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润就是肖安的哥哥。
肖安已经出现显像,外界环境再施以刺激,他觉醒“技”的可能性很大。
宋岸大致听出发生何事,收了书道:“我同你去。”
孟瑾还没拒绝,宋岸继续道:“作为宋家人,雁城出现人贩团伙,我有义务保护雁城百姓,理应前去调查,作为好友,你找了经纶堂同党那么多年,我也应助你一臂之力。”
周双听到“经纶堂”三字时眼睫颤了下,抿着唇问:“拐走肖安的是经纶堂?”
孟瑾说:“经纶堂早在四年前被灭,但继经纶堂的肯定还有类似据点,我怀疑肖安就是被他们带走的。”
周双将桌上书画收进乾坤袖:“我也去。”
孟瑾还在想拒绝的理由,周双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她回头见孟瑾不动,催促:“不走?”
孟瑾:“……”
他咽下嘴里的话:“走。”
第25章
◎落鱼门◎
孟瑾在去目的地的路上同两人说明情况, 这些宋岸或多或少听过,他主要是给周双介绍,想她主动退出。
“人贩团伙第一次被揭发是十二年前, 据点是踏雪楼,专门养马育马的地方,”孟瑾侧目望向周双,“揭露踏雪楼的人是望青山掌门, 九辰子。”
周双眨眼:“我没听师父提过。”
其实不仅是师父, 师兄师姐他们也不会在她面前提这种事, 她不知道属实正常。
孟瑾继续道:“因为百家对‘技’的重视,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一时轰动, 修仙世家在明面上网罗‘技’只能找到零星几个,当时的踏雪楼却藏着五十多个‘技’。”
“这件事的讨伐声很大, 踏雪楼全员被剿灭后很快平息下来, 直到第二年巫山月事件发生, 所有人才知道人贩团伙不止一处。”
他提到这些时,脸上的神情又冷又厉,丝毫不见先前明朗羞赧的少年模样。
“巫山月明面上培养歌姬伶人,却暗通山道, 他们的人在崇旌各处寻找有显像的孩子, 带回集中在偏远山村,用偏激的办法激活他们的‘技’, 不知道害死多少孩童。”
孟瑾眸色沉沉,似凝着一层寒霜。
其他两人情绪也受到影响, 面色沉重。
孟瑾好半晌没说话, 宋岸就接着往下讲:“巫山月是孟家剿灭的, 这件事的影响力比踏雪楼更大, 孟家召集百家商议后达成协议,联合保护‘技’。”
说是保护,其实只是扩大范围寻找“韵”并将其收入门下,但这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相比未知组织用毫无人性的手段强行激活‘技’,百家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做得很难看,况且他们也确实需要“技”。
宋岸说:“这些年孟家一直在寻找他们新的据点,四年前孟家剿灭经纶堂,没想到他们还在暗中行动。”
周双问:“经纶堂的人都死了?”
孟瑾踢飞路边一块石头,气闷道:“没有,跑了些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城北偏远幽静的小雁山,山下有一座道观,名落鱼门。
道观规模不大,只有两座相对而立的殿房,殿房是黑瓦红墙阴沉木门,中间有座小香亭,里面的香炉正燃着烟,站在香亭隐约可见远处掩映在葱郁树林后的屋舍,黑瓦白墙,檐角的铃声清脆,是道士用来休息的地方。
数百年前崇旌百姓大多信佛信道,朝堂修建的庙宇道观繁多,后来随着修士入世,修仙家族快速发展,求神拜佛的人都改为寻仙问道。
如今道观内真正的道士很少,师徒相传的子孙庙断绝,反倒是丛林庙存活下来不少,成了散修落脚的地方。
左侧殿房门口有个打盹的老道士,见到几人进来,指着身后大门,又指白烟袅袅的香亭:“先祈福捐香油钱,再取桌上三根香插进香炉里,神会听到你们的祷告。”
说完找个舒适的姿势,靠着墙角闭眼继续睡去。
三人对视一眼,这道士没有修为,带走肖安的是个修士,不是这人。
孟瑾的线人怕打草惊蛇,只跟到落鱼门附近就去报信,此时也没有更多线索。
孟瑾率先进入殿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神像,占据了整面墙,大概因为没钱,殿房比普通的小很多,除了金光闪闪的神像和木案上的香线功德箱,再无别物。
神像脚踩祥云,身旁伴着仙鹤,神色悲悯俯视大众,身上的法衣破旧了点,佛像却擦得很干净。
周双习惯性看佛像介绍,但找了一圈也没,也不是印象中供奉的神,应是崇旌本地的神,她好奇问两人:“这是什么神?”
宋岸也在观察,闻言摇头,却见孟瑾往功德线里扔了些银子,拿起三根香拜了拜,嘴里道:“你若正能显灵,就给点提示让我抓到人。”
修仙之人在道观里拜神,这个场面有点怪异。
周双走上前小声问他:“你信这个?”
