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一直安静地期待着、期待着,可等了半天,就是没等来那么一句——“笨蛋阿星,我跟你开玩笑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海蓝星反问自己,并且试图分析“不在了”这三个字的其他含义,可是空空的大脑还来不及进行深入思考,就已经开始嗡嗡作响。
她不得已地,也是不相信地问了:“你说……什么?”
斯维特能感受到从海蓝星手指传来的冰冷和僵硬,毕竟它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抓着自己的上臂,紧紧扣住,比刀尖架在脖颈上的触感还来得强烈。
她抿了抿唇,再度开口:“我说,横炮他,已经死……”
“嚯——”
没等斯维特说完,海蓝星已经掀开了被子,并将双腿放回到地上,从脚掌传来的凉意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再加上起立时从腿部伤口传来的撕痛,海蓝星竟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只不过忍住疼痛停顿了片刻,她便也迈开步子想要冲出屋去。
虽然斯维特没能阻止她下床,但是却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海蓝星的手臂,避免其胡乱走动。
“阿星你这是要去哪?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是不能到处乱跑的!”
说罢,斯维特也跟着站起来,她将双手搭在海蓝星的肩上,想要将其摁回到床上。
可是海蓝星率先一步使出了力气,她一面紧抓住斯维特的手想要挣脱,一面红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去找他。”
“不行!”斯维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现在的你伤势很重,不能出去!”
海蓝星的眼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她强忍着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斯维特,他是因为我才……”她顿了顿,“才受伤的……”
那个字,她是多么地不愿说出口。
“我了解他,我不相信他会这样离开,他明明那么好强,那么固执,哪里放得下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鸿鹄壮志?哪里放得下那些出生入死的博派兄弟?他甚至都还没有好好地嘲笑我有多菜鸟多愚蠢,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肯离开呢?”
话落,海蓝星不由地轻笑起来。
“阿星……”斯维特无奈地唤着她的名字。
“所以我坚信,”海蓝星直视着斯维特,“我坚信横炮他还活着,我坚信他的火种依旧跳动,他的cpu依旧运转。”
听着这些字一个一个地砸在自己耳膜上,斯维特心中漾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她甚至觉得眼前的阿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阿星了。
具体不同在哪里?
她一时说不上来。
斯维特努了努嘴,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倒是海蓝星,她见眼前的人阻拦的气势弱了下去,便再次开口道:“斯维特你知道吗?现在的我,是真的真的,必须要去找他……”
必须么?
斯维特听了疑惑地蹙起了眉。
海蓝星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于是继续道。
——“就像他当时来找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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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的夜,淡黄色的月。
乳白色的巨轮就这样静静地航行在墨黑色的大海上。
波光粼粼,如同急救室的红灯那般让人挪不开眼。
幻影已经盯着那盏红色的灯很久了,小小的玻璃罩内散发着一种令人厌恶的颜色,像极了霸天虎猩红的光学镜。
他微微颔了颔首,感受到从脖颈线路传来的阵阵酥麻后,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冲着身旁的汽车人轻声问道:“爵士,他会没事吗?”
“嗯?”爵士闻言猛然回过头来看他,显然也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放心吧,”爵士弯起了嘴角,“他会没事的。”
明明是一个安慰的笑容,可此刻在幻影看来却显得飘渺了许多,毕竟没有人敢断言这场漫长的手术一定就会成功,爵士不能,救护车不能,就连成功借用原能矩阵复活的擎天柱,也同样不能。
叹了口气,幻影挪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步子,同时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四周的人。
刹车和挡泥板这两个惹事精今天难得的安静了下来,不仅不斗嘴,反倒默默地紧靠着坐在了墙角;
而阿尔西三姐妹则是略显焦躁地踱来踱去,金属碰撞地板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大黄蜂和包扎好伤口的山姆、米凯拉待在一起,平时神采奕奕的小翅膀纷纷耸拉着低垂下来;
Q博士看似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大型纸牌,实际上手掌里早就布满了冷凝液,滑溜溜地差点抓不住牌;
铁皮没有将视线放在那道紧闭的大门那儿,只是安静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一遍又一遍,以至于连涂漆都刮掉了不少;
至于奇迹般复活的擎天柱,他正在同蓝诺斯上校进行着战况分析和战后总结,只是光学镜仍旧时不时地会往这边转过来而已;
莉芙不顾形象的席地而坐,双手还在一下两下地揉弄着自己本就通红的眼睛;
雪莱靠在墙上,摊开的手掌中央悬浮着一朵莹白的雪花,绒绒的六芒星缓慢地旋转着。
怎么不见曼莎?
