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因为想不通,跑去了乡下,在乡下待了一整天,而书房里他脱口而出的那句‘不是教过你们很多次’让他第二次陷入自我怀疑。
因为跟不上时代被淘汰的群体不占少数。
以前是他不愿意看,眼高于顶。
现在看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
后面这些剖白,不是他说的,是楚京严。
作为他的发言人,楚京严可以讲出五千字的理论。
听着这些理论,迟于眉头越皱越高:“我有那么矫情?”
“这矫情么?”
“…那我换句话,这世界上会有让我陷入自我怀疑的事?”
“……”
“想什么呢?”
“……”
“压根没有。”
“……”
俞盏虽然一时无言,但这些发言,她在一定程度上赞同。
他不会内耗的,内耗不是少爷的风格,不符合他的调性。
楚京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辩驳了,他就准备等着看,看他这只嘴硬的鸭子,是不是到死还嘴硬。
三人回到车上,楚京严依然自觉到了驾驶座。
他把车灯打开,在后视镜里和俞盏对了对视线。
两分钟后,一前一后两个人凑在一起,等副驾驶那人疑惑的眼神望过来,她们同时把手伸到他眼前。
迟于低头,看到各自手心都躺着一张银行卡。
“?”
几个意思。
知道他最近要各个商超赔违约金,穷的叮当响,所以炫富?
第32章 公主
楚京严看他不接, 催促说拿着,“回头多还点利息就行。”
俞盏有预感那人要说什么,果不其然, 一分钟后, 男人啧笑了声,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滑过,他道,“原来不是要炫富,是要放高利贷。”
“……”
迟于:“恕不借贷, 还不起。”
“……”
楚京严蹙紧了眉头, 不由拒绝地强硬地把两张银行卡都塞进他手心,“密码是我生日, 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你要是实在还不起就让你儿子或者你孙子还呗。”临了, “你可是老板,画大饼不会啊?”
迟于:“……”
银行卡被他在手里握了会儿,放进随身口袋。
车子往市中心开,月亮随着车子也往市中心的方向跑。
俞盏打开窗户拍月亮,心里有柔软的月光进入。
她在想或许以前有很多事, 是她太举轻若重。
而也因为看得太重, 所以越活越糟糕。
……
周日那天,迟苏开车, 捎着俞盏去参加迟奶奶的寿宴。
车上, 迟苏告诉俞盏邀请的人不多, 只有亲近的家人, 还有就是她们这些小辈。
“我问过爷爷了,凌叔叔他们一家不回去。”说这话时, 迟苏偏头在后视镜里观察俞盏的神情,捕捉到她的目光,俞盏朝她弯唇,说去了也没关系。
迟苏点头,夸她现在心态越来越好,就应该这样。
俞盏嗯了声,把微信里昨天母亲发来的话又读一遍。
【听锦锦讲你现在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
【工作怎么样?不忙的时候妈妈找你喝下午茶啊。】
【也别太用功,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
【对了,小盏,她是你妹妹,要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别和她计较。】
遵循欲扬先抑的写作手法,人们表达重点总是在最后。
最后的那句压轴话,她听那人说过很多次。
语境不同,含义却大差不差。
就是这大差不差的的含义将人类割裂开,分到不同位置上。
处于位置这方的人是她。
而那方的人是——她们。
她从来都知道。
……
恰逢周日,堵车严重,即使是去乡下,路也不算通畅,她们抵达老宅时,其他人都已经过来了。
闻阿姨站在院门口,隔着车玻璃远远朝她们挥手。
“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见她们下车,闻明微笑说,“今天是小鱼和他爸下厨,家里阿姨都没帮上忙。”
迟苏惊诧:“我哥还会做饭呢?”她可从来没吃过,主要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闻明微点头:“刚成年就学会了,厨艺不错,但我也没怎么吃过,三年能吃一次?”
迟苏:“…那我一会儿要多吃点。”
话音刚落地,迟苏便迫不及待地要跑厨房去围观她哥做饭,俞盏和闻明微则对视笑笑,一同往主屋的方向去。
客厅内,楚京严在和迟爷爷下象棋,迟奶奶坐在一旁忙自己的针线活,听到脚步声近,几人同时抬眼。
迟奶奶不太确定的声音喊:“小盏?”
