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好凉好凉,从前的温度消失不见。
“你不要这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
孙庭誉却反抓住她的手,谭诺感受到他掌心的冷汗,密密麻麻地传递到她的手心里。
“跟他睡的时候,你有想到过我吗?”他问。
“有担心我知道以后会痛苦吗?”他还在追问。
谭诺在他的目光下同样痛苦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为什么不骗我?”孙庭誉说,“只要你骗我,我就会相信。”
谭诺感觉到心碎。
她的脸皱了起来,“因为骗你让我很难受。”
喉咙像是有东西堵着,“骗你让我很难受。”
是她把他们给毁了。
孙庭誉的心因为这句话被掐住。
“看到我痛苦,你会心疼啊。”孙庭誉已经彻底陷入这个怪圈,“那为什么还会做呢?”
他几乎自言自语地说,“那为什么?”
海风在往他的胸口刮,孙庭誉已经没有知觉了。
谭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感觉到孙庭誉已经濒临崩溃。
手机在这时响起,谭诺拿出来一看,是钟屹的电话。
孙庭誉也看见了。
谭诺慌张地想要挂断,孙庭誉却在看到那个号码后,无法控制地将谭诺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用力地砸向他背后的墙壁上。
嘭的一声响,手机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谭诺吓坏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孙庭誉这个样子。
孙庭誉砸掉手机后,手握成拳头情绪失控地恶狠狠地锤了一下墙壁上,几乎是一瞬间,谭诺看到他的手背血肉模糊。
她紧张地捂住嘴巴,“孙庭誉!”
孙庭誉根本听不见,开始扯门上挂着的灯串。
谭诺拉他的袖子,难过地问:“你别这样,你不疼吗?”
灯串被扯完后,孙庭誉站在原地,谭诺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她看到有一滴眼泪从孙庭誉的脸上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哭,这是第一次。
他的目光里什么都不剩,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手机还有灯串,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手要包扎。”谭诺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还在拉他。
但是孙庭誉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他收回被她拉着的手,周遭的一切都被他隔绝开,他就这样恍惚地往与大门相反的方向走。
“孙庭誉。”她叫他的名字。
谭诺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地面不平整,他看起来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她想过去拉住他,告诉他她有点害怕,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现在孙庭誉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
孙庭誉走到海边后,没有再向前走。
他的身影停住,谭诺紧张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看到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阵。
他忽然轻声叫她的名字,“诺诺。”
谭诺刚想要走过去,就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下一秒就要抛出去。
但是这个动作就这样在半空中凝滞住。
谭诺也在原地站住,她看到了他最后无力垂落的手。
他想要扔掉却没能下定决心扔掉的东西是什么?
就在她想要看清时,孙庭誉忽地回过头又再度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谭诺看得到他脸上的眼泪,她知道他在痛苦,他还在痛苦。
她还看得到他手上淋漓的血。
那里刺得她眼睛疼,心也疼。
孙庭誉站在她面前,突然抬手,她盯着那血,腿没站稳地往后退了一步。
孙庭誉的心像是被人生拉硬拽地扯成了两片。
“你在害怕我吗?”孙庭誉的手很轻很轻地落在谭诺的额头上,极力没有让沾着血的地方碰到她,他的声音很轻,“我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的,永远。”
谭诺摇了一下头,抓住他衣服的一角,“不是害怕,是你手上有很多血,不疼吗?”
“可能也有他的血,”孙庭誉问,“你更心疼我还是他啊。”
谭诺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孙庭誉用还干净的掌心去擦谭诺的眼泪,“别哭,我一点也不疼。”
他已经分不清谭诺的眼泪是为了谁。
许久,没有人说话。
孙庭誉突然无力地抱着谭诺。
“是不是我根本不应该出国?”孙庭誉用力地抱着她,“我做错了,诺诺。”
“我不该出国的。”
谭诺被他抱着,声音发闷。
“你为什么不怪我?”那样会让她好过一点。
孙庭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终于松开谭诺,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刚刚差点被他扔进海里的礼物盒。
上面已经沾上了一点血,谭诺看清楚了,里面是一枚钻戒。
钻石很大很闪,只是上面沾了一点血,就像带着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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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26
谭诺先是盯着那枚沾上了孙庭誉血的钻戒看了许久,接着,她回神一般地抬头看孙庭誉。
戒指,是戒指?