孟瑾仰头朝神像笑了声:“不信,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神,随便拜拜,看它能不能真的显灵。”
三人又去另一间,发现供奉的神像是同一尊,整个道观都透着股子怪异。
老道士压根不管他们做什么,只埋头睡觉,三人便朝着树色浓郁处走,还没穿过树林来到屋舍,就见一男子被人轰出来,神情局促地往后退。
另一小道士怒气冲冲指着他:“什么你弟弟,这里就三名道士,你找人就算了,还将床褥撕坏,整个道观就两床褥子,你让我们怎么睡觉?”
小道士长得眉清目秀,因生气面上染上薄红,葡萄般的眼睛又亮又黑,盈着一抹水渍。
见到这幕,孟瑾朝两人无声道:“肖润。”
被小道士驱赶的男子僵直站在原地,被骂了也只会说:“我只是掀了下它就破了。”
小道士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是说我污蔑你了?!明明是你不讲理!”
肖润说:“我找完这里就赔你钱。”
“谁要你的臭钱!我才不稀罕!”小道士转身捡起地上扫把就要赶他,忽然瞥见看热闹的三人,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收敛赶人骂人的样子,很尽责道:“你们走错地方了,烧香拜神往后走。”
孟瑾笑着摸肚子:“没走错,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小道长这里有吃的没,这附近只有一座道观,饿了也没处吃,只能求助道长了。”
宋岸配合道:“我们付钱买。”
周双想了想,也配合着憋出一句话:“那边的青菜挺水灵,就它吧。”
孟瑾哈哈笑出声:“那不是青菜,是蒲新草,直接炒了吃会去半条命。”
“厨房还有点吃的,”小道士看三人似哪家公子门生,补充说,“没有鱼肉大菜,只剩馒头和咸菜。”
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的。
孟瑾道:“能果腹就行,小道长带个路。”
小道长握着扫把朝肖润扫了扫,气呼呼说着“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然后不管他带几人去厨房,路过田里的蒲新草时解释说:“我们道观不害人的,蒲新草用灰水泡上半月能溶解毒性做药。”
孟瑾四处打量,闻言问:“有人生病?”
小道长愁眉苦脸叹气说:“是我师伯,他外出历练不知被什么伤了,回来后只能躺在床上,靠着蒲新草修补元气。”
这话倒是没问题,一些快速恢复的丹药都会用上蒲新草,因其药性温和能补充元气,可以缓解身体透支造成的伤害。
“不若我们帮你看看,”孟瑾笑着指宋岸,“这位可是宋家人,帮人看个病不在话下。”
宋岸被突然推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顶上,面对小道士好奇的目光点头应:“嗯。”
小道士奇怪道:“可我听说宋家人只修剑,你还能看病?”
孟瑾:“这你就不知道了,修行之人经脉大抵相同,只需用灵气在全身游走一周就能看出什么问题。”
小道士没有修为,也不懂修炼,看到他时刻不离身的剑立马信了:“那快点,你们吃了去看看我师伯。”
小道士满心满眼都是信赖,孟瑾提出先去看他师伯立即高兴答应,带着三人去休息的静室。
路上他高兴得要跳起来,话也多了起来:“落鱼门只有师伯有修为,师伯受伤不起后师父担心很久,就怕突然蹦出哪个野修士要将落鱼门据为己有。”
周双瞧着小道士眉眼下垂面露担忧,又想起靠在门口睡觉的老道士,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模样。
小道士又说:“刚才那修士说要找他什么弟弟,我看他就是对我们道观别有企图,师父说了,他死后这道观就让我守着,我不能让它折损在我手里……哦到了,你们看,这床褥就是他撕坏的,太过分了!”
若只看殿屋,这道观虽说小,还是有点道观的样子,顶多陈旧了点,眼前这间静室看着就简陋得多,屋里只有三张床,说是床,其实就是将枯草垫在地上,在上面铺一层布。
最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人,盖着薄得几乎摸不出棉絮的被褥,还有一床被褥凌乱扔在床上,外层的布被撕开,露出里面打结的小团棉。
小道士进来就朝床上枯瘦的男子道:“师伯,来了三个好心的修士,他们帮你看了之后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然后请着宋岸过去。
宋岸蹲下看病人情况,男子面容枯槁,像是被什么吸食|精气般,闭目不能言,意识却在,能感知到有人说话有人触碰,他问:“他这样多久了?”
小道士脆生生说:“半年前回来就这样了,我师伯还有救吗?”
宋岸认真起来,用灵力游走病人经脉,感受体内情况,孟瑾在一旁看了眼就望向其他地方,见周双站在一面镜子前也过去:“怎么了?”
