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齐明没有多说什么,穿上衣服下床,走到门前他突然回头,“渴不渴?我要不要先去给你倒杯水。”
花翠摇头说不用,赵齐明这才点点头,轻轻关门离开。
现在是凌晨两点,花翠轻轻打声哈欠,她发了会呆,想到刚才噩梦,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她认为自己在瞎担心。
花翠靠在床头,她是真的突发奇想看萤火虫,而不是故意折腾赵齐明,她坚持等了会儿,到底没熬住瞌睡虫,被子一卷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赵齐明早就上工干活去了,屋里只剩她自己。
花翠看见床头放着一瓶萤火虫,瓶身扎着小孔供空气流通,里面的萤火虫虽然看着病怏怏不太活泼,但都还活着,尾部散发着细弱的光芒。
真丑,花翠大失所望。
果然和童话里如梦似幻的萤火虫不一样。
花翠拧开瓶盖,将瓶子里的萤火虫全部放走。
笨瓜,她有些鄙夷地看着慢慢飞走的萤火虫,凌晨两点去捉萤火虫,赵齐明的脑子绝对沾点问题!
脑子呢,没有自己的思考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然,花翠有时候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如果赵齐明没有听话地去捉萤火虫,她同样会不高兴地觉得他不够顺从自己。
临近中午,看时间李桂芳快要回来做饭了,花翠早早地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嗷嗷待哺呢,结果李桂芳没等到,反而等来了妞妞。
她飞奔着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姐、姐姐,小叔......小叔流血了,他和人、人打架。”
“啊?”花翠没听清。
妞妞又重复了遍,花翠第一反应是这下有热闹看了,第二反应是赵齐明和人打架,今天肯定不能按时吃午饭了。
她急着问:“娘呢,那娘还回不回来做饭?”
妞妞愣了下,迟疑着摇头:“没看见奶奶。”
“那小明哥在哪呢?他们在哪打架,你带我去。”
妞妞重重点头。
花翠立刻牵起妞妞的手,“走!”
然而等两人赶到的时候,“战事”已经到达尾声,花翠想看的画面一个都没看到,赵齐明被人拉着,他额头和眼角都受了伤,脸上尘土混着血水,而在他对面,是另一个受伤的年轻男人。
花翠对他有印象,这不是三队知青吗?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孙铭敬。
赵富国站在人群中心黑着脸,丝毫没有偏心自己孩子的意思,他正无差别攻击,将两个人都训斥了一顿。
“......做的好事!现在是什么时间,是你们打架闹事的时间吗!”
花翠赶到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快看,花翠来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众人目光齐刷刷扫来。
花翠:“......”
该死的!
不能再偷偷摸摸躲在后面看热闹,花翠硬着头皮上前,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手帕,心疼地擦了擦赵齐明伤口。
“怎么了呀这是,还流血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打架,你看看这伤,哎呀,我都要心疼死了。”花翠捏着嗓子矫揉造作。
她嗓音清脆悦耳,无论说什么都是动听的,何况,这个年代还没有“夹子音”的概念。
不少人都羡慕地看着赵齐明,有花翠这样的安慰关怀,被打一顿也值了!
孙铭敬擦了擦嘴角血迹,他眼神阴沉怨毒地盯着花翠,但花翠和赵齐明待在一起,众人都只当他是在不满赵齐明,毕竟换谁被按在地上打了一顿都不会有好脸色。
花翠凑在赵齐明耳边,看似是在关心地压低声音道:“小明哥好样的,对面比你惨,你很赚!”
打架这种事嘛,花翠一向认为谁身上流的血多,谁就亏了,反之就是赚。
当然,她自己才不参与这种事,疼的可是自己,她选择滴滴代打。
赵富国嗓门加大,对赵齐明吼:“还不赶紧说,为什么打人家!你今天必须得给人一个交待!”
