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心口的怒气,皇上才接着说道:“这几日朝中的事务繁多,有你的两位皇兄帮着也有些处理不过来。而且,朕才允准了你二皇兄,前去景州坐镇,亲自指挥剿匪。前几日你二皇兄已经到了景州,朝中更是只剩下你大皇兄一个人。”
后头皇上还有一句话留着没说:照着他的龙眼看,他这大儿子和三儿子,在文学上都是每年互争倒数的。武王尚且能像模像样地处理事务,那肃王也是可以的。若是不行,他就派些学士过去,给这三儿子做幕僚。
谢锦安心中扬起几抹微笑,面上则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既然父皇如此说,那儿臣也不好推辞了。”
“等这件事情查明白后,儿臣便入朝为父皇分忧。”
看着谢锦安点头答应,皇上便有些欣慰:“朕当年给你赐了一个‘肃’字作封号,便是希望你收敛收敛自己恣意不羁的性子,做个肃正持身的好王爷。”
说着,他伸手将桌上叠好的四张纸扔到谢锦安怀中:“为着你们兄弟将来娶妻开府的事情,朕早早就吩咐工部选定地方,建了四座王府,只等着你们来挑选呢。这四张纸,就是每座王府的平面图。”
“你既然是兄弟们中头一个娶亲的,就好好回去看看,看中哪一个,朕就赐给你,当作你的新婚贺礼了。”
“出宫开府是宫中惯例,怎地到父皇口中就成了新婚贺礼了。”谢锦安拿起那一叠纸,面上有了几分真心畅快的笑意:“儿臣今日是第一回 知道,父皇是这样小气的一个人。”
看着三儿子态度软化许多,皇上心中高兴之余就挥手道:“你既然说朕小气,那朕肯定是不依的――这样吧,回头你去朕的私库挑一挑珍藏的宝贝,摆在你的王府之中罢。省得你回去和你皇祖母告状,又让你皇祖母过来怪朕。”
谢锦安难得没和皇帝犟嘴,只道:“儿臣又不是那等爱告状的人。”
随后就心满意足地拿着图纸谢恩、行礼、告退。
他的主意可不算数,还是得将图纸给阿菀挑选。
看看阿菀喜欢住在哪座王府之中。
*
皇上则在谢锦安离开之后,静默地坐在御桌之前。
上头摊着一方明黄的圣旨。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一月前他就该将太子的名字,写在这张圣旨之上。
这一两年,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不康健了,连带着夜晚时,总是会做些噩梦。
他服了太医院多少的安神汤,也不能治好这惊悸做梦的病。
莫约再过三五年,他就该退下来做个太上皇了。
太子虽然喜好女色,但在皇上看来也算是男子的人之常情,往后规劝着些也就是了。只要不妨碍朝政,这几分好.色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用的。
皇上一手教着太子长大的,但现今想起来,竟是不确定太子究竟学会了多少的本事,也不确定太子在私下里,究竟是不是会为了美色耽搁朝政。
再想起近日让他烦心不已的党争,皇上手上的那只笔,提了放,放了提,最终没有在这圣旨之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不止有一个儿子,也并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再看看罢。
他宁愿将这祖辈打下来的江山,传给大器晚成的儿子,也不愿给那扶不起的阿斗。
想到这,皇上就将一直在门口候着的罗公公唤了进来。
“派人告知景州知府,让他看着点太子的行动,看太子是否有胡闹。”
“再让武王身边的那个妾侍,盯着点武王近日行动。”
*
谢锦安原想拿着图纸去寻顾菀。
可从御书房出来,就见天色浓黑偏亮,已经快到了第二日了。
他想阿菀经过一夜的惊险,应当好生歇息歇息,便回了自己的凌霄居。
既然已经准备入朝当差,他也应该做一些准备。
*
李嬷嬷不愧是太后身边跟久了的老人,做事果然体贴周到。
吩咐人将房间收拾出来之后,还细心地询问了琉璃,顾菀在镇国公府中的闺房摆设,在极短的时间里收拾出了差不多的房间。
见顾菀同她行礼道谢,李嬷嬷一把就扶住顾菀:“顾小姐救驾有功,也就是奴婢我的大恩人了。往后顾小姐是肃王妃,也是奴婢我的主子,顾小姐也太折煞我了。”
“嬷嬷客气了,您是服侍太后娘娘的老人,自然值得我拜见。”顾菀眉眼含笑:“我想问嬷嬷一句,往日我在家里,有伺候祖母用膳的习惯。我怕我明日早起,恐怕会冲撞了太后娘娘。”
“顾小姐放心,太后娘娘最喜欢孝顺孩子,是不会责怪您的。”李嬷嬷有几分了然,开口笑道:“且柔安公主早上一般都有女课,太后娘娘有时还觉得一人孤零零地用膳有些孤独呢。”
顾菀轻笑着谢过李嬷嬷,又送李嬷嬷出了房间之后,才回去歇息。
等到第二日早晨醒来,顾菀就看到琉璃急急地奔进房间:“小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慢些说,别咳嗽间呛着了。”顾菀柔声道。
琉璃抚了抚胸口,眼神中射.出急切的愤怒:“皇后娘娘今晨回宫,还带了老亲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奴婢方才从正殿经过,正听见老亲王对太后娘娘说……”
“他说,他与小姐您两情相悦,是肃王横刀夺爱!”
