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下回见到那谢家女郎是何时。
说起来,她的年岁,也该定亲了。
“………”无尘心生不悦。
只要想到这件事便如鲠在喉,可他如今还没能得到她的喜欢,有些事还不能冒险惹她生厌。
他只能忍耐等待时机。
又过了段时间,太子殊找了上来,说起今日朝堂之事,重点是如今崭露头角的九皇子。
太子殊:“老九得到几位老臣扶持,其中又有父皇的默许,好不教我威胁到皇位。如今老九势头正盛,又到了娶正妃的年纪,我听闻他准备求取谢太傅和端华长公主的女儿谢小女郎做正妃,好拉拢谢太傅这边的朝臣………”
原本平静地听着太子殊话的无尘突然开口打断:“他想娶谁做正妃?”
太子殊第一次见他变脸,一怔:“是谢家女郎谢银竹。”
“………”无尘笑了一下:“他也敢想。”
太子殊:“………”
不知为何,太子殊觉得素来平和的先生看着竟有些破防。
不过这话太子殊绝不会说出口。如今他已经肯定,老九蹦跶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数月后,春风得意的九皇子被扫除了洛京,终其一生不得入京,此生注定与皇位断了联系。
太子殊本不是个愚人,此事也教他看出些端倪。
特别是这段时间的无尘十分关注谢家女儿定亲之事。
太子殊曾想过用适龄女儿或者美貌女子拉拢无尘,让彼此的联系更紧密。可是当他才有这份心思时便撞见无尘似笑非笑的眼,便不再起这个念头。
他心知无尘来历神异。
初见时,他险些被无尘周身的金色莲花虚影杀死,若不是那时候无尘刚好睁眼醒来,他只怕性命难保。
太子殊曾听说过这世间有那修仙之人,他们有移山填海之能,无尘这种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又有那神异手段,只怕便是与那传闻中的修仙之人。
若非无尘失去记忆,他当时只怕不敢邀请无尘来洛京。
即便失去过往的记忆,即便身体孱弱,可无尘的算无遗漏也教人心惊,也因为无尘的帮助,他的太子之位才稳固无比。
他日无尘恢复记忆和法力,借着这姻亲也能保大周社稷千年。
只是这些想法在无尘的眼目中骤然消散,他以为无尘这种与凡尘无缘的人是不可能对凡女另眼相待,更不可能有娶妻的念头。
却不想无尘如今竟有了在意的女子,还是他的表妹。
表妹同他也算是一家人。太子殊自然对这事上了心,可端华和谢太傅太过宠溺这个表妹,舍不得她将来受一丝委屈,不愿意女儿外嫁,而是放话要招赘上门。
不过也因着这事,像谢家小女郎求亲的人少了许多,但仍有几家没放弃想与谢太傅结亲。
可无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入赘,对此太子殊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比起他这个太子,父皇明显更偏爱亲妹妹端华长公主,端华长公主一句话比他十句要管用。但太子殊深知无尘不是个会妥协的人,只怕表妹一家要吃些苦头。
很快到了表妹的及笄之日。因着端华长公主的关系,父皇也十分看重这个侄女,在其及笄之日赐下许多赏赐。同时,这个表妹的婚事也被父皇提了起来,有了赐婚的想法。
最后,是谢太傅和端华长公主一起给拦了下来。
最后是十三皇子在朝会之时求父皇赐婚,太子殊拼命拦下此事,而谢太傅明显十分不悦。最后,赐婚之事作罢。
朝会结束的时候,他将此事同无尘提起。
无尘先是针对如何对付十三皇子的势力尽心出谋划策,把十三皇子往死路上算计。
末了,无尘开口:“我若是入赘,不知谢家是否愿意。”
太子殊:“………”
太子殊震惊。
无尘笑:“我入赘谢家替你拉拢谢太傅。”
太子殊:“………”
你这分明是假公济私。
那年,无尘不再背后出谋划策,身上也有了功名,随着太子殊出入许多场合。
但凡谢家小女郎会去的地方,无尘总是会恰好出现。
这日,皇家春猎名单上也有谢家。
往年,谢家小女郎总是不会错过这种场合。
到了驻扎的地点,谢银竹下了马,准备到水边透透气,然后便看到不远处一个容貌相当惊艳的青年站在那儿,正是那日在红妆楼搭救她的那位无尘公子。
“………又见面了。”无尘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微笑看着她。
谢银竹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对方看出了她女扮男装,但这样被一眼看穿还是有种当面掉马甲的猝不及防。
好在对方并没有直接戳穿她,谢银竹非常无奈地朝他行了个万福礼便躲开了。
围猎当日突然下起了大雨,谢家小女郎的马因雷声受惊跑进了密林,听到消息的无尘问明方向后便便骑马追了过去。
大约他和谢家小女郎是有缘分的,他在一个山坡下发现了崴了脚无法行走,整个人被雨淋地相当狼狈的女郎。
或许是因为疼,或许是因为害怕,他到的时候看到她在哭。
无尘走到她身边,给她撑起伞:“莫哭,没事了,我背你上去。”
“………”谢家小女郎红着眼看着他,嗓音是哑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听到侍卫说你的马跑进了密林,就过来找你了。”他的语气耐心又温和,不管是语言还是举动都未曾有过一丝逾越。
但他话中的内容却极为真挚而温柔,眼神中也带着真实的关心和爱护。
在这样暗下的天色中,在这样的大雨中,唯独他给人一种无比安定的感觉,这很难不让人动容。
“无尘公子,谢谢你来救我。”
“先离开这里吧。”
就这样,他背起谢家小女郎往回走。
路上的气氛还是太沉闷了,无尘主动同她说:“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谢太傅和端华长公主也在四处寻你,他们也很担心你………”
原本沉默不语的谢家小女郎听到这句话后开始小声抽泣,大约是忍耐不住,竟伏在他背上低声哭了起来。
滚烫的泪水砸在颈间,无尘有些恍惚,同时,将背上的女郎护得更牢了。
为了她的声誉着想,听到有人声靠近的时候,无尘将她轻轻放在一块石头上,对她说:“我不走远,等侍卫和嬷嬷们过来了,我再离开。”
谢家小女郎望着他,满眼的信任:“………嗯。”
无尘走开了一段距离,仍然能感知到身后那道视线。
不出他所料,侍卫和嬷嬷们很快找了过来,他们把谢家小女郎小心地带回去,有御医等着,她自然不会有事。
无尘这才放心离开。
回想起她那个满是信任的眼神,无尘想,她终于愿意信任他了,这对无尘来说是意外之喜。
然而,喜未能持久。
春猎结束后,无尘因着旧疾犯了,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
身体的疼痛教他只能隐忍,任何镇痛的药对他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最终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无尘不记得自己这身伤是怎么来的,只知道隔一段时间,自己总要忍受这蚀骨的疼痛。
原本,无尘以为自己要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忍耐到疼痛散去的时候,却不想有一位意外来客。
“主人,谢小公子来访。”
谢小公子?
