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走到哪带到哪，昨天整理物品也就随身塞到了包里。凝滞片刻，俞盏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木漆残渣。
*
写了一整天脚本，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又开了一个短暂的小组会。
丁轻还是决定带着她做一个项目，暂时不当甩手掌柜。
会上丁轻讲明天约了张校长吃饭，让俞盏和她一起。
张校长是她们下个视频的主人公，也是一家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的法定代表人。自从决定来上京后，俞盏一直在和苏一行跟进这个项目。
俞盏应好，只听丁轻又道，“就在她们学校吃，实地考察后，方便你丰富自己的纲要。”
丁轻属于大部分下属又爱又恨的那种领导。恨的是：她太严肃，从不低下头和公司人说话，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大家对她避而远之。爱的是：她从不开没必要的会。凡是开会都严格把握时间不拖拉也不耽误大家的下班时间。
说完最后一句，离打下班卡还有十分钟，丁轻便摆手让大家出去。
俞盏留在会议室整理纪要，张栀在门口等不到俞盏又急匆匆折回，她帮她把笔记本合上，小声说回家再整理也不迟。
张栀催促：“你一会儿不是要去驾校报名吗？这个点去说不定能赶上优惠。”
俞盏:“什么优惠？”
“就下班优惠啊，”张栀挽着她的胳膊说，“一般快下班的时候大家心情好，驾校的销售人员在这个时候看到你，说不定给你个内部折扣。”
俞盏被张栀带得步伐也快了些。
只用了十分钟时间，她们就赶到驾校。
张栀给之前接待过她的销售打了个电话，电话切断后，她带俞盏就近参观。
“前面这一幢是她们的办公楼，练车的地方在办公楼后面，面积很大的。”张栀饶有兴致，“我刚才还听那个工作人员讲了个内部消息。
凑到俞盏耳边，张栀兴奋道，“驾校上个月新来个教练，是个大帅哥！”转而又说，“不过吧，很遗憾，帅哥他不带女学员。”
思及至此，张栀悠悠叹口气，直到工作人员来接到她们，张栀仍然在叹气。
“为什么帅哥不带女学员？”
工作人员笑了笑，用同样遗憾的语气道，“我也想知道呀，他假如愿意带女学员，我这个月绩效就要翻几倍。”
俞盏正安静听着她们在讨论帅哥，忽然电话震了几声。
点亮手机屏幕，发现是哥哥发来的消息。
【早就应该考驾照了。】
【给你买的车一直在车库落灰。】
俞盏：【…嗯，已经提上日程，现在在报名的路上。】
那边很快回复：【要不要给你请个私人教练？】
俞盏：【不用的——】
俞盏正打着字，一旁的张栀啊了一声，她感觉到张栀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又紧，情绪非常激动。
“OMG，小桃她老板真是为了赚钱什么都做啊……”
张栀欲言又止但无比亢奋的语气吸引了不少目光，自然地，这句话里的主人公也看过来。
俞盏抬眸，猝不及防撞上昨晚刚见过的那双瞳仁极黑的眼。
第18章 公主
俞盏没想过在这都能碰到他, 眼神恍然几秒。
工作人员的话很快证实了她们的猜想，小声道，“那位看上去很拽的帅哥就是我说的新来的教练, 他是兼职, 一周来两次。今天也是你们运气好，撞上他有课。”
俞盏在他往这个方向走的那一分钟，看清了他身上佩戴的工牌。
绿色工牌上贴着他中学时期的证件照，桀骜的脸，散漫招人的气场, 以及无处挑剔的精致五官。
俞盏忆起这照片是她拍的, 那时候她刚拥有人生第一台单反，迷上拍人像。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被她拍了一遍, 最后连他和楚京严都没逃过她的镜头。拍照那天是阴雨天，室内即使打了灯, 光线也不充足，她那时还没学会用光，散乱的光影毫无章法地铺在他脸上。
他看到成片后，淡淡踢了下她的鞋子，还冷啧了声。她以为那是极其不满意以后这辈子都不要给她做模特的潜台词。
