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见这两次, 陈执觉得,他人应该真的很好,毕竟姜弥的眼光不会差。
姜弥和他面对面坐着,在这个装修得很漂亮的餐厅里,桌上摆着精致的菜, 他们穿着得体昂贵的衣服, 相较于多年前, 他们在各自的职场都有所成就,距离感好像多了一点,可要多聊几句话, 那就完全消失了。
陈执拿手指抚了下鼻尖, 道:“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你已经结婚这件事有点魔幻。”
姜弥笑:“你接受能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
陈执:“毕竟我记得, 当时我们聊天,你说你三十岁之前是不会结婚的。”
那也过去太多年了。
姜弥有些感慨,“缘分来了挡不住的,想想时间还真快,我都要三十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才十八岁,正是青涩懵懂,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纪。
原来他们距离十八岁已经那么遥远了。
“他人还不错,和你很般配。”陈执又夸赞了周最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姜弥同他开玩笑开得很顺畅。
她问:“那你呢,这些年感情生活有什么进展吗?”
“最近在相亲。”
又是相亲。
好像一旦到了年纪,他们要成家要结婚,唯一的途径就是相亲。家里面的人四处给找着关系,工作单位的前辈也乐于当红娘,连身边的朋友也开始询问七大姑八大姨,最好有个兄弟姐妹什么的,见见面吃吃饭,恨不得第二天就塞到民政局去,直接解决一桩大事。
好在姜弥已经摆脱了相亲困境。
她看热闹般对陈执说道:“你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只是见见面而已,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家里面几个孩子都还在上学,我也不能放心去过自己的生活。”他说这话时依旧是温温柔柔,似乎并没觉得,那一大家子人是什么负担。
只是姜弥听得心酸。
陈执出身在一个很贫穷很遥远的乡镇,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加上父母奶奶,一家七口人挤在一个小破屋里住了好多年。听起来有些夸张,可在几十年前,在落后的地区,家里面有多个孩子是很常见的事情。
那时候的父母只管生不管养,生下来能怎么样全凭孩子自己的造化。
人实在太多了,那样的家庭每一天都活得很很煎熬,最终陈执的母亲离开了那个家,他不成器的父亲又不会做什么正事,家里面的孩子去亲戚家住两天,去朋友家待一待,放学了自己找零活干,总归是能吃上饭活下去。
最大的问题是念书。
陈执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家的希望,自小成绩优异,高考时是全县第一,他终于要踏出那个贫穷的镇子,即便家里再反对,让他不要读书早点出去工作他也没有妥协。
陈执始终相信,读书是他最后的出路,他不可能放弃。
就这么一路爬呀爬,他爬到了北城来,进了名校,遇见贵人资助他,出国深造,一直到今天,陈执功成名就,光鲜亮丽。
他自己好过了,想把家里的弟弟妹妹给带过来,奶奶在几年前去世了,到底没能享到孙子的福。
姜弥至今都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姜弥,没有任何一个聪明的女孩儿会选择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我不能去害人,其实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
他很好,哪里都很好,唯独家庭是他永远摆脱不了的累赘。
他也心甘情愿背起了这个包袱。
姜弥以前觉得自己很惨,在遇见他以后,她好像都被治愈了。
虽然这么想不道德,可人比一比,总会找到一点安慰。
有些事,他们聊起来还是会觉得沉重,但如果不是这些事,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姜弥和陈执之间向来都是坦诚豁达的,什么情绪都好,他们在对方面前不用掩藏。
陈执吃了点菜,问姜弥:“最近家里还好吗?”
“还好吧,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父母偶尔还会拌嘴,对她思念比较多。
“工作呢,还一样讨厌你的老板吗?”
陈执和她一直保持联系,已经听姜弥骂过无数遍陈展言了。
提到这人姜弥就觉得晦气,她冷笑道:“比以前更严重。”
“我打算辞职了。”
“有点突然,”陈执又问:“想好去哪了吗?”
“有点方向。”姜弥在业内算是顶拔尖的人才,年轻一辈就属她成绩最亮眼,这些年想挖她的人可不算少了,但她要好好挑,比在展思还差的她坚决不干,条件什么的都还可以谈谈。
“最近,还有去小西街那边吗?”