无尘披着单衣坐在矮榻前,很快想起了什么,是她?!
她怎么会来?
“替我更衣。”
无尘着好衣衫才让人将“谢小公子”请进来。
谢银竹见他脸色极为苍白,眉眼间还有倦色,十分担心:“无尘公子,您还好吗?”
说着,她将带来的包袱放他面前:“这些是我从府上找的药,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的上,你需要什么药,我定帮你寻来!”
“………”无尘看着她,神色柔和带着不显的笑意:“不必,小公子到访,我便感觉好多了。”
谢银竹听到这句话愣了下。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毕竟不是真的是块木头,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她霎时明白不是自己想多了。
在对方的眼神下,她突然怔住,病弱的美人好像变得越发得蛊惑人心,她不知因何紧张到结巴:“我………我下次再来见你!”
说完后,她整个人都木了。
她深刻反省: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她僵住的模样,无尘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同时也欢喜她并不抗拒他的情意。
谢银竹缓了缓神,把杂念摒除,没忘了自己来这儿是干什么来了。她深吸了口气,认真的地说:“对不起,无尘公子,都是因为我,害你病了那么久………”
听到这句话,无尘温和看着她:“我的病同那日并无关系,所以小公子无需自责。”
谢银竹却不信。
所以,第二天她带着一堆名贵的药又来了。
之后,无尘便不再解释自己身上的旧疾,能日日见到她,他倒是愿意多疼几日。
他好的那一日,谢小公子又来了。
“你今天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谢家小女郎见他脸色依然苍白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莫要为旁人伤害自己,不值得的。”
无尘微怔,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那抹黯淡。
无尘看着她,此刻没有再“藏”自己的心意:“我心悦你,怎会不值。”
小女郎瞬间从先前的低沉的模样中抽身,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段时间,她知道他对她抱有好感,可这个时代的人不都是比较含蓄的吗,他怎会如此直接!
谢银竹惊讶归惊讶,面前的青年容貌端美,性情温和,情绪稳定,确实是她偏好的那一类。只是若要成亲的话,她终究不舍得离开谢太傅和端华长公主。
她小声地说:“我不外嫁。”
无尘按捺住心口的躁动,眉眼带笑:“无妨,我入赘到谢家就好。”
“………”谢银竹大约是诧异自己竟是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婚事定了,不过她诧异归诧异,却还是说:“成亲要再等我三年。”
“好,我等你。”
“入赘到我家的话,纳妾一事你便不要想了。”
“我从未想过除你之外还有别人。”
“好,那这桩婚事我同意了。”谢家小女郎又补充道:“我爹娘那边………”
无尘笑:“交给我便好。”
俩人未曾觉得今日之事因口头约定而草率。
因为三年后,谢家小女郎18岁那日,无尘遂愿入赘谢家。
见到自己的小妻子,他笑:“我名无尘,无姓,既入谢家,往后便随妻姓。”
新婚之夜,小妻子看他身子不好,所以根本没想过圆房,但还是很愿意同他亲近,喜欢抱着他,说要同他贴贴。
他的小妻子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柔弱无骨的手覆上他手背,忍不住感慨:“夫君,你的手真好看!”
她的手心的温度让人心痒,但无尘还是克制住,想看她还想要做什么。小妻子轻抚他的手背、指骨、指节,摩挲间握住他的手腕,而后指腹向下贴着他的掌心同他十指相扣。
她笑着说:“我们是夫妻了呢。”
他的小妻子如此惹人怜爱,无尘终究没忍住亲吻她,空气变得暖融、湿润起来,让人无比满足。
无尘以为自己无比幸运,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一直以来渴望的一切。内心的某处他不自知的空洞被填满了。
他以为即便自己命不久矣,但如今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满足,他亦死而无憾。
只是仍然有些舍不得他的妻,和一双孩子。
却不曾想,本该应是他先霖霖一步离开人世,却教他看到了霖霖惨死的模样。
“………”内心深处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痛彻心扉,某样东西骤然间崩断。也是在那一瞬间,他恢复了过去的记忆和修为。
与此同时,长生天也恢复了对他的束缚。
他将杀死她的人一点一点碾碎,教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和魂魄化作金色流沙消散,再不入轮回。
可是做完这一切,她也无法回来,因为他甚至无法找到一丝她的魂魄,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