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升了班,住的地方倒没换。
“玉如,你知道吗!”叶无过高兴得声音都变了。
沈玉如两只手都拿着东西,猛然扑过来个人,险险稳住身形:“怎么了?”
“我师父,我师父推荐我去四大书院联赛!”叶无过竭力克制着自己,免得因为声音太大把屋顶掀翻了,“你知道吗,四大书院联赛!”
“这比赛我知道,在县学就听说过。你要去参加这个比赛?”
“嗯嗯嗯,”叶无过连连点头,“你知道的吧,一般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去的,没想到现在师父就让我去了,看了他严厉归严厉,还是很看好我的!”
沈玉如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算学这么厉害,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天字班的师兄们,让你去也很正常呀。”
“没错!但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什么?”
“拿了第一有十万积分!啊,那可是整整十万分啊,就是一千两银子,一百万个铜钱!”算学天才飞快地换算着,“玉如,我觉得我能赢!”
沈玉如被她一连串的数字说懵了,就记住一个十万积分,眨了眨眼睛说:“十万分?”
“嗯,到时候就能用铜板装满沙袋了,还装不下,可以换成金子银子装。”就是这么富得流油。
“真好啊,要是我有这么多分,就不用欠书院了。”每回考试奖的积分都先拿去抵,分还没到她手上就没了,“可惜,我学画的时间太短了,师父没跟我说,应该没机会去。”
“别的科目呢?你别的好多科目也是上等啊。”
“那也没有拿年级第一,更何况还有师兄师姐们,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叶无过一想也对,遗憾道:“你要是能早几年就开始学画画,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反倒是沈玉如说:“没什么,今年我去不了,以后还有机会,还有好几年呢,我们总能一起去的。”
“嗯,我相信你!”
又过了两天,叶无过知道了更多关于这场比赛的细节,看到还在准备府试的舍友,想忍住别去打扰她,又觉得实在很想跟她说,来回走了好几趟,沈玉如停下笔:“……你想说什么?”
“玉如妹妹!”
叶无过激动地凑到她身边:“我听说了,一个科目最多可以让三个学生去的,可以两个上场比,一个替补,遇到特殊情况加赛,三个人都有机会上!”
沈玉如没怎么听懂,眨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哎呀,这些暂时不重要,就是最多可以有三个人去,你跟着你师父学了那么久,你当个替补的也行呀?”
沈玉如苦恼地摇头:“师父没跟我说呀?可能精通画艺的师兄师姐真的很多吧。”
她想到自幼学书画的人,都能组成一个书画社,自己连替补的机会也没有,很正常。
“我到现在,师父还让我注重基础,应该是不行的。”沈玉如说,“不想这个了,马上就要府试,我还是准备考试吧。”
过了府试就是童生,再过院试,就是秀才了!
现在和十几年前不太一样,女子科举依然存在,但能成女秀才的人越来越少。她要是能考上秀才,不比参加四大书院联赛差。
第45章 莲湘书院18
沈玉如是这么想的, 结果等她府试结束回来,萧景昭告诉她,他也决定去参加联赛了。
“此去万岳书院, 路途遥远,比赛结束我就回来。”他柔和且专注地凝望她,“你好好在书院等我。”
沈玉如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心跳得有点快。
来了来了, 虽然迟了一年,但书里这句经典的道别, 终于还是来了!
她梦中见到那一整本书,都是匆匆读过, 记住的不过大致印象, 唯有这一句, 萧景昭告别时说的话, 她记忆尤深!
