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起身去倒了杯热水。赵子宜慢吞吞地挪到了沙发。
她把热水握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着。
“刚才，为什么哭？”
“没有哭。”似乎觉得太没有信服力，她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流眼泪。”
“嗯，为什么流眼泪？”
赵子宜沉默了一阵，终于小声说：“因为太疼了。”
周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问：“你愿不愿意，给我讲讲你妈妈？”虽然她并没有提过，但赵妈妈的离开，对她打击要比他和小忆所看到的还要大。想当初他见她，是多么俏皮的女生，现在的她虽然也会跟朋友交流约会，但是在生活上独立到近乎封闭。
赵子宜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瞬间已泪盈于睫。妈妈走了快半年，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妈妈，因为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语境，她都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摇摇头，眼泪滴下来。
周易为她抹去泪水，低声问：“妈妈是服装设计师？”他的动作和声音都太过轻柔，她的眼泪又来了。
他似乎又叹了一口气，再次替她擦去眼泪……
赵子宜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无从说起。爸爸，妈妈，程爸，程池，该怎么说呢？
她很不愿意也很不适应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脆弱，但这一刻，她更不想独自一个人。
她窝沙发里，抱着自己的双膝，并没有痛哭失声，只是默默不停流泪，她扭开头，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周易觉得这样的赵子宜，太令人心疼了。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他靠过去，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
“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抽噎着，终于出声。
“妈妈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如果他那个颁奖晚会他去参加了，说不定能早一点认识她，那样她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妈妈更辛苦。她到后面，身体非常痛苦。”她的眼泪又涌出来，“完全没有办法帮她分担……”
“我们都没有办法预料疾病。”
“她不想过度医疗，她不愿意过没有质量的生活。但我们真的很不舍得她……虽然没有延长生命，但后面这几个月她过得很快乐。她甚至撑着病体，和我们一起自驾游了两次……很多美好的回忆。”她思绪有些混乱，说得断断续续。
“妈妈很坚强。”终于明白她骨子里的坚强独立来自哪里了。
“也因为她有程爸。程爸真的很爱妈妈，我很感激他。他的爱与陪伴，让妈妈临走前都是如此美丽。他做得很好。”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开始可以慢慢往下讲。
“爸爸呢？”他重新递给她一张纸巾。
“他们已经分开 8 年了。其实……我不太想说爸爸。”
“那说说程爸和妈妈？”
“这几年程爸和妈妈基本在一起了。但可能妈妈想着我和程池还有机会，所以一直没答应程爸的求婚。后来程爸觉察她身体不太好，就坚持要搬过去照顾妈妈。妈妈拗不过，两人才领了证。”
“程池是谁？”
“程爸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妈妈也知道，少女时期，我曾经非常喜欢程池。”
她对他还真够坦诚的！但是周易听着并不觉得欢喜，只觉得心口有些闷。她能够在他面前这么轻易地承认她非常喜欢程池，很可能是因为她对自己，真的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现在呢？”
“……我也不太想谈论程池。”
“嗯。那我们就不谈他了。”周易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肯对程池变心？
“但是我真的很想妈妈……”她的眼泪又来了。
“程爸是不是还住在那边？要不元旦假期，我带你回去看看？”
“不，不要回去……不回去，才能假装妈妈还在那边与程叔叔一起生活。”
……
房间里开着暖气。吃了药又哭过的赵子宜，很快就累了。周易起身到楼上拿了床毛毯，下来看她已经缩在沙发睡着了。看上去那么小的一只，像小猫一样乖巧。每次看到赵子宜安静睡着的样子，他的心都变得异常柔软。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连他自己都觉得，最近自己叹气的频率，似乎太高了一些。
周末这两天因为赵子宜生病，周易理所当然待在 1703。