说完此等话语,琉璃气得面色都变得青红。
顾菀细眉一挑,勾出无边的娇妩动人:
“这不是……好事么。”
老亲王选了那一条,要欺君罔上的死路。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双更)“贱.妇!”◎
昨夜因太后遇刺之事, 祈国寺与皇宫上下可谓是灯火通明。
而在京城重重叠叠的富贵宅邸之中,亦有两所宅邸的灯烛彻夜不息。
第一所是老亲王的宅邸。
想着那些山匪们会顺顺利利地将顾菀给带回来,老亲王激动地无法入眠, 搂着两个新欢的美人,在自己房中兴奋地等待着。
一边等,一边细细地想着该如何折磨顾菀,才能平息他心头的又爱又恨。
可他从戌时就开始等, 一直等到过了亥时,到了第二天了,那些山匪也没有带来好消息。
连带着他派去接应那些山匪的十个侍卫,都没有任何的讯息。
像是……无声无息就消失了一样。
难道是他们看着顾菀美貌,便想独吞?
老亲王在心头烦恼地揣测, 心气不顺地将美人递上的美酒给掀翻。
怎地他这十几年顺风顺水, 偏生在顾菀这儿跌了不止一个跟头!
老亲王的心思愈发走到牛角尖:还是那句话,这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美人,只有他不想要的!
便在这时,肥头大耳的秦管家连滚带爬地到了老亲王面前:“亲王!亲王!大事不妙了!”
“怎么?那群废物被发现了?”老亲王闻言就是心中一惊, 面上则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本王不是说过了吗,一旦被发现,带着顾菀先走便是了,后续的事情, 本王会为他们处理好!”
“他们不是夸口,说他们景山寨身手非凡, 连官兵都打不过他们么!怎地, 那祈国寺中负责巡视的侍卫并不多, 顶多再加上一些和尚, 他们便打不过了!”
“这几天, 本王供着他们吃喝玩乐,结果连这件事情也做不好!”
“不、不是的,亲王殿下……”秦管家此刻浑身抖如筛子,眼中都泛出一些绝望的气息:“今天晚上,太、太后娘娘也在祈国寺中……那些人,被认作是刺杀太后了,已经被靖北王世子带领靖北王府的亲兵,给生擒住了!”
“属下方才还得到了消息,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连夜召了刑部尚书入宫,恐怕是要夜审这些山匪!”
“亲王,亲王,若是那些山匪一时扛不住,说出了咱们,该怎么办呀!”秦管家跪在地上,恐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生怕到了白天,他这脑袋就要和脖子分家了。
“他们一群匪徒,都是见利忘义之人,如何扛得过刑部千种百种的审讯?”老亲王眼中有丝丝缕缕的血丝呈现,因着气极了也怕极了,他双手握拳,狠狠捶在了桌面上:“他们一定会供出本王的!”
这声巨响,引得身边的两位美人惊呼一声。
老亲王正巧找见了发泄途径,当下就一人掌掴了一巴掌:“给本王滚出去!”
美人嘤嘤呜呜地离开,老亲王心中愈加地怒气高涨:“镇国公府那边不是说,顾菀是和那靖北王妃与柔安公主一块儿去祈国寺的么!那信上说,靖北王妃离开,连带着靖北王世子所带的亲兵也离开了祈国寺,惟有一个柔安公主在边上,正是掳掠顾菀的好时机!”
“怎地现在又和太后扯上了关系?”
秦管家是调查清楚了才回来的,此刻嗓音更是颤抖:“属下花了大价钱从宫里头买来了消息,说是……柔安公主的邀约,不过是太后做下的幌子,其实是为了相看顾二小姐,给肃王殿下赐婚!”
“所以那群匪徒,顺着咱们买通的僧人指的路,去的是太后娘娘所在的院子!”
这一吵嚷起来,便是让人以为是刺杀太后了。
这话让老亲王浑浊的双眼中迸射出利光:“太后要相看顾菀?这话镇国公府怎么没有和本王讲过?”
若他知晓太后看中的顾菀,那他即便是忍气吞声到心都疼了,也不会跳出来的。不,他应该是不会如此大胆,准备直接掳掠了。
“亲、亲王殿下,属下以为,指不定是镇国公府故意的呢!”秦管家此刻说起镇国公府,咬牙切齿道:“先前他们求到您的头上来,就是希望自家嫡女成为太子妃!正巧您头一回拒绝他们之后不久,武王就回到了京城。”
“依着属下来看,他们或许当时就改变了主意,想着借用那位顾二小姐,一举坑了您和永福公主,借此向武王殿下投诚呢!”