......咦。
居然是小明哥主动揍人,花翠有些惊讶,她脑子转得很快,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那个孙铭敬身上肯定有问题。
说不定还和她有关,值得小明哥出手教训,比起孙铭敬,她当然更信任赵齐明。
花翠叹口气,故作为孙铭敬说话:“小明哥,你快说呀,你看看孙知青,被打得多惨啊,你明知道他在你手下撑不过三秒,还这么打人家,瞧瞧,这鼻青脸肿的,瘦猴样,多可怜啊。”
“他活该。”赵齐明沉默半天,终于说了这三个字。
“这打的,他犯天条了吗?猪八戒都还只是贬下凡变成猪妖呢,可怜的孙知青,明明没犯天条都快被揍成猪妖了。”
人群中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虽然每一句话都说得在理,但多损啊,没看孙铭敬的脸都气绿了吗?
赵富国咳嗽几声,黑着脸让嬉笑开来的群众都安静。
自己儿子什么脾性他能不了解吗?但难就难在赵齐明是他亲儿子,稍一处理不好,传出去就是他偏心自己人,区别对待知青。
赵富国真宁愿被打的是赵齐明,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他骑虎难下。
“活该?什么活该!你给我说清楚,打人还有理了?老子今天还教训不了你是不是?”赵富国扬起巴掌,怒气冲冲就要上前。
花翠连忙拦住人:“爹,你冷静,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赵富国动作看着凶,实际上压根没用什么力气,花翠轻轻松松拦住他,她知道他就是想做做样子,否则也不会这么“奋不顾身”。
赵齐明将花翠护在身后,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拦住赵富国,嘴上纷纷劝着。
“是啊,队长,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别冲动。”
“齐明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第35章
孙铭敬冷眼看着装模作样的一群人, 半路知青和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到底不同,比起他,这些人明显更偏向赵齐明。
就连花翠, 她也是, 宁愿最后选择村里泥腿子也不多看他一眼。
孙铭敬阴恻恻地看着她, 满是气愤和不甘, 如果眼神能杀人, 恐怕花翠早就死千百回了。
这样赤裸裸的仇视目光, 花翠自然没法忽视, 她皱眉思考半天,不明白自己从哪惹来的仇恨。
她和孙铭敬压根不熟,对方倒是来献过几次殷勤, 可惜她觉得他长得十分影响她食欲, 所以一直很干脆地拒绝,连钓都没钓过他。
这边, 赵富国扬着巴掌想教训儿子,可惜被周围村民一拥而上拦着, 他只好“无奈”作罢, 甩甩膀子让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各忙各的去别浪费时间。
他派了几个人把孙铭敬带去公社卫生院,做出保证:“孙知青, 你放心, 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待, 不会这样就算了。但身体要紧,依我看, 你先去处理身上伤口,医药费算我头上, 其余的事我们后面再谈,行不?”
孙铭敬本来就心虚,赵富国又是生产队大队长,掌握着知青去留大权,他见好就收,臭着脸勉强点头。
等人一走,赵富国没好气地转头:“你娘现在还不知道这事,你既然不想跟我说实话,就好好想想等会儿该怎么跟你娘解释吧。”
话是对赵齐明说的。
花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垂着头数地上的蚂蚁。
“翠翠。”赵富国又开口。
“嗯,啊?”
“我现在要去趟卫生院,就麻烦你把这不省心的臭小子送回去了,这一身血......总得收拾下,回去让他娘好好收拾他。”
花翠点头:“我知道了,爹,没问题。”
赵齐明一身斑斑点点的血迹看着吓人,但大多数都是孙铭敬身上的,对方身上的伤比他重得多。
“小明哥,疼不疼呀?”
赵齐明摇头说不疼。
花翠习惯性地想去牵他的手,却看见他手上蹭破了皮,伤口有血水正慢慢渗出,可见他对孙铭敬下手有多重。
花翠立刻嫌弃地缩回手:“所以,孙铭敬他到底干什么了?”
赵齐明闷声答:“他说你坏话。”
和花翠的猜测大差不差。
说来也巧,孙铭敬前段时间在李姣霞的婚席上对花翠一见钟情,费了番心思打听到她底细,又厚着脸皮接近人大献殷勤。
接连献了几回殷勤,花翠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孙铭敬认定她是故作矜持,谁料最后却突然爆出来个消息:她要嫁给赵齐明!