其实第二天赵子宜已经基本好了，伤口也已经结痂。周日早上周易过来的时候，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隔天自己那么失态。结果周易无比自然，提都没提，赵子宜觉得自己反而有点儿矫情了。
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跟他相处，除了偶尔有些压迫感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很舒服。
赵子宜之前一度挣扎了一下，要不要把密码换一下？周易虽然已经知道赵子宜的门锁密码，但是过来还是会按门铃。
想想自己不是也一样能开 1702 的门么？必要的时候互相照应，还是需要这种方便的。
他们都见过对方最脆弱的样子了，应该已有坚固的革命友谊了。
那么，就这样和谐相处吧，挺好。
周易这周末本来不想加班。因为公司发展很快，运营制度还不完善，无论是技术开发还是公司业务规划等等，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连锁麻烦，他和徐鸣一刻都不能松懈。所以两人基本没有什么周末，不过是在家工作还是回公司工作的区别而已。
创业这几年，确实没什么个人生活可言。
但是现在他身边有赵子宜了。最近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有意识的调整工作状态和计划，起码要慢慢地保证周末可以休息，即使是周末无法避免加班，也适当控制加班时间。虽然赵子宜看上去并不如普通女孩子那么喜欢逛街购物看电影，周末也大部分时间喜欢宅在家里做饭，画画，DIY 衣服饰物之类，购物也大部分来自网购。但他还是很希望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总是拿着笔记本工作。
结果周日一早徐鸣从机场打电话来，说他正准备飞北京，周一周二都不回公司，连着元旦假期休一周。所以下周他的工作，也要转一部分给他跟进。
“为什么？”
“为了兄弟的幸福！我已经 3 个月没有见女朋友了，再不飞过去就被人撬走了！”
“谁让你异地恋！”最近这半年徐鸣神神秘秘的藏了一个北京的女朋友，紧张得很。徐鸣年轻有为，身材样貌都不错，据周易所知，同行里也有不少美女对他有好感的，广告模特什么的，只要他有意，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多年，就没见他需要费心追过女孩子。
真不知道他这次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想啊，我日夜盼着她快回来。我决定了，明年她回来，我就跟她求婚！”
“我们风流潇洒的徐总竟然这么早就决定要定下来了？”
“喂喂，注意用词，我什么时候风流过！”
“好了，你只潇洒不风流。”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周易真的是称得上最佳损友！
“好了，你结婚的话我会准备大红包！”
哼，到时候你不但要准备大红包，你还要准备嫁妆！
“我努力啦！我飞了，好好工作！”
“……”
第26章 26．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徐鸣这几个月虽然工作非常忙碌，但是一点都没耽误过思念小忆。偏偏小忆的工作比较稳定，周末都是和新朋友新同事在北京及周边到处吃吃逛逛，日子不要太潇洒！
她性格大方，不娇柔不做作，待人真诚又长得可爱，朋友们都很喜欢她，渐渐身边也有了不少桃花。
可怜徐鸣整天提心吊胆，各种撒娇卖萌希望小忆元旦假期能飞回来以慰相思之苦。结果小忆完全不为所动，还振振有词说没多久就放寒假了，就不要浪费飞机票了。元旦假期她约了留学生朋友去看唐朝文物展，说要跟西方友人推广我们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文化。
反正趁着在北京的这一年，她要把北京浪遍。
徐鸣一听，谈恋爱什么叫浪费飞机票？还有留学生朋友是什么鬼！小忆这种大方可爱的东方女性对很多西方男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她难道不知道吗？
徐鸣越想越觉得不对，周日半夜醒来临时决定放下忙碌的工作，要飞一趟北京。
说走就走，他马上起来定了机票，然后快速安排了一下工作就直奔机场搭早班机。
徐总的追爱准则，行动力是第一位。
一下飞机，徐鸣就被大北京的低温吓了一跳。他早上出来得急，只披了件大衣，连羽绒服都没带。到小忆家的时候，就有点着凉了。
说真的，徐鸣大老远的过来，小忆又惊喜又感动。见他感冒了，更是心疼，不但取消了所有行程。还立刻打电话给赵子宜，问她怎样煮姜汤驱寒。
徐鸣见小忆这么紧张，心里暖暖的，加上赶早机也挺累的，顺势就躺倒了，心安理得地享受小忆的温柔照顾。
“小忆？为什么要做姜汤？你感冒了？”赵子宜接到小忆的电话，第一时间以为她生病了。
“生姜切片，如果有葱白也切两段葱白，放到清水里熬煮，大概 15 分钟，然后加点红糖。”
“嗯，很简单，不需要太多。这些家里都有吗？”
“手机下单半小时就能送到。”
“别担心，他只是着凉啦，又是长途奔袭。”
“很不错哦，大老远的一早就丢下工作跑过去看你，手动点赞啦！”
“放心啦，他这么大个人，喝点姜汤，一会儿就好了。不耽误晚上的事儿，呵呵呵……”
“好了，快去下单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看吧，为了姐妹的幸福，赵子宜也是操碎了心。
因为徐鸣的工作丢给他，周易这个周日注定也是在赵子宜家加班的一天。