姜弥吃饭动作停下,她看向陈执,坦诚地点头道:“去过一次。”
陈执莞尔,“这样的话,一会儿陪我去一趟吧。”
“我想买个玻璃杯。”
周最今天去了律所才发现,几个常驻上海办公室的合伙人跟律所创始人一起过来了。
听所里的律师说,几个人今天在一起聚,想着过来看看,貌似还有一个新的合作要跟这边交代。
周最了解情况后,便去了自己办公室准备处理工作。
半个小时左右,他的某个前辈过来找了他。
前辈告知周最,恒达打算跟协方合作了。
周最跟他舅舅并不亲近,不会大肆宣扬两人是亲戚,恒达家大业大跟他又没多大关系,他也不靠恒达董事长外甥这个身份生活。
他对此不在意,外人可不一定。
前辈就是律所唯一知道他和恒达关系的人,当然,这是个偶然发现,前辈跟周最沟通过,这事没告诉过其他人。
前辈刚从那边办公室出来,了解到消息,立马来找周最。
“我不知道这件事。”周最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恒达从前合作的律所非常厉害,全国排名第一,律师团队庞大,在各个方面都很有经验,协方虽然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存在,比起那家还是差了些。
周最仔细想了下,可能和之前恒达的侵权案有点关系。
那案子两边都不太占理,最终恒达惨胜,声誉受了不少影响。
换团队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可是恒达啊,合作之后,协方又有的赚喽。”前辈发自内心感慨。
本来周最对这事不怎么放在心上,恒达与谁合作不是他能决定的,到协方也跟他没太大关系,他大概率不会接触到那边。
直到他下班时遇见他的亲舅舅,恒达董事长何圣元。
那是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了,因为过分操劳,他头发全都白完,脸上也是沟壑纵横,不过多年沉浮商场,他精神面貌还不错,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息叫人不敢忽视。
他的车停在周最身边时,周最还有些不解。
说关系一般都是场面话,周家跟何家,曾经是闹过不少矛盾的,这几年除了何之北夹在中间,两家几乎没有音信往来。
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何圣元叫周最上了车。
周最并没有和他多谈的心思,他还要去接姜弥回家的。
上车以后,周最就叫了声舅舅,何圣元答应后,良久没有说话。
汽车在前方的红绿灯路口停下,何圣元扭头往后,还能看见协方所在的大厦。
“这幢大厦,当年还是我们恒达建的。”
恒达涉及产业众多,似乎什么都能沾点边。
周最开门见山问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恒达要跟你们协方合作了。”
“听说了。”
“你消息很灵通,”何圣元瞥见周最神情,他这个外甥好像时刻都是这样淡然,跟家人不亲,也没有太多的话想说,小时候其实还好的,越大越冷漠。
“听说你结婚了,我还没见过你太太。”
“之北姐见过了。”
“有听她说过。”何圣元顿了下,他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还没定。”
车内沉默了一会,何圣元看向周最,淡淡开口:“那要不,就别办了吧。”
周最身体忽然僵了下,他不太理解何圣元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这个太太,我知道的,展思的设计总监,陈展言最得力的助手,跟了他很多年。”
“周最,你太太,风评不太好的。”
他说这话时,眼底笑意变得越来越浅。
周最是个脾气挺好的人,虽然嘴上经常不饶人,却很少和谁真的生气。
他听了何圣元的话,怒火从心中涌起,不过是保留了一点点对长辈的尊敬,周最尚且用了敬辞。
“她是我太太,请您尊重她。”
外人对姜弥的评价,周最根本不在乎,他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不需要别人来讲。
何圣元有些不解:“周最,你怎么会看上姜弥,你难道不知道她跟陈展言的关系吗?”