唯一的区别是, 书里他说的是,等他读完书就回去,让她好好在家等他。
她就深信不疑, 傻傻地等了。从此他登基称帝, 她家道中落。
现在沈玉如已经长大了, 不仅是个子长高,思想上也成熟了许多。
她已经不再像一年前那样, 会因为这个,就觉得他是个薄情负心之人。她相信自己从小的心仪并不算错,他的不归总有他的理由。
当然, 她也不会像书里那样,满心满怀地只等他回来了。
她说:“我会在书院好好读书的。”
然后科举, 自己当大官。
也许人在一处事情上失意了,总得有点得意的。
她总觉得萧景昭一去万岳书院,很可能就像书里那样,再也不会回江南,她的府试却很顺利地通过了,只等巡考官到,就可以参加院试。
沈玉如心态良好,除了读书,便是作画,书也常常带到画室去读,贺先生大多时候都陪着她。
有一日,贺先生教她人物画像,她自己练习时,不知不觉,纸上就多了个少年的背影。
她蓦地回神,下意识地想撕了,碍于师父在身边,以防动静过大引起注意,先将它压在了底下。
沈玉如重新提笔。
笔尖却在纸上几次停顿,迟迟落不下去。
她今天很意外地,竟沉不下心作画。
沈玉如放缓呼吸,试图让自己静下心,尝试了两三次,还是失败,她便暂且放弃,就当让自己休息一回。
她想了想,放下笔,凑到在一旁看话本子的师父身边:“师父,徒儿冒昧,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问。”贺雪泠看着话本子,眼睛都不抬。
“您……为何不成亲呢?”
“为何要成亲?”她依旧读着话本子,漫不经心道,“为师如今自在得很,这世上能有几人比我快活?”
沈玉如一想:“也是……”她师父除了教书,便别无它务,画又值钱,出手阔绰。这生活确实清闲自在,令人羡慕得很。
“你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贺雪泠翻到下一页,分出半分心神,关心了一下小徒弟。
“我觉得,要是以后我能像师父这样,自由一生,也挺好的。”等她确保家人都能平安,她就不当官了,也当个画师,专门作画。
“哦豁。”贺雪泠连看到精彩处的话本子都停下了,“怎么,你要抛弃你那小竹马了?”
“师父,人家很认真好嘛。”沈玉如被她师父的豪放言辞说得有点不自在,“哪里是我抛弃他,是他……要扔下我去万岳书院了。”
贺雪泠自然知道萧景昭在此次比赛名单之列,但那至多去几个月就回来了,小丫头这委屈巴巴的样子,活像是要生离死别。
她失笑道:“你们该不会从来没分开过吧?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
沈玉如点头。
“天哪,这么多年你也不觉得腻!”贺雪泠揽过她,“你就这么喜欢他么,咱们书院的青年才俊多得是,你该多出去看看,比如琴艺科的齐修、还有天字班好几位大师兄……”
沈玉如给了她师父一个眼神。
“好啦,不就是万岳书院吗,你也去就是了。”贺雪泠浑不在意地说道,“我的徒弟,难不成连个比赛都不能参加?放心,你用不着跟你的小哥哥分开。”
这是沈玉如未曾预料到的走向,她师父先前一点都没这个意思!
“师父,您不必为了我去想办法,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比不上师兄师姐……”
“想什么办法,为师早替你想好了。早先不就说过,有法子让你还完积分吗?”贺雪泠见她神色,像是想起了这回事,“没错,就是这个比赛。”
沈玉如先是不敢置信,渐渐地消化了师父话里的意思。
原来师父早就为她考虑好了,早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想让她去比赛!那时候她甚至刚学画不久!
沈玉如眼里满是感动:“师父,你竟然这么相信我……”
贺雪泠:“你别想太多,只是我猜到那些书画社的人不太会愿意去而已,让你捡个漏。还不快去练习,拿不了第一,去了也白去。”
“这就开始画!”