“我们在你14岁的夏天遇见,”孙庭誉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有些抖。“现在,已经是你23岁的夏天了,诺诺,我们认识九年了,时间是不是过得很快?”
谭诺从他说到他们认识九年的时候,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九年,几乎就要占据她人生的一半,她怎么会忘记呢?
“我记得的。”
孙庭誉拿着戒指的手不稳,戒指盒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遇见你的那一天是我17岁生日的前一天,再后来,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一夜都没有睡着,每分每秒都想见到你。”他说话的时候,有一滴眼泪顺着面颊往下落,谭诺也在哭。
她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孙庭誉会出国?为什么她会背叛他?一切是不是已经被毁了?
“这一年,我知道你在国内等我,等得很煎熬,我在这里也一样,这么难,我们都撑过去了。”
孙庭誉再一次牵住她的手,推开眼前的那扇门,谭诺看到了里面的样子。
别墅的院子灯亮着,谭诺看到了一方泳池。还有一棵高耸的树,树下有一个秋千,秋千旁边是两个靠得很近的躺椅。
这是谭诺梦想中的房子。
孙庭誉拉着她往卧室走,两个人的脚步都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有些沉重。
卧室门外铺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谭诺终于知道今天早上孙庭誉的鞋子上为什么会有花瓣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孙庭誉推开了卧室的窗户,静静地说:“你喜欢打开窗就能看到海的房子,我把这里送给你。”
这是他这一年的心血,没有靠他的父母,很多次他都想告诉谭诺,在谭诺在电话里说好想每年夏天住在海边的时候、在谭诺来到尼斯他却不能陪伴她的时候,孙庭誉都很想告诉她。
但是他太想看到她亲眼见到这里时惊喜的样子,一直等到了今天。
但是现在,他的视线因为太过模糊,早已经看不清谭诺的神情,又或者,他不敢看。
是不是他根本不该等的?
“我们结婚,好不好?”孙庭誉上前拥住了她,他的声线依旧不稳,声音沙哑,“以后每一年夏天,我们都来这里看海。”
谭诺感受着孙庭誉的怀抱,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孙庭誉在和她求婚,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
她感觉到鼻子就像被堵住,心痛、自责、愧疚还有种种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孙庭誉说,这一年她在国内等他,等得很煎熬,是真的,这一年她在准备考研,每当学习学到痛苦的时候,她就会想,如果孙庭誉在她身边就好了。
从前几乎形影不离的人,忽然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远到要坐快一天的飞机才能见到面。
她是为了给他过25岁生日才来到这里的,但是结局是她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背叛了他。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有海风钻进窗户内,谭诺感觉到冷,还有彷徨。
“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你不会忘记这件事的。”谭诺纠结地说,没有人会忘记,越是爱,越不能原谅。
孙庭誉不会再相信她,他现在是出于爱不理智地想要和她永远地在一起,但是未来的每个瞬间,都会提醒他从前发生过的事。
他们回不去了。
谭诺看着孙庭誉手中那枚还在发着光的钻戒,摇头说:“你不会真的放下,以后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再相信我。”
正如,在孙庭誉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她,却选择出国以后,她对他的信任也打了折扣。
“会的。”孙庭誉握着她的手,低下头压抑着痛苦不断地告诉她,“我会。”
刚刚孙庭誉站在海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如果他忍受不了,那就结束,彻底结束,永远也不要再见她,但是站在海边,戒指就要被丢进大海的瞬间,他才意识到,他舍不得,舍不得身后的那个人。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会的,”孙庭誉想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是我先做错了,是我先离开你。”
孙庭誉想,他是全世界最愚蠢的人,是他自以为是地离开谭诺,让钟屹去接机,是他让谭诺用着钟屹的手机,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安纳西,是他先犯蠢的。
但是现在没关系了,手机摔碎了,他已经为她买了新的手机。
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等到过两天他们一起回到江市,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都揭过。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不会再去想,”孙庭誉的眼睛很红,痛意还在持续不断地往上涌,“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见他。”
谭诺的手被孙庭誉握着,他伤口上的血液有些凝固,但是碰到依旧有那种湿滑黏腻的感觉。
她的心一跳一跳的,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的精神无法集中。
她想告诉孙庭誉,她不会再见钟屹了,她从安纳西回来就打算不再见他了,但是她挣扎地想,或许她可以做到不去找他,但是钟屹来找她呢?