多年来流传在展思内部的绯闻,就是姜弥做了陈展言的小三。
陈展言见过的人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凭什么就姜弥最得他器重,年纪轻轻升任展思总监,姜弥多次出没陈家别墅,业内私下都聊过的,说连秦思都管不了两人,放任他们在眼皮子底下乱来。
有时候一些很离谱的传闻,碰上某些特定条件,就让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真的了。
周最想,自己已经没有和他多谈的必要了。
不知道这人抽了哪门子的风,开始管起他的婚姻,嘲弄他的妻子。
周最不愿意跟他多费口舌,他向前方说了句:“停车。”
“我觉得我们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挺好的,我跟您也没有那么熟,您也不必管束我的生活,有空说这些的话,您还是想想怎么挽回恒达的名声吧。或者努力和你的孩子们修复一下关系,免得以后没人给您养老。”
“再见,何先生。”他不想叫他舅舅。
“周最,你为了一个外人跟我叫板?”何圣元觉得不可思议。
周最愈发不耐烦,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寒意,是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人。
“从法律意义上讲,我同姜弥的关系比你要亲近许多。”
换言之,你才是外人。
周最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现在就想去见姜弥。
如果连何圣元都知道的话,她肯定也知道的。
所以,她顶着那样的谣言在展思工作那么久,肯定很辛苦吧。
当气愤过去后,他开始觉得心疼,那种酸涩感持续蔓延着。
第20章
◎好像是很多点◎
姜弥和陈执在小西街那家卖玻璃杯的店里坐了很久, 他们和老板相熟,老板甚至可以说是看着他们两个长大的,从读书到工作再到成家, 哪怕他们平时说的话不多, 这些年过去,感情也十分深厚。
老板见了陈执很高兴, 他还请两个人喝茶,对面茶馆的老板是他太太,夫妻俩一直生活在这小巷子里,都有各自的爱好,日子过得悠闲散漫。
姜弥和陈执聊天也没有太久,店里面有张小桌子, 他们坐在一起,聊累了就做自己的事, 有什么话想说就再开口, 空暇点看看这满店的杯子,心情会更好些。
玻璃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有特殊的意义。
姜弥以前也没想过,她会遇见一个和她有相同癖好,各方面都处得来的朋友。
在她的学生时代,她看陈执会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店里的老板在柜台底下放了很多书, 有时摸出来一本, 戴着老花镜看, 要么询问下他们两个的意见,在店里放放音乐。
就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他们会觉得像是自己的第二个家, 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直到入了夜, 周最给姜弥打电话来, 他们才决定要走。
周最在看见陈执手上的玻璃杯时,才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
他不清楚玻璃杯的故事,却能感受到那些东西对姜弥的重要性。
姜弥很爱护她的杯子,哪怕它们都被整整齐齐的收进了柜子里,她还是要每天检查一遍。平时一点家务都不想做的人,却会隔半个月就把所有的杯子拿出来清洗一遍,周最要帮她忙时,她会拒绝。
周最不知道那些到底代表什么,他同姜弥结婚以来,只见过她添置一个杯子,他猜不出它们的特殊意义。
宋瑗曾经和周最聊过的,她看见那一柜子的杯子显得有些头疼,跟周最讲:“也不知道弥弥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爱好,喜欢那些杯子,轻易还不叫别人碰,当千金宝贝一样护着。”
他以为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的。
可现在,他知道有另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这个人超越了她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是她的父母。
在见到他们从店里出来的一分钟里,周最觉得胸口闷得要喘不上气。
那种怪异的,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姜弥见到周最,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朝着他挥了下手,示意她在这里。
周最快步走过去,到她身边又一副平静模样,“回家吗?”
“嗯。”姜弥点点头,转身和陈执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好,拜拜。”
到家之后,姜弥问周最:“你今天下班好像晚了一点,假期过去还要加班的吗?”
“没有,路上遇见个熟人,多聊了几句。”
“这样,”姜弥把外套脱掉,开了空调准备去洗漱。
周最把她的包和衣服放好,给家里的花花草草浇水,看了眼冰箱,里面好像没什么菜了,明天下班需要去趟超市。
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周最感觉他什么菜都给姜弥做过了。
姜弥从房间出来,已经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她头发扎起来,刚刚洗完脸,现在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她很白,皮肤毛孔细腻,就是脑门上长了个痘,十有八九是因为这几天作息不规律。
她问周最:“冰箱还有菜吗?”
“怎么了?”
“有点饿,”姜弥憨笑了下,语气带有十分的讨好,“能麻烦你给我做个夜宵吗?”
她跟陈执中午吃得比较多,晚上都没什么胃口,小西街那边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吃了碗馄饨就走,现在看好像有点不管饱。
周最欣然答应,“还有点青菜和鸡蛋,给你下碗面?”
“行。”
请人帮忙还管吃什么,要不是姜弥顾及头上的痘,她会选择煮泡面的。
她的皮肤好像经不起折腾了。
周最煮面的时候,姜弥坐在餐桌边看手机。
工作群这两天还是热闹的,不知道是谁带头发了个新年快乐,一水儿的刷屏,姜弥表示了下,发个大红包出去,大家都在感谢她。
不过那种很轻松的聊天他们是没有的,毕竟还是工作群,大家不会说自己的私事,姜弥其实知道他们还有一个领导不在的小群,她不关注,也不想知道他们发了什么,总得给人家一点私人空间和宣泄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