回忆远去, 俞盏又想：竟然还真是驾校教练。
多么荒谬, 又多么…合理。
并不具备读心术的男人对女孩回返往复的思绪置若罔闻。一分钟过去，他的位置离她们只一米远, 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在女孩身上移开, 自然地和同事打招呼。
“有新学员？”
男人音色沉, 语气随意, 脸上的神情带着疏离。
同事没预料到他会和自己搭话，讷讷点头, 指着俞盏介绍，“啊，这位是俞小姐，来填报名表。”
“嗯。”男人脚步未停，在往她们相反的方向走，只是走了几步，又淡然折回。
他倏尔朝仍处于震惊状态的张栀问，“沈桃朋友？”
沈桃是小桃的全名，张栀快速给他的短句进行成功扩写——你是沈桃的朋友？
她用和身旁的销售人员几近相同的姿态急切切点头，“我是！”张栀没预设过‘老大’会和她说话，过去这一年…不止一年，四五百天吧，她经常和小桃在公司大楼撞到他，他可是一次目光都没落在她身上过呢，更别提打招呼。
“这位也是？”现在这句是冲俞盏讲。
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握着文件夹，边说边低头看自己的文件。准确的说，是边等俞盏回答边看并不存在的文件。
俞盏：“…对。”总觉得她再不应声，这人的第四个反问句就要出来了。应该是读书时陈述句做太多，以至于年纪大了之后讨厌说陈述句。
“噢。”
简短的字落地，男人二次远去。
张栀神情骤变，此刻对着男人的背影一脸困惑：“我以为他还有什么下文，结果他就是单纯为了问我们是不是小桃的朋友？”
俞盏不知怎的就心虚，她顺着话题：“…目前来看，是这样。”
“帅哥话都少。”工作人员笑，“再说你不是讲他是霸总吗？谁家霸总是话痨，有失高冷气质。”
“有道理。”张栀成功被说服，但一分钟后，她有新的疑惑冒出，“可谁家霸总会说‘噢’啊？”
噢这个字一看就是…一看就对熟悉的朋友才用啊…
反正，她是只有在和男朋友闹别扭的时候才故意用……
至于霸道总裁应该说什么？影视剧和小说里的描写都是——冷淡的【嗯。】
她想起来了，刚才他和他的同事对话，讲的就是嗯！
*
进入办公室，俞盏在销售的引领下填了报名表，之后是缴费环节。
张栀陪俞盏过来本意是要还价，不等他开口，校长就主动道今天有六折优惠。
“俞小姐是我们建校以来的第88位学员，吉利的数字当然要有促销。”
俞盏捕捉重点：“…才八十八位么？”这么大的驾校，只这么点学员，是会亏得六亲不认吧。
校长点头说对，八十八位。
回这句话，校长的神态没有丝毫不愉悦，相反他脸上堆了很多笑容，他解释，“我开驾校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交朋友。不瞒你们讲，我这个人吧，不缺钱。”
校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生出倾诉欲，他对俞盏和张栀倾诉道事实上最初他是因为自己小儿子学车专门办了学校。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丰兆区赫赫有名的车神，就连我老婆都是被我开赛车时的英姿吸引同意嫁给我的。但谁能想到呢，我俩生了个不会开车的儿子。我家那小子驾照考了五年，科目二还没考过。”老板又抿了口温水，把茶叶吐掉，这会儿不再笑了，气鼓鼓说，“我偏不信有人考个C1驾照比高考都难，所以开驾校亲身督促。”掷地有声，又轻咳了句，“这话好像没说服力？毕竟他参加高考比其他省市的考生容易多了。”
“没错……”出生于高考大省的张栀拼命点下巴，继而问，“他一直考不过会不会和教练有关啊？我朋友还是挺着急拿证的。”
“这个你放心，除掉我儿子，我们驾校的通过率是100%。”
“……”为了通过率，连‘除掉’这样的词汇都用上。
俞盏放心交了钱，加上工作人员的微信，和她们约好体检时间。
校长热情地留她们在员工食堂就餐，被两人婉拒，她们和小桃约好去吃自助的，三人同行一人免单。
*
没能找到饭搭子的校长穿过气派的办公楼，跑到了练车区。
这个区域全部设置成科目二的联系场地，面积是一百亩。