孙庭誉看得出来她的挣扎和犹疑,他的手慢慢松开了谭诺。
“你还爱我吗?”
谭诺对上孙庭誉溢满了悲哀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是爱的,不然不会来到这里。
“爱,爱的。”
可是,爱还是发生了难以挽回的事,现在她该答应孙庭誉的求婚吗?
她已经伤他很深,但是他们真的还能够像从前一样?
还有,还有……她不敢任由自己想下去了。
孙庭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说:“这枚戒指是我在出国前买下的,那个时候我就想和你求婚。”
但是孙庭誉最终还是没有,因为他想等他证明靠他自己就可以让谭诺过上优渥的生活的时候,再向她求婚。
“如果去年我的生日,我没有出国,”他忐忑地出声,“向你求婚,你会答应我吗?”
孙庭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正如他不知道他期待谭诺给出什么答复。
谭诺眉头蹙了起来,她的答案是,会的。
在孙庭誉从瑞士赶回来陪她过年时,从孙庭誉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来年的生日希望她还在他身边时,她没有想过要和他分开的。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短短的一年就会改变呢?
“会的。”她茫然地在孙庭誉的注目下答道。
孙庭誉点了点头,他将戒指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柜子上还放着崭新的手机,他想起被他摔碎的钟屹的手机。
孙庭誉知道发生了什么,谭诺的注意力被别人拉走了一阵。
但是没关系,他有信心让她回来的。
他等谭诺和他在一起等了四年,他还可以等到谭诺将心放回到他身上。
他擦掉了谭诺眼角的泪水,温柔地说:“诺诺,从前我帮你补习,你总是不时被窗边的飞鸟吸引走注意力,那个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谭诺不知道孙庭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她努力地去回想,她想到了。
孙庭誉会笑着摸一下她的头,告诉她:“学累的时候,走一下神也可以,只要再把注意力转回来就好了。”
孙庭誉将额头贴着谭诺的额头,“注意力走了,收回来就好。”
谭诺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说过爱你吗?他没有。”
谭诺没有说话。
“但是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孙庭誉的嗓子发苦,“诺诺,你答应过我的,会永远爱我,你不能不守承诺。”
“我不知道,”谭诺突然崩溃地蹲了下来,将脸贴在腿上,“我的脑子很乱很乱。”
这几天,她都过得很混乱,她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孙庭誉也跟着蹲了下来,看到她这样,他很不好过。
“我给你时间,诺诺,不要这样,”他声音涩然,“今晚我不打扰你,你慢慢想。”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这是孙庭誉25周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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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庭誉说给谭诺思考的时间是真的,他也需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获得一丝喘息。
他想要发疯,但是找不到对象。
看着谭诺在卧室里躺下后,他就离开,漫无目的地往酒店走。
夜很深了,孙庭誉在黑暗中每走一步都在恨自己,恨自己的同时也在恨谭诺。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与恨的界限从来不分明,她背叛了他们的感情,但是他却没办法离开她。
他做不到。
他知道他的人生大约不会有比今天更痛的一天了,兴许还有,只有谭诺能给他。
这是他自找的。
他不该出国,不该离开她。
孙庭誉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回到今晚吃饭的地方,人群早已散去,他也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他的同事会怎么想,他的脑海里只有谭诺。
如果明天,她拒绝他,他该怎么办?他感到惶然,这就是他违背承诺要付出的代价吗?
孙庭誉原本想回酒店,好好地休息,他需要休息,休息好才能继续挽回谭诺,结果这时却不经意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这里没有灯,只有海上那轮月。
孙庭誉看到了树下的那张脸。
是钟屹。
钟屹背靠在树干上,原本低垂着头,这时也看了过来。
孙庭誉感觉到那颗冒着火的心再一次被点燃,他想起不久前钟屹打给谭诺的那个电话,如果他不在,钟屹打算跟谭诺说什么?这几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