一早过来见赵子宜精神好很多了，为了让她更自在一些，周易很自觉地一上午都在安静工作。正认真看着程序跑数据，听见赵子宜接了个电话，很明显是小忆打来的。周易听着，不禁皱了眉头，小忆那丫头，什么时候在北京找了男朋友，那么远，不怕把家里的两位妈妈气死么？
“小忆生病了？”
挂完电话，周易的声音就把赵子宜吓了一跳。客厅一直很安静，大约真的是太习惯周易在这边加班了，她的屏幕又大，专注工作的赵子宜竟然把这位老板完全忽略了！
“别担心，不是她，是她……朋友。”
“是么？”
“嗯，是的。”赵子宜语气很快恢复了镇定，男朋友，也是朋友不是么？
不过，她易哥哥到底是知道她和徐鸣在一起呢还是不知道呢，是支持呢还是不支持呢？是能说呢还是不能说呢？
赵子宜悄悄地拿起了手机，得赶紧和小忆对对口供啊！
“男人？”周易的声音隔着电脑屏幕继续传过来。
“我没问咧。”看来易老板是完全不知道徐鸣去北京找小忆的事了。赵子宜躲在屏幕后面，一边飞快地回忆自己刚才的对话有没有透露徐鸣的性别和名字，一边双手并用地在手机上打字。
“呵呵。”周易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赵子宜的身边，一手撑着她的椅背，一手撑着桌子。客厅并不大，工作台的另一边已经紧靠沙发，周易这个姿势已经相当于把赵子宜完全困住了。
而赵子宜竟未有发觉，一心在她的微信信息上。一直在输入中…
周易慢慢俯下身，轻轻地抽走了赵子宜手中正忙着打字的手机，随手放在桌上。
“那么，是女生么？”他转头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呃，应该是的……“赵子宜被他在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觉易老板的姿势和气场让人相当压迫，感觉思考能力都慢了半拍。不过眼见桌上手机已经自动锁屏，她悄咪咪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大个人，不耽误事儿，晚上？”周易慢慢地重复她刚才对话的关键词。
他要不要记性这么好！
“嗯……”赵子宜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刚才为什么要跟小忆开那样的玩笑……怎么办？怎么办！她紧张地想着对策。
“是……什么事？”周易盯着她的眼睛。
“……研究论文……”赵子宜深知周易逻辑缜密，记忆又好，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智商有些捉急。“可能她的论文要和同事讨论。对。”他也知道的，小忆最近在准备论文，要在学术期刊发表论文也是评职称的硬指标。为了加强可信度，她又加了一句：“我没仔细问啦。”
“同事长途奔袭过去讨论？”
“……对啊，就很有同事爱啊，所以我也觉得要手动点赞。”赵子宜脑袋飞快地运转，想要把之前自己的对话圆过来。
“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确实是两个人啊……”心虚得简直是垂死挣扎。
“赵子宜……”周易眯了眯眼睛。
“嗯？”他这样叫她的全名，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红？”
“……不是因为说谎……”赵子宜艰难地说。他声音低沉，就靠在身侧这么近，换了谁都会耳朵红吧？
“那是因为什么？”
“……”
“我猜猜，因为……害羞？”
“……”昨天他也曾靠的这么近，他握住她的双手，为她擦去眼泪，但是当时的语境不一样，她虽感受到他的温柔，但只觉无关情爱。此刻他温热的气息如此接近……赵子宜的心跳得很快，下意识地别开脸。
“赵子宜，回答我，不要装傻。”
又来了，他又叫她全名！简直太压迫了，赵子宜内心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回答……什么？”她转开头，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呵！”周易放弃追问，伸手拿起刚刚放到她桌上的手机，慢悠悠地站起来。
赵子宜一看，立刻跟着站起来伸手就抢。周易淡定地举起手机，后退一步，淡淡地问：“你来开还是我来开？”
他那么高，赵子宜自觉再抢也是徒劳，只好说，“我来。”
周易刚把手机稍微移低一点，赵子宜立刻抓住机会跳起来就抢。但他反应极快，一手挡着她，一手举高手机，从容后退。到目前这一刻，周易仍然是把控全场的自信，赵子宜怎么可能抢得过他？
万万没想到，赵子宜右脚受伤本来就是单脚站着，手的动作落空导致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就往周易身上扑过去。周易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一下子被冲得后退了两步，脚撞到沙发，巨大的惯性使两人往沙发上倒去。他只来得及揽住她的腰，就跌进了沙发。她的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两人都痛得闷哼了一声。
赵子宜反应过来，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手机，第一时间就是伸手继续去抢。周易马上识破她的意图，本来揽着她的腰的手，很快抬起来用力按住她的肩，把她紧紧地按在胸前，另一只手已经轻易地把手机挪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