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第一第二就要见分晓,台下持续不停的各种声音都轻了些。
“万岳书院,万岳书院……”韩诩也听到了贺先生的话,不住地祈祷这回上去的大儒,点评的是万岳书院。
气氛组的人有样学样,嘴里轻声念叨“万岳书院”。
可惜,第三位上去的大儒,就点评了大师姐的诗,夸了一大通之后,给了九分。
剩下的沈玉如不用想,猜也能猜到是十分了。
点评张承宇的,是那五位大儒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不疾不徐地讲了诗中最出彩的几处,因全诗太长,他没有逐句讲完,但光是他点评的那几句,便足够大家信服,这首诗,确实是全场最佳。
“何况张公子只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完成如此好的长诗,说是诗仙在世也不为过,我们一致决定,给他十分。”
他说得有理有据,何况台下一众张阁老的拥戴者,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十分就是满分。
以沈玉如如今的水平,哪怕她用最挑剔的眼光去看这诗,也确实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可是她记着那位心地善良的画屏姑娘要嫁给这人,而他又似乎是个坏人,总想挑出点不好来:“萧景昭,你觉得他这诗得十分怎么样?”
“和另三首比,他排第一当之无愧。”
第53章 联赛2
萧景昭都这么说, 沈玉如就放弃了。
也许这人学问不错,其他方面却未可知。
另一边,萧安也有些黯然, 他很想打败张承宇,苦于没有机会,但是看完这第一场比试,他发现自己哪怕去比了, 也比不过人家。
甚至,张承宇很有可能就是诗文的第一名, 从此名望更甚。往后说起那一场婚事,只怕还会有人说, 张承宇哪里配不上他表姐?反倒是空有郡主名号的表姐, 高攀了这位大才子!
萧安四周都是万岳书院的人, 一句一句对张承宇的溢美之词传入他耳中, 连带着夸赞张承宇祖父的, 说什么三朝重臣,为大盛朝呕心沥血。
萧安听得想笑,又想哭, 最后干脆嚣张跋扈地出去了。
第一轮比试后, 给了一盏茶的时间让大家休息。
万岳亭最外圈, 早已围了一圈摊贩,各种美食应有尽有。
莲湘书院的人牵挂着大师姐的比赛, 怕一走开,他们这一块绝佳的观赛场地就被人占了,俱都在原地空站了一盏茶。
中午徐先生请的那一餐十分丰盛, 沈玉如也不觉得饿,就耐心地等待着下一轮比试开始。
朝师姐那边远远看去, 还能看见几个他们书院的先生,正在树荫一角与她说话,像是在鼓舞她。
第二轮终于开始。
四大书院都没有换人,仍是刚才那四名学生。
这一轮出的题是以景为题,作一篇骈文,仍以三炷香为限。
同样的时间,难度自然高了许多,总归这回没谁在前两炷香燃尽前停笔。
待书童来换上第三炷香,台上四名学生蘸墨的频率越来越高,大师姐素白的衣袖飞舞而丝毫不乱,沉着地一字一字写着。
“亦惜一直很出色。”贺雪泠看得点头,“她也是新入学就过了童生试,三年前就已中举了。”
乡试三年一次,今年秋天有一次,上一回在三年前。
沈玉如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书院也有这样厉害的师姐,难怪那么多天字班的师姐,大家却唯独叫她大师姐。
莲湘书院显然也对这位大师姐寄予厚望,让她上来打头阵。
上一轮师姐的第二名,给了大家莫大的信心,至少他们这次是第二,只要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岂不是总分就能排第二了?
莲湘书院这边几乎所有人都在场,几乎有百余人之多,此刻却都安安静静,握紧了拳,生怕自己发出点声音扰了师姐写文章似的。
其实他们隔得并不近,台上台下,细微的声响根本惊扰不到台上的人。
他们一边希望香燃得快些,早点知道结果,一边又盼着风小些别把香吹快了,好让师姐慢慢写完文章。
正在这时,却听旁边蓦然响起一阵喧哗,沈玉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明所以,几个天字班的师兄师姐心里却咯噔一声,难道今年,他们都等不及到辅科,从主科就开始这样?
