情地说着:“我和她都喝了,然后才发觉不对。”
软椅上的人表情微顿,眉宇轻皱,似是没有明白他所言的是什么意思,手中捏着菩提珠发出咯吱刺耳的声音。
“近日你好生准备。”
过几日估计就会传出来,有两个太子的流言蜚语。
既已经知道昨夜的事同他们无关,闻齐妟并不打算过多滞留,收手中的鞭子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站住!”软椅上躺着的人缓声将人唤住,菩提珠的声音似被捏破了,截然而至。
第74章 晋江首发
方才踏出几步的闻齐妟脚步一停, 目光平静地转身。
“好生不要脸的人,回来后又是给我几箭,又是给我几鞭子, 一夜未归原来就是因为这档子事啊。”
他似喟叹, 压抑着不合时宜的妒意, 手中的珠子近乎被捏碎。
“今日之事改日还给你。”闻齐妟静静与他对视。
“还?”闻岐策似笑非笑地觑着, 掌中的菩提珠承受不住其压力尽数崩断。
雨滴般的珠子掉落满地,无人去在意。
“阿妟,你要知晓,一年之期没有到,她依旧是太子妃, 是我的妻。”闻岐策冷笑看着门口的人, 菩萨面上带着妒意。
“那和离书只要我不同意,便做不得数。”
“哦,是吗。”闻齐妟冷冷地乜着软椅上的人, 心中浮起后悔。
方才应该就此将人弄死的。
“但你同不同意也不重要,我同意就成。”语罢, 闻齐妟脸上是不甚在意的神情。
果然话音落,软椅上的人眸光顿住。
两人除了性格不相似, 旁的如出一辙,就如同他之前说的。
其中一人若是扮作另一人, 只要他想,无人可以发现, 连母后都不能。
换而言之,只要杀掉其中一人, 随意挑个自己喜欢的身份,谁又能知道。
一个和离书而已, 根本就无须他亲自同意。
才回来多久,阿妟威胁人的手段越发熟稔了。
闻岐策眼中毫无温度,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处,犹如画中缥缈的谪仙人。
闻齐妟收回视线,未曾去猜测他心中如今是怒,还是惧,抑或者是旁的,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一般白日,只要闻岐策在太子府,他都不会让自己这张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今日亦是一样。
临出府时,闻齐妟的脚步一顿,冷声吩咐道:“不必跟着我,去春婵院,她的卧室谁也不能进去。”
风过了无痕。
闻齐妟这才抬脚回去。
回去之后还没有换下身上染了血的衣裳,就接到了那日遣派出去查江桃里的暗卫。
沉默听完后,他忍不住设身处地想了想,这些年江桃里是如何过来的。
最刚开始想,他便忍不住冷笑着,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出门。
江元良必须死!
朝廷时有骤雨,前不久户部尚书江元良刚被放出来,本是战战兢兢地上朝。
还没多久又被人在金殿上弹劾。
江元良欺上瞒下,贪,无为,不谨,才力不及,所以才导致扶风府的恶钱流至盛京。
此番事本是过了,又被人提及,其居心不良人可观之。
江元良抖着持笏的手,颤巍巍地跪在金殿正中央,如今这些罪名他一个都担不起。
还不待江元良高呼几声冤枉,又有大臣率先出列,状告他早些年草菅人命,逼死原配妻,狎妓,逼良为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