这让孙铭敬自信心大受打击,感觉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他恨花翠不识好歹害得他被身边人明里暗里嘲笑。
再后来,孙铭敬暗中发现花翠婚后仍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于是,他恼怒中又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好像被戴绿帽子的人就是他自己似的。
他怨恨花翠不识好歹,怨恨她选择赵齐明,也怨恨她放荡轻佻。
秉持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孙铭敬这才由爱生恨四处散播谣言,他甚至自己都骗过自己,认为花翠这种女人娶回来就是家门不幸,他赵齐明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等着吧!等着瞧!
但常在河边走,总有天会湿鞋,这不,今天他正和人编排些莫须有的东西,赵齐明突然出现在背后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随后就是一场单方面压制、拳拳到肉的斗殴。
赵齐明平日里一直独来独往,有活时闷头干活,没活休息时去找花翠,再加上孙铭敬也有意避开他,他一直到今天才发现。
赵齐明怨恨自己的迟钝,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他下手越发狠戾。
听完赵齐明描述的经过,花翠只剩一个想法:打得轻了。
这仇,她必须亲自报复回来才行!
她是不介意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但如果有人故意造谣传谣,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花翠从来不是什么善良大度的人。
她咬牙:“此仇不报非君子!”
赵齐明附和点头。
两人回到家,李桂芳吓得差点没拿稳锅铲,连忙追问:“咋了,这是咋了?”
赵齐明打架的时候她正好抄小路赶回来做饭,完美错过。
花翠抢答:“小明哥和人打架了。”
“打架?为啥事打架啊?”
“因为三队那个叫孙铭敬的知青说我们家坏话,小明哥一时气不过才动手打了他!不过,娘你别担心,小明哥没受什么伤,都是些皮肉伤。”
李桂芳看着赵齐明问:“真是这样?”
赵齐明点头。
“那也不能打架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李桂芳皱着脸唠叨,“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这回就这么冲动,万一打出个好歹怎么办?啊?”
花翠跟着帮腔:“娘说得对。”
“看这满脸血的,不嫌疼啊?赶紧洗把脸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伤。”
花翠:“娘说得有道理,小明哥,听到没?以后做事前要先考虑清楚。”
赵齐明呆愣了会儿,乖乖点头。
“翠翠,还是你懂事些。”李桂芳满脸欣慰,一屋子的犟种,只有花翠真正肯听她的话,每次犯错闹事都不跟她犟,乖乖认错。
虽然下次还犯。
“翠翠啊,你去隔壁林家一趟,拿个东西回来。”
“拿什么东西?”
花翠不太乐意去林语椿家,那个独居带孩子的女人脾气又暴又古怪,每次都爱拿“救命之恩”压榨自己。
“金疮药,她上次借了我们家的还没还,老三这次受伤,正好要用到。”
“小明哥只是皮外伤啦……”
言外之意:用不着。
李桂芳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那你去看着锅里的菜,我自己去拿。”
“别别,我去我去,去还不行嘛。”
花翠小声抱怨了两句,在李桂芳恼火前溜出门,她沿着小路走到林家,屋顶烟囱冒着缕缕白烟,看样子林语椿正在做饭。
她孩子被她心大地放在院子里,地上只铺着一层凉席,小孩儿就独自在凉席上自己玩。
见到花翠过来,她睁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她。
花翠最怕她这种眼神,连忙竖起手指横在嘴巴:“嘘。”
但没什么用,小屁孩一见到她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闹着要她抱,嘴里激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花翠:很烦!特别烦!烦死了!
小屁孩不知道跟她什么缘分,特别喜欢她抱着,每次一见她就手舞足蹈要抱抱,不抱她还不高兴。
小屁孩那厚脸皮的亲妈每次都爱用这个理由逼她帮忙带娃。
林语椿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到她后一挑眉:“听到没?要你抱呢。”
花翠怒了:“她是你孩子又不是我孩子,我才不抱,自己哄去!”
“那我把她送你呗,以后你就是她妈了。”
花翠“呸”了声,伸手跟她要金疮药。
“左数第二间屋子,里面窗台摆着的那个白色小瓶子,自己拿,我没空。”林语椿倒是也没把她当外人。
花翠不客气地推门去拿她要的金疮药,等拿完出门,她目光不经意地瞥见窗台挂着的兔子皮,突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