贺先生与徐先生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
那嘈杂声最开始似乎是万岳书院传来,紧接着,白柳湖书院那边也开始起哄。
沈玉如不明白,写诗作文,最需静心,他们自己的学生也在台上,难道丝毫不顾忌吗?
这时,他们自己这边忽然也开始了。
韩诩和其余一众来活跃气氛的同学,好似集体被什么飞虫攻击,一个接一个抬手去拍小飞虫,起哄声与双掌相拍声不绝于耳。
沈玉如也没心思注意台上了,眼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她怎么也看不见哪儿有什么飞虫呀?
旁边的叶无过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萧景昭把她到处看的小脑袋转回去:“安心看比赛。”
沈玉如觉得有点不对:“你们有事瞒着我?”
贺先生忍笑搂过了她:“傻丫头,师父回去跟你说。”
四大书院各自都进行了一番操作,台下的人好似比上面人还忙,这么一来,最后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回的评分与刚才不尽相同,大家没把写好的文章交上去,而是依刚才评出的顺序,从最末往最前,自己站到亭前,诵读一遍刚刚写好的诗文。
沈玉如越看越觉得,这一场的比赛不是谁都能上的,但凡对自己没那么自信,要他在如此之多的人面前诵读自己的文章,恐怕就不容易做到。
沈玉如努力去听文章内容,可惜她这里有些远,加之方才四大书院自己闹腾了一通,带得围观的百姓议论声也大了,现在学生们停下来,其余声音却没安静。
既然不太能听清,她就算了,只去看台上那几人的样子。
万岳亭及四周这一大片空地,一面对着万岳书院,另外三面环山。微风吹起台上书生的宽袖,衬得人愈发别具文人风采。
在这万岳亭上说文读诗,当真是件风流雅事。
他们诵读一个,便由五个大儒依次点评,再换下一个。
等到沉稳的大师姐听完点评,重新落座,张承宇起身,身姿轩昂走至万岳亭前,朗声读起自己的文章:“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
沈玉如听着,偏过头小声问师父:“他是不是写得极好?”
贺雪泠沉沉应道:“嗯。”
到底是那样门第出来的后辈,只论读书的功底,她说不出什么不好。
贺先生说不出什么不好,那边五位大儒也说不出什么不好。
他们点评前三个学生时,既有褒奖,也指出了不足之处,到了张承宇这里,就只剩赞扬了。
这位张阁老的嫡长孙在第二轮,又毫无意外地拿了十分。
这回亦惜师姐只得了八分,排在第三,倒是原先写诗得了七分的那个云鹿书院杨姓书生,这轮得了九分。
“已经很不错了,亦惜原本就更擅诗词,拿第三就算发挥得不错。”贺雪泠道,“毕竟其余人都是各大书院最优秀的学生。”
第一天的比赛就只比两轮诗文,大家过去迎接了亦惜师姐,簇拥着她一块儿回客栈。
这位师姐文采非同凡响,但身子骨似乎不是太好,还没走到客栈,就面色有些苍白地停下来,羞涩道:“各位可有吃食?我体力有些不支。”
叶无过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高举起来道:“我这有,我这有!快帮忙递过去!”
韩诩身材魁梧,一把接过去,往前递,很快被师姐身边的先生拿到,亲自打开油纸包给师姐吃了。
看到师姐用了两块糕点,脸色好了些,大家才放下心,继续往回走。
徐先生瞪叶无过:“你怀里究竟藏着多少吃的?刚才就偷偷吃了好几块。”
叶无过不敢说实话,嘿嘿一笑。
回到客栈,先生们本来是要想讲今日比赛的,思及师姐方才体力不支的样子,便先开了饭,然后才说起今日的赛事。
按照大赛规则,第一轮成绩以一成计算,第二轮以二成计算,总分一百分。
徐先生道:“万岳书院第一轮十分,第二轮算二成,二十分,总分三十,目前排第一。我们与云鹿书院都是二十五分,并列第二,白柳湖书院二十二分,暂时在第四名。”
他说完坐下,另一位先生站起来:“自来后两场占分重,影响大,更为重要。亦惜不必太有压力,仍是今日这般发挥即可。”
拿第四的次数多了,能拿个第二或第三,先生们也都满意了。
这时,高仁师兄道:“没想到这回他们两个书院,从诗文就开始捣乱,幸好我们准备了应对之法。于姑娘,你写文章时,可有觉得那些声响扰了你?”