“是我,奶奶生日快乐。”一一打完招呼,俞盏到了迟奶奶身边,老人家去掉自己的老花镜,眼眶看上去竟是有些湿润的,“奶奶多久没见你了?得有七八年?”
俞盏点头,说七年。
高二那年的第二个学期,她因为学籍问题,从上京回延陵,之后再也没见。
“时间过得真快,都长成大姑娘了。”
迟奶奶的亲切感一如既往,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年轻时没有,如今也没。
曾经的辉煌在奶奶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和大部分的普通的老人一样,她会有一个储物盒,盒子里装满零食。有些零食保质期太短已经变了味,但几个人分到手还是认认真真拿着。
“零食放着当夜宵,一会儿该吃晚饭了。”迟奶奶指指厨房的方向嘱咐,“都尽量多吃点,给那两人面子。”
楚京严应好的声音最大,他说他要趁着少爷还在厨房,把百年难遇的画面记录下来。
俞盏:“奶奶,我也去看一下。”
迟奶奶摆了摆手,几人都往厨房的方向涌。
俞盏以为的父子搭配干活的温馨场面是压根不存在的,她一走到厨房门边,就看见宽阔的空间一左一右各站着个人。
迟叔叔在最左侧,用瓦罐煲着汤。
迟于在最右,用独立出来的像临时搭建的简陋灶气炒菜。
保姆阿姨或许是觉得去哪边都不太对,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到中间位方便两人差遣。
“……”
顿了顿,俞盏和迟叔叔打招呼。
打完招呼,她走到迟于身侧。
感知到不属于这个空间的独特气味,男人偏眼,“刚到?”他手里动作没停,说完这句话又把头转了回去。
俞盏说:“到了有一会儿了。”
他问她:“那怎么现在才过来?”
俞盏没懂,嗯?了声,听见他面无表情地说迟苏早就来过。
她解释:“…我先去给奶奶送礼物了。”
迟于:“噢。”
噢字落地约有一分钟,他又说离他远点。
楚京严开着摄像头王子这边小跑,将这句话记录进去,他言辞振振做解说:“不知道少爷水平如何,但很有大厨风范,来来小盏,你也看镜头,笑一笑,不行,太远了,你往大厨身边站点,我把你跟他框到一个景中。”
俞盏想算了吧,少爷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正这么想,忽然就看到少爷把火关小往自己身边走。
俞盏:“?”
比眼睛先行一步的感官是鼻子,距离近,她清晰闻到他身上清透的薄荷味。奶奶大概给他喷了很多花露水帮他防蚊虫。
这味道原来这样的……
“你怎么不笑?”声音从上空传出,俞盏听到少爷忽然跟她讲楚京严有个做摄像师的梦想,“作为朋友,我们不应该支持一下?”
俞盏:“……”
应该。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她抬起了头,冲手机绽出笑,露了八颗牙在空气。
摄像师不太满意,觉得凉飕飕的:“…你还是别笑了小盏,太假。”
“……”
半个小时后,菜准备的差不多,大家陆陆续续落座。
俞盏坐在闻阿姨和迟苏中间,迟于坐在他对面,至于迟于身边坐的人,毫无疑问是楚京严。俞盏看到迟叔叔方才选座时特意绕开了他。
“都动筷吧,一家人吃饭,没讲究。”迟奶奶穿着红色外套,看起来极喜庆,奶奶讲,“够不到的就直接站起来夹,谁今晚吃得最少,谁洗碗。”
楚京严赶忙道,“那这碗我是洗不成了。”“谁让我是大胃王。”
迟奶奶玩笑:“…行,你爷爷小鸟胃,那让你爷爷洗。”
由于没有食不言的传统,饭桌上很热闹。迟奶奶和闻阿姨一边给她们几个夹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家常事。
奶奶解释了迟苏爸妈没能回国的原因,迟苏无所谓说,“她们不回来刚好,省得一见我就催我找男朋友。”
由着这话,迟奶奶也想到什么,跟迟苏讲确实到年纪了。
迟苏撒娇:“…奶奶,知道我就不提了。”
“那你已经提了,”迟奶奶笑,“我也已经知道了。”
迟苏辩驳:“…可我才二十出头。”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要早做打算。”迟爷爷也加入话题,讲他那边有不少优质资源,让她饭后去书房聊。