“然后,镇国公府再将顾二小姐嫁给肃王,让肃王和武王联手,一起将太子赶出东宫!”秦管家说得头头是道。
老亲王听完后细想了一番,觉得颇有道理,当下就让秦管家备车:“本王要去镇国公府!”
既然要坑害他,就别想全身而退!
*
听闻老亲王深夜上门,镇国公是揉着眼睛从何姨娘的屋子中爬起来的。
刚穿戴好出门,镇国公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一句“亲王殿下”,还没来得及露出笑脸,就被老亲王一拳打翻在地。
国公府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碍于老亲王的身份不敢上前还击,只好围住镇国公,谨防再次被打一拳。
这一拳头,老亲王是用了大力气的,打完自己已经是气喘吁吁,镇国公更是从嘴中啐出一口鲜血与半块被打碎的牙齿。
脸面上是火辣辣的疼。
镇国公强撑起身子,脸上没了往常惯带着的圆滑笑意:“亲王殿下,我家可是当年开国皇帝亲赐的一等国公!即便您如今身份贵重,恐怕也担当不起深夜强闯私人府邸、殴打一等国公的罪责!”
回应镇国公的,是老亲王的一口唾沫。
“一等国公?你先前求着本王,要将女儿卖给本王的时候,哪有半点一等国公的模样?”老亲王毫不留情面地嗤笑道:“你且等着,胆敢给本王下套,让本王得罪了太后,还被扣上刺杀太后的罪名!你自己倒是美滋滋打着算盘,一头投靠了武王和肃王。”
“想做国丈,真是想得美!”
听着老亲王说了这老些话,镇国公有些呆楞住反应不过来,连面上的唾沫还是管家给他擦了去:
什么武王肃王?他最近是有些摇摆,想在太子和武王中再看看,可怎么又扯上肃王了呢?而且,他整日忙着应酬官场上的事情,啥时候给老亲王下套了?还是刺杀太后这样该掉脑袋的大罪名!
还是老亲王的下一句话,让镇国公有了几分猜想――“哼,你想两头占好,靠女儿姻亲上位,几次三番联系本王,本王便带了你们镇国公府送的那些书信,去见太后与皇上,声明都是你们镇国公府蓄意勾.引,看往后还有哪家敢娶你镇国公府的女儿!”
撂下这一句话,老亲王又啐了镇国公一脸口水沫子,上马车又走了。
“先去永福公主府,本王要先见皇后。”
横竖永福公主出丑,多多少少也和镇国公府脱不开干系,他就正好卖出一个好,也多拉拢一个盟友。
书信?勾.引?
“夫人最近在做什么?”胡乱擦去脸上的唾沫,镇国公也顾不得自身还坐在地上,当即就抓住管家逼问:“我近日不怎么关照家里,你可是常在家中的――快说,夫人近日做了什么!”
能让老亲王将责任归到整个镇国公府上,可见是蓝氏在那里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好事情!
管家收了蓝氏许多的好处,此刻见镇国公形如恶鬼,也顾不得许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给秃噜了出来:“老奴、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只知道,上回老亲王派人来拒绝您后,夫人就让老奴寻个签了死契、样貌普通的仆人,去天香园收买那儿的老鸨,专给老亲王送信。”
“……从那之后,咱们府上就一直和老亲王府有信件来往了。因、因着夫人吩咐,信件直接送到后院去,不许老奴告诉国公爷您。”
镇国公此时就不免想起了那场以爆炸性丑事结尾的游园宴。彼时蓝氏与顾莲,看着顾菀的神情,就极为不对劲……
想到此处镇国公就从地上匆忙爬起,裹挟着满腔的怒火往蓝氏所住的院落里走去。
蓝氏听闻镇国公半夜来了她的院子,还以为是何姨娘那个小贱.蹄.子惹恼了镇国公,让镇国公转而想起她的种种好处。
匆忙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蓝氏满心欢喜地出门迎接,等来的却是被镇国公冷不丁踹了一脚。
“贱.妇!”
“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些什么肮脏事情!”
镇国公的目光如寒刃,一刀一刀地剜着蓝氏的骨肉。
蓝氏房中的下人如四下逃散的小麻雀,一间院子、一间院子地点燃了灯火。
镇国公府亦是彻夜不眠的灯火亮燃。
*
时间转回清晨的寿康宫。
“小姐!”见顾菀神色尚且镇定,琉璃更是急得团团转:“小姐你忘了,先前夫人就和老亲王联手,三番两次地想要害小姐您!”
“如今老亲王开口就是这样颠倒黑白,必然也是和夫人说好的!”
“他们先前联手,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顾菀轻声笑着安慰琉璃:“如今事情捅到了皇上和太后面前,他们也就不会再联合起来了,反而要大难临头各自飞,尽量推诿掉自己身上的责任,装着无辜才好呢。”
说完这话,顾菀就细细地给琉璃分析起来:
老亲王说与她顾菀情投意合,必定是带了顾萱假冒的书信来充当证据。而太后也必然是不会相信,她顾菀定会为自己辩解。老亲王就等着太后让人彻查下去,查清楚那些书信究竟是不是顾菀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