于亦惜用了饭,状态好了些,从容道:“一开始那边书院吵起来,分了下神,后来听到我们自己书院的声音。”她说到这里,浅浅笑了一下,“我就提醒自己不能受影响,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沈玉如还在想,她是如何区别后面的声音是自己书院的,就听师姐继续道:“我铭记先生说的,听到拍掌声,就是同门在给我鼓励,因此不敢分神。多谢师弟师妹们。”
沈玉如这才明白。
原来比赛中并不允许书院的学生故意发出声响,干扰比赛,但万岳书院与白柳湖书院,上回比赛就几次借故吵起来,什么丢了东西,被人踩了,趁机起哄喝倒彩,让台上的人分心。
去年他们找了比赛负责人评理,却说他们那纯属意外,不算故意干扰,他们只得吃下闷亏。
这回前来,先生们就想了法子,让韩诩那一群人,借拍飞虫,给师姐说暗号,给她鼓劲。
这办法想得真用心,沈玉如委委屈屈地问师父:“您竟然不告诉我?万一我不知道,上台听不懂,岂不是枉费了大家一番心意?”
“你上了台,还能听得到旁的声音么?”
“这个……可能,听不到……”
贺先生理直气壮,抓起桌上一把瓜子磕起来:“那不就结了,跟你说干嘛?”
她们师徒二人耳语了几句,其他学生还在讨论今天的比赛情况。
“说起来白柳湖书院那个,第一轮有八分,第二轮他们书院跟着万岳书院起哄,那张承宇依旧拿了十分,白柳湖却跌到第四去了,反叫云鹿书院超过了他。”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大家好好的靠实力比赛,每年拿出去的诗词歌赋为外界称道,隔两年也总能出几件广为流传的文人佳话,偏他们要闹成这样。”高仁道,“要是到最后,谁也没写出篇好文章,还不是四大书院一起被笑话?”
第54章 联赛3
次日上午有一场棋艺比赛, 按抽签顺序,今日是由万岳书院对白柳湖书院,下午和晚上继续比诗文。
不是自己书院的比赛, 沈玉如也不了解下棋,上午就没出门,在客栈作画保持手感,中午时分才去了赛场。
到了万岳亭, 来看上午比赛的人群才刚刚散去,还在不停地讨论, 似乎上午的棋艺比拼万分激烈。
这会儿人少,大家都还没来, 沈玉如找了个位置坐下, 闲适地出神, 看着不远处的风景胡思乱想。
萧安原本心情愤懑, 骑了马预备出去跑上几圈, 猛然见得万岳亭那儿,坐了一个娴静的少女。
她坐在树荫下,只露出侧脸, 唇不染而红, 眉不描而翠, 萧安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下意识地拉住了缰绳。
他调转方向, 放缓速度,朝万岳亭而去。
下午又是张承宇的比赛,他实在不愿见此人志得意满的样子, 本想去郊外跑马,离这万岳亭远远的, 眼不见心不烦。
沈玉如正在认真地发呆,感觉身边有人来,一回首就见了这一身红衣的张扬少年。
她往腰间一摸,没带剑,心里更虚几分,强装镇定,虚张声势:“你来干什么?”这人好端端地几次三番找上她,让她有些害怕,早知道就该等师父一起来。
萧安见她那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儿,有趣极了,翻身下马,走近了她,环抱双臂:“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小玉如,你要比试画艺,对吧?”
“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事了,要是你能得第二的话,我可以放点水,把第一让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玉如前几次见到他,他都出言不逊,现在这话听起来,就和那些嘲讽没什么区别。
她生气了:“谁要你让,谁画得好还不知道呢!”
“这么有自信?”萧安的肤色被红衣衬得雪白,鬓角两绺长发,更显得少年英气,“你当了贺先生一年徒弟,可知道我与她是什么关系?”
沈玉如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试探自己,再决定要不要杀人灭口,但她知道的本也不多:“你不是她闺中好友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