沈玉如顾不得多想,拿起笔就作画,这回再也没有杂念扰乱心态,下笔如有神。
书画社里,一干社员们聚在一起。
他们大多是世家子弟,或是书画世家,其中不少不但是书画的佼佼者,同样是莲湘书院琴艺最出众的几人。
“这回由高仁师兄领队,除他之外,天字班许多人都不愿前往。”一个青绿书院装的女学生道,“去年我们书院输得太惨,当时去的好几位师兄师姐至今走不出来,他们不愿意再去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天字班最好的学生,差不多就是去年地字班最出类拔萃的,他们大多是上一年的替补,哪曾想在云鹿书院,留下了莫大的阴影。
书院历来选人,每科都有一两个天字班的学生正式出赛,再选一位地字班的替补。那是极看好他的意思,不出意外,这位地字班的学生,就是这科来年的比赛主力。
谁知,去年莲湘书院,在联赛中一输再输,败得一塌涂地。
“何况今年去万岳书院比,形势较去年更为恶劣。”一位师兄沉声道,“这回好多科目找了黄字班的新生,知道内情的老生很多都推辞了。”
又有个骄纵的学生道:“反正我不去,今年另外三大书院,都有画艺卓绝之辈,去了不过是丢脸,谁爱去谁去吧!”
他们推辞完书画,又推辞琴艺。
前者都不愿去的人,遑论后者,生怕自己先生被找上,不好拒绝。
这时,齐修站出来,对众人拱手,淡淡一笑道:“琴艺一科,我会向先生自荐,各位不必担忧。”
几天后,当他们得知,最终因没有人愿意去比试画艺,贺先生无奈让自己刚学不足一年的小徒弟去。
听说那小师妹在画艺无基础班的考试里,都没考到第一。
终于有人心里过意不去:“我们这样,岂不是让小师妹去做炮灰?万一她像姚师姐那样……”
“不,她没学那么久,反倒不易有姚师姐那样的执念,输了也没难受。”说的人也不知是在劝慰同伴,还是让自己没那么心虚,“大不了,往后我们对她好些就是了。”
他们互相推辞,谁也没想到,最后推出去一个学画不久的小师妹,自觉不是君子所为,难免羞愧,书画社里慢慢安静下去。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我让高仁师兄多照顾她些,输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别因此伤了信心。”
又有其他人说:“我和天字班的亦惜师姐相熟,也托她多多关照几个黄字班的师弟师妹……”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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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如得知自己要去比赛之后,作画更为勤奋不提,顺便考了场院试。
去年她陪萧景昭去,那时候还觉得考秀才,是那么遥远而困难的一件事,今年轮到她自己,她惊觉,原来也不过如此。
往日学习是辛苦,但坚持下来后,个中满足与自豪,难以与外人道。
考完童生试的所有考试,也快到了出发去比赛的日子。
这段时间叶无过一直在盘算,赢了那十万积分之后要干什么,惹得沈玉如也跟着心痒痒。
她一方面知道自己恐怕不太行,一方面又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期待。
在书院,师父拘着她,不让别人看她的画,不能去书画社与师兄师姐交流,自然更别提去文会阁打擂台。
现在终于有了个与人比试的机会,她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刻就过去与人比上一场。
因为没比过,也不知道别人究竟多厉害,在她的设想中都是自己赢。
基于这种设想,沈玉如画画动力十足,画得再久也不觉得累。
这天,她可能是画了很久很久,当她放下笔,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萧景昭来了画室。
他旁边放着食盒,持卷而读,她刚抬眼就看了过来,与她对视一瞬。
萧景昭放下手里的书,打开食盒:“快来用饭。”
饭菜有些凉了,可见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沈玉如吃着微带余温的饭菜,正对面前姿容过人的少年,心道,想不到这下他们竟然要一起去万岳书院了……
现在自己沉迷画画,时常忘了时辰。他便总是来给自己送饭,有时候直到他要去上课了,自己都没发现,等回过神来,只有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萧景昭对自己太好,沈玉如心里又有点小纠结。
像师父那样孤身一人,固然自在洒脱,可是面前这个少年,她也是真心喜欢。
她又仔细想了一遍,自己被他的容颜吸引,可即便世上还有更好看、更惊才绝艳的人物,她大约也不会再有此时的怦然心动。
“你不好好吃饭,盯着我做什么?”萧景昭被她看得,耳尖不易察觉地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