“小盏是不是也没男朋友?”迟爷爷忽然问。
楚京严帮她答:“没呢。”
“没有好啊,没有的话,爷爷也能给你多介绍介绍,让你多挑。自己找的往往都不靠谱。”迟爷爷跟俞盏说,刚好最近他有个老朋友的孙子要回国,做金融的,品行好,长得也好看,可以抽时间给她们约个见面。
这话一出,饭桌上有一刹诡异的莫名的安静。
俞盏夹菜的筷子停住,她在斟酌如何回爷爷,尚未斟酌出结果,便听对面有一道声音率先传出,那人忽然说,“现在金融行业不行了。”
男人声音淡,表情也淡。
余光中,他放下手里的汤勺,正儿八经道,“长得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又讲——“品行这件事,不接触,你没法给他定义。”
“……”
三连句,对照着爷爷口中的三个特点。
老爷子总觉得哪里怪,但说不上来,他瞪了迟于一眼,“按照你这么抬杠,这世界上就没好人了。”
闻明微看了看自己默不作声的儿子,忍不住弯唇,她开口解围,“其实我觉得知根知底的最好,像京严啊,小——”
“呵。”
讲出这个呵字的是一顿饭说了不超过十句话的迟叔叔。
迟叔叔抿了口自己杯子的茶,打岔,“最后那个名字你还是别讲,你介绍给小盏相当于把她……”
“迟擎宏,”闻阿姨压着怒气,叫出他的全名,她不满,“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有你这样的爸真是我儿子……”顾及大局,闻阿姨到底没能把话说全。
迟奶奶见气氛真开始紧张,瞪了迟爷爷和迟叔叔一瞬,老太太心道:他们迟家的男的就是一个比一个不会看眼色,一个比一个嘴硬。
眼看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吃饭,迟奶奶主动提出要切蛋糕。
戴上生日帽,唱完生日歌,许完愿,吹了蜡烛,迟奶奶讲:“现在进行下一项活动,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是字面上的意思。
很快,俞盏的眸光中浮现出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一幕——迟爷爷迟叔叔以及迟小少爷在用难以描述的表情互相握对方的手。
“…………”
少爷眼里的无语快喷发出来了,但却不敢反抗。
半晌,迟奶奶坐在主位满意点头,说这才对。
“小盏你可别介意,他们爷仨就这样,你以后多来吃几次团圆饭就明白了。”迟奶奶拉着俞盏在院子里说话,告诉她,“或者你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奶奶就不让他们回来。”
俞盏被奶奶攥着的手轻动,说没不喜欢。
这样的家庭氛围她虽很少体验,却知道不是畸形麻木毫无生气的,相反有一个刹那,她看到了独属于他的幸福。
“那就行,”迟奶奶笑着和她打商量,“以后常来?”
“好。”俞盏应下,又和奶奶聊了会儿天,去院子里的凉亭前找迟于。
他方才拿着电脑在办公,这会儿,应该是工作忙完了,在抽烟。
她不经常见他抽烟,每次见.都想到第一次撞上他抽烟的样子。
许是怕她和闻阿姨告状,那次他和楚京严都惊慌地看着她。
“离我们远点。”当时,他说着话,把烟头掐灭,烟灰抖落,他拉着楚京严跑得离她八百米远。
星星点点闪烁着的光召回俞盏的思绪,轻咳一声,他回头看她。
“离我远点。”
又是这句,俞盏偏不像小时候那样听话,她故意走近他,看到他往一旁退半步。
“…我不会和闻阿姨告状的。”她看着他保证,“也不会和爷爷奶奶告状。”
迟于:“…谁怕你告状了。”
男人把烟头掐灭,把沾染着烟味的外套脱掉,才将方才那半步走回。
俞盏在凉亭里的木椅前坐下,让他也坐下。
她抬眸看去,没做铺垫,跟他讲:“为什么不告诉叔叔你准备召回投进商超的机器?”
迟于反映了会儿才懂这句话。
原来她以为他在这抽烟是因为他爸?
他瞧了瞧他,没说其它的,只回她的问题:“没必要,反正早晚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