在半坡起步的拱桥上，校长看到了坐在车内的他儿子，以及站在车旁的他给儿子请的新教练。
间隔很远，校长便听到两人在对话，或者直接点，是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不想练了哥，我为啥非得考驾照？我有学车的这个时间去研究自动驾驶它不香吗？”
“我爸到底给你了多少钱？我出三倍。”
“为啥他就不信我是真不喜欢开车，一到考试就紧张呢？”
“我已经患上练车恐惧症了，每天晚上闭上眼都在梦里摸方向盘，然后，然后你知道吗？我一个鬼都不怕的现代主义社会青年，被吓醒了！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我明白的哥，你不就是想报恩？当初迟叔叔放话不让大家帮你，是我爸给了你天使投，问题是这些年，你早就把投资的钱还给他了啊！你没必要……”
在校长迈着碎步小跑上前准备阻止的时候，车外的男人已经先他一步行动。
他拉开驾驶座旁边的车门，顺手把手刹也拉上，低声道：“行了，练习结束。”
坐在车内饱受折磨的甄之言以极快的速度下车，生怕下一秒这人就改了主意，“哥，我可太爱你——”
爱意尚未诉说完整，一个拿着保温杯的中年男人就走上来踹了他一脚，“今天练习结束不代表明天练习结束，明天练习结束不代表你的驾考生涯结束，什么时候把驾照拿出来，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结束。”甄之言提起的兴奋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下，他替父亲补上那句话，又破罐子破摔说，“耳朵都磨出茧了，用不着你每天提醒。”
“你小子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
“我就这德行，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迟于无奈轻捏了下鼻骨，劝架这种事他没做过，他和他爸每次一见面也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我还没吃晚饭，要不，我边吃饭边看你们交流？”顿了很久，说出来的也不过是平淡的像是煽风点火的言论。
“……”
空气静寂半分钟，校长拿着保温杯领着这两人往食堂的方向去。
点了四道菜，一盅汤。等厨师送菜的间隙，甄之言一脸不耐地斜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校长见状冷哼了声，胡子翘起，故意道，“小鱼，你也别为难，要是有的人真没那个学车的料，那——”
“再给我两个月。”迟于原本落在手机上的目光挪到对面的甄之言身上，“答应做的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语气依然是清淡的，但携带着独属的少年人的自信张扬。
校长放心点了点头，顺势给他画大饼，“你教你弟把驾照考出来，我找你爸让他同意你们公司新品入驻商超。”据他所知，新品机器人入驻商超是迟于近阶段想办办不到的需求。
“算了。”迟于掀了掀眼皮，跟校长说还不如给点实际性承诺。
“…你怎么不信叔叔呢？”
“您也没什么值得信任的啊。”甄之言不打游戏了，开始拆台，“两个月前，你把我哥骗来给我当教练，说什么他给我当教练你就让他的机器人进入驾校餐厅，六十天过去了，这不还是没进入吗？”
做菜的依然是之前的厨师，送菜的也是人工，一点AI痕迹都没。
校长心虚看了眼对面迟于：“不是叔叔言而无信……”
“我明白。”迟于现在的注意力不在机器人上，他低头给校长的保温杯加了些温水，转移话题说，“可以多分我一个学员。”
“什么学员？”校长不解，当初劝他来当教练时他提出的条件是不多收学员，就算其他教练带不过来需要他帮忙，也不带女学员。原话是：对异性过敏，但凡近距离接触，身上就起疹子。
难以预料，数日前说对异性过敏的人如今一字一顿讲：“女学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