哦对了……
她正和救护车、摇摆他们在里面动手术呢。
想到这,幻影的光学镜不自觉地暗了暗。
横炮你看。
大家都在等你呢。
你可千万不能就这么放弃听到没?
一定不能!
绝对不能!
…… ……
“横炮——!!”
嗯?
是谁在喊?
大伙循声用疑惑的目光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孩正十分狼狈并且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来。
见状,靠在墙上的雪莱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她疾步迎上去,一把扶住了那个光着脚却还奋力
奔跑的孩子。
“阿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海蓝星极力压制住自己身上的痛楚,气喘吁吁地抓着雪莱问:“雪莱,你快告诉我,横炮他现在在哪儿?他还没有死,他还活着的,对不对?”
“阿星……”雪莱平时就不爱说话,这下更是哑口无言了。
她要怎么告诉她。
横炮已经死了。
现在正在里面抢救的。
不过是一具尸体。
一具破碎的,试图用魔法和原能矩阵重新拼接的尸体。
这听上去很荒唐。
毕竟曼莎也说了,这种被人类称为还魂术的魔法她也是第一次用,没有任何的先例和经验,她也不敢保证成功率会有多少。
不止雪莱,本来打算上前关心她的众人也都因此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怕开口。
因为他们怕她知道真相。
“斯维特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我不相信,雪莱你说,你说斯维特她是不是骗我的?”
莉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有些蹒跚地朝着海蓝星走过去,当她看到海蓝星那双和自己一般红的眼睛时,她不由地愣住了。
这丫头……
她哭了……
“雪莱,我求求你说话啊,快告诉我,横炮他没有死,他没有……”
“阿星你先冷静一点,你现在伤得很重,快回去好好休息,听话,好不……”
“灯灭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硬是将正在劝解海蓝星的雪莱给打断了。
众人的目光一至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铁门,带着期许,带着恐惧。
海蓝星抢在大家之前反应过来,她推开了搀扶她的雪莱,大步流星地冲到了那扇门跟前,用力推开,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追赶而来的斯维特就这样目睹着海蓝星进了急救室,急速的奔跑让她一时喘不上气来,额头上
渗出了不少汗水。
“斯维特,你怎么不拦着她?怎么能让她跑出来呢,她还伤得那么重?!”
捕捉到到来的斯维特,莉芙瞪大了通红的眼睛质问。
雪莱没有出声,但是深邃的眼睛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斯维特喘着粗气,回答:“没用的,拦不住。”
是啊。
无论是谁。
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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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星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苍白的世界。
冰冷,迷惘,毫无生气。
要不是因为看到了救护车他们熟悉的身影,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不过这是一个噩梦罢了。
可她仍旧是注意到了,那具躺在手术台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机体。
那是横炮。
海蓝星知道。
所以她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地、走了过去。
“阿星?你怎么进来了?”
见到突如其来的人,曼莎先是震惊,再是害怕。
她下意识地与救护车对望了一眼,随后心虚地低下了头。
机体没有反应。
手术没有成功。
他们失败了。
横炮他……再也回不来了……
“把她带走”救护车收起了手中的扳手,抬头对悬浮在手术台上方的曼莎说,“剩下的我和摇摆会处理。”
曼莎愣了一下,然后点头离开。
她飞到海蓝星的身边站定,伸出手臂拦住了这个丫头的道路。
“阿星,我们先出去吧。”
海蓝星停下步子,有些机械地扭过头来看她:“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
“阿星,我……”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来找他呢?我只不过……”海蓝星深呼吸了一下,“只不过就是想看看他而已……”
“可是……”
“可是你现在还不能进手术室,海蓝星,我们需要工作。”
放下手里的工具,救护车走过来接上了曼莎的话。
海蓝星闻声抬起了头:“救护车?”她的语气顿时充满了欣喜与期待,“横炮他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救护车的光学镜闪了闪,继续道:“横炮他已经回归火种源了,海蓝星,你现在必须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老师……”
“救护车……”
摇摆和曼莎几乎同时叫住他。
可是救护车并没有打算收回那句话,而是继续说:“就像你们无法阻止她进来一样,你们瞒不住她,我也瞒不住她,倒不如让她早点接受现实,早点……得到解脱。”
说到后面的时候,救护车的声音突然间有些不自然了,他仿佛也在隐忍着什么,只是这医官的身份还容不得他随处宣泄。
“是么?已经……不在了吗?”