周双朝着镜子眨眼:“好大。”
镜子固定在宽旷的墙面上,等人高,擦得很干净,只要站在镜子前,做任何动作表情都十分清晰。
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这面镜子倒是显得有些怪异。
孟瑾上前敲了敲,检查一番,确实是面普通镜子。
另一边宋岸检查完毕,同小道士说后面请宋家医师来帮他师伯看看,小道士高兴道谢,同宋岸走来时看他们站在镜子面前,便活泼道:“这是我捡的,师父说在神面前必须衣冠整洁,我天天用它整理仪容。”
周双看他:“你师父不用?”
老道士随便找一处地坐下就睡,不像会认真整理仪容的样子。
小道士不好意思笑了下:“师父他说心诚则灵。”
看来也是个不靠谱的师父。
道士的住处只有用来休息的静室和厨房,三人来到厨房取了馒头咸菜也没发现什么,只得道谢离开道观。
三人沉默思索。
拐走孩童的是修士,道观的修士只有一个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青年道士。
宋岸朝两人道:“他的病很奇怪,我从没见过这种,找不到伤处,没有中毒,也非蛊,身体生气却在一点点消散,不过他确实无法行动,拐走肖安的不是他。”
“不对劲,”孟瑾皱眉思索,问一言未发的周双:“你有什么发现?”
周双说:“镜子太大。”
孟瑾点头:“镜子本身就很牵强,穷得连床褥都买不起,却能种植蒲新草,那小道士长得唇红齿白,哪里像长在这破道观里。”
这么一说,宋岸也察觉出微妙,但要具体说,却道不出,反倒是周双说的话点醒他:“他不怕我们。”
确切地说,是他不怕修士。
这里老道士和小道士没有修为,有修为的青年道士没有战斗力,整个道观老弱病残占了个彻底。
普通人见到修士多少还是有几份敬畏,小道士嘴里说怕修士强占道观,却并不怕他们,面对肖润也敢直接上手。
他为什么有恃无恐?
三人同时想到,道观里还有其他人。
几番思量之下,三人打算夜幕降临后再探。
落鱼门本就在小雁山山脚,夜色一落,山上的各种鸟叫虫鸣渐次响起,偶尔还会传来树枝折断声,似是动物在夜间行动。
三人摸着黑进道观时已经有人比他们更早到,并且行动力极强,就见白日里见过的小道士似是匆忙从床上爬起,黑色道袍来不及系好,衣摆在夜风里飘荡。
他提着盏油灯战战兢兢穿过树林,一条白色骨鞭在他脖颈缠了一圈,隐约可见白色闪电。
威胁他的是个修士。
修士遮了面,但伪装得并不全面,白日的衣裳都没换,三人耳聪目明,自然认出这是肖润,决定跟上前看看。
肖润挟持小道士往道观的殿屋去,此时的香炉插着烧完的香线,头顶明月将这片照得透明,大殿门被推开,吱呀声后,巨大的佛像显出身形。
佛像光影随着移动的灯光变幻,慈眉善目的视线似乎也在移动,让人莫名森寒。
宋岸问:“要不要继续……”
还未说完,身侧已经不见两同伴身影,再朝大殿望去,只剩两人一晃而过的影子。
宋岸连忙跟去,进入大殿光线再次暗了下来,只有门口漫进的小片月光,隐约可见殿内情况。
孟瑾和周双正在争执。
周双伸手被孟瑾拦住:“我来,你在外面守着。”
宋岸离得近了才看出墙壁上裂开条口子,里面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原是墙上有扇隐藏的门,肖润和小道士应是进了这里。
周双皱眉道:“这门有蹊跷,我要进去。”
孟瑾道:“不行,里面情况未知,我和宋岸先进去探路。”
这间大殿四面独立,即便在墙上开了门也是走出大殿,但他们没见到有人出来,这极有可能是通往别处的门。
还有蜃市的门。
周双总觉得这些门跟什么有联系,但又找不到突破口,她不会放弃这个发现,便拉住拦她的孟瑾:“一起去。”
孟瑾突然被人握住手,少女的手不同于男性的坚硬骨感,是另一种带着软的骨感,就连掌心的茧子也是软的,就这么怔愣的一下,周双已经推开门,紧接着一声尖叫从门后传来,孟瑾没来得及多想就跟着进去。
门的另一面不是落鱼门的任何一处。
四面都是山壁,眼前只有一条伸进黑暗的山道,唯一的光源是小道士手里闪烁不定的油灯。
他正蹲在地上探肖润鼻息,见到进来的三人眼睛一亮:“他突然晕倒,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们……”
说着突然卡了壳,他摸着被骨鞭缠过的脖颈,低头看了眼肖润,又看向他们,颤着声问:“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孟瑾露出无害的笑:“怎么可能?小道长想多了,我们只是突然想到之前见过一例病患同你师伯情况一致,想赶紧确定下,谁知遇到小道长被人威胁。”
小道士将信将疑:“这么晚……”
孟瑾一本正经道:“人命大于天。”
孟瑾在一旁哄小道士,周双环视了一圈,他们身后有一扇门,不是大殿那扇隐藏在墙壁的门,是用最普通的长木板钉在一起的那种,十分突兀地立在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