这么说着,海蓝星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与期盼眨眼便不见踪迹,而那原本清晰的视野竟突然模糊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景象似乎稍微清楚了一点,可是不过两秒便又被涌出的液体所覆盖。
她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同时也迈开了步子继续向手术台走去。
走得离他近一些,应该就能够看清楚了吧。
海蓝星这样想道。
曼莎就这么看着海蓝星拼了命地抹去那些从眼眶中汹涌而出的泪水,流了再擦,擦了再流,周而复始。
“还说我是蠢货,横小炮,我看你也是蠢到家了吧,连个威震天都搞不定,还整天牛气哄哄地,像个傻逼一样,”海蓝星一面愈来愈快地走着,一面说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就你这种自大自恋,自以为是的家伙,我看就连普神都是不愿待见的吧!”
察觉到海蓝星话语的不正常,曼莎悬着的心绷得更紧了,特别是当她看见海蓝星骂骂咧咧地小跑着靠近横炮的尸体时,她才猛然醒悟过来——
——海蓝星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阿星!”
曼莎一个闪身追上了海蓝星,并使出最大力气抓住她,以至于两人的身子都往前扑了过去。
怎奈她拽得越紧,海蓝星就挣扎得越厉害。
“混蛋!谁允许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咱俩的帐还没算清,我的糖果你还没赔完,你怎么可以耍无赖呢?!我告诉你横炮,识相的话就快给我滚回来!滚回来!你听到没有?!横炮!我不准你走,你给我回来!!”
看到海蓝星瞪着眼、近乎疯狂地喊出这段话,曼莎赶忙伸出手臂捆住她不让她乱动:“阿星你冷静点!别这样!阿星!”
“不要拦我!曼莎你放开!我要去找那个混蛋算账!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的!横炮!横炮你赶紧给我睁开眼睛听到没?!你快起来!”
“摇摆,立刻给她注射镇定剂。”
“什么?可是老师,这……”
“还愣着干嘛?!快点动手!”
感受到救护车凌冽的目光,摇摆不敢继续耽搁,连忙转身在工作台上翻弄起来。
门这边,有人哭喊有人劝勉,门那边,有人躁动有人流泪。
而幻影自从听到海蓝星的嘶吼就一度想要冲进急救室,要不是爵士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叫他理智一点,只怕是场面会更加混乱。
铁皮有些颓丧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头都不抬就这样低喃道:“臭小子,你这下可算是闯了大祸了。”
他顿了顿,又无奈地问出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只是不知道你在那边,还会不会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 ……
睡着了的横炮一定想不到吧。
那些平时高冷、沉默而又欢脱的同伴。
此刻竟会为了他,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摸样。
他明明是听不到的对吧?
他明明是感受不到的对吧?
可是。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突然有人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呢?
…… ……
…… ……
“炉渣的……这里怎么这么吵?是谁在……嘶——疼疼疼——疼死我了!”
嗯?
原本正在忙碌的众人突然间被这句莫名冒出来的话语按了暂停键,救护车也好,摇摆也好,曼莎也好。
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全全难以置信地看着同一个地方。
而海蓝星,她几乎是在听到那话的同一时间平静了下来。
她不是傻子。
她长着耳朵。
所以她知道这声音来自哪里。
尽管困惑,但她仍是内心雀跃地注视着那具从手术台上缓慢坐起的金属机体。
那是一个有着扎眼的银色喷漆,脚踩两只滑轮,身负好看眉眼,满脸桀骜不驯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