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到底开始出现错误,莲湘书院那一排也有了扣分,只有万岳书院依然没有输过。
大伙儿这会儿是真心盼着时间快些,他们师姐明眼看着就是身体撑不住,反应才慢了下来。
越到后面,她就越慢,大家看着轮到她时,她停顿在那儿,答不上来的样子,心中焦急,只觉得这比赛时间也太久了。
萧安回到万岳亭时,就看到张承宇一人遥遥领先,按着其他三个书院学生的场景。
一会儿白柳湖扣分,一会儿云鹿扣分,再过一会儿,莲湘书院也扣了分。
他想着小姑娘的好心情顿时又没有了,这家伙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能记住这么多诗词?他脑子好用也就罢了,偏偏生在张阁老家里。
生在那等人家,越聪明,便越是可怕,就像张承宇的祖父,张阁老。
要是能有个人,比张承宇还聪明,把这家伙压下去就好。萧安实在不想见到他春风得意的模样,看到就气得牙痒痒。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不遂他的心意,他正在心里想着张承宇输得丢人的场景,想得都乐了,那边台上就宣布,第三轮比赛结束,张承宇依然是十分……
“那三个书院都是吃干饭的吗?”萧安骑马站在最后面,气得对着自己的马骂人,“都是天字班的,能输成这样?就这还有脸来比试,让你上去都比他们厉害!”
他差点当场扭头就走,这辈子他最恨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姓张的,看到这张承宇如此得意,他心里就极其不得意。
好歹记着要把东西还给小姑娘,免得真把人家急哭了,这才咬了牙,勉强没走开。
这场堪称整个大盛朝最盛大的飞花令,直从午后比到暮色将至。
一群群的围观百姓正在散场,衙门里有人来挂上灯笼照明,还有带刀的捕快维持秩序。
萧安往后退了退,免得阻碍到行人。
比赛一结束,沈玉如和叶无过就率先向师姐那边跑。
离师姐最近的地方,有先生在,也有别的学生。但他们谁也不会随身带吃的,都觉得谈吃粗俗,有失身份,遑论携带,因此还得靠叶无过。
她们就急着给师姐送过去,歇上半个时辰,还得再比两个时辰呢!
她们俩好不容易挤到师姐身边,果然师姐说想用些甜食。
走近了才发现,师姐出了一身的汗,在台上还能逞强,一下来人都快站不住,有两个女先生扶着她喂水。
叶无过赶紧又掏出糕点:“师姐,你多吃点,我这还有呢。”
“比两个时辰,是难为你了。”先生们倒不怪于亦惜,他们自己常年读书,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很能感同身受,鼓励道,“即使这般,也比另外两个书院好,可见你平时用功。”
第56章 联赛5
于亦惜后面反应慢了, 几次没答上来,最终只得了三分,可白柳湖书院和云鹿书院都只有两份, 因此三轮过后,莲湘书院稳居第二。
“儿时家贫,吃不起饭,就落下了这病根。”于亦惜缓过来些, 苦笑道,“不曾想这几年在书院, 过得好了,病却愈发严重。”
这时有个武艺先生道:“你太瘦了, 就该让你们都练练武, 每顿吃上两碗饭, 保准个个身强体健。我看书院还是要恢复强制每人练武才好!”
“这时候就不说这个了, 我们先回去略作修整。”
因与下一场只隔半个时辰, 众人不再回客栈,就近去万岳书院的食堂用膳,歇息。
路上不知何时, 已经挂起了一盏盏灯笼, 把这一整片都照得灯火通明, 险些注意不到夜色已经全黑了。
沈玉如和书院众人一起去万岳书院,半路看见萧安骑马候在一边, 似乎在与谁说话。
她好想过去把自己的荷包要回来,可是自己书院与万岳书院形如水火,她贸然过去与万岳书院的学生说话显然不妥, 强自按捺下来。
进书院时,幸而这段时间各大书院来得人多, 现在又正是一场比试结束的时候,一群一群的学生从万岳亭过来,查验没那么严格,她混在一群师兄师姐中间进去了。
萧安本是为了等沈玉如,才耐着性子,哪知她迟迟没来,却等到了不速之客。
他心中暗道一声晦气,就听那张承宇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意见,我定当夺得今年的诗文魁首,风光迎娶郡主。”
世人都说才子佳人,联赛中诗文的第一,便是人们心中当之无愧的才子,以往历届的诗文魁首,后来大多成了大盛朝有名的文人。
“不得魁首,你便不娶了么?联赛算什么,你怎么不说明年春闱得了状元再娶?”
张承宇也不恼,斯斯文文道:“明年春闱,我自是要拿状元。”
“好大的口气!”
萧安说着,一抬眼就见嫩粉裙子的小姑娘,跟着他们书院的人往外走,不欲与他多言,牵马将走,却听张承宇道:“等郡主过了门,我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萧安抓紧了缰绳,牙关紧咬,往书院里走。
眼睛都气得浮上血丝。
而此时路上人多,他没法纵马,还得忍受这个人好整以暇地走在自己身边,其余人见了,都投来羡慕的眼光。
萧家是郡主的母族,听闻张承宇定下要当郡马爷,难怪这位风流倜傥的大才子对萧安另眼相待。
这是在讨好郡主的母家人呀。
萧安迎着那些目光,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沈玉如身无分文,进了食堂也是蹭饭,干脆不往打饭那边去挤,扶着师姐先找个地方坐下。
见师姐嘴唇有些干,又去找地方倒水,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找到大茶缸,发现有两个万岳书院的女学生,躲在这角落背后说话。
“罗紫柔神气些什么,真当自己是正头夫人了不成,带着两个丫鬟,整日里颐指气使,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妾。”
“她还肖想萧安呢,天天往人家身边凑,萧安能看得上她?”
“就是,萧公子玉树临风,如何看得上这等货色……”
沈玉如没想到打个水,居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倒了水赶紧离开。
原来罗紫柔不是家里发达了,是嫁了人,而且不是正头娘子,是给人做了小妾!
她想起下午那丫鬟叫罗紫柔,确实是夫人,而不是小姐,那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多想,现在想来,竟是如此。
沈玉如把水递给师姐时,都还在想,若是如此,下午那丫鬟搬出来压他们的老爷,难道不是罗紫柔的爹,而是……
这想法太可怕了,她赶紧摇了摇头。
萧景昭先单独给师姐送了些饭食来,过来时,见她如此形状,问道:“你又在自己想些什么?”
罗紫柔做派高调,沈玉如觉得大抵万岳书院的人,可能都知道她是嫁了人的,便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知道的跟萧景昭说了:“我看她分明还梳着姑娘的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已经嫁人了。”
其实除了沈玉如上学早之外,一般人考上书院时,都已经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若是不再读书的,嫁人很正常。只是她身边相熟的都是继续往上读,没有那么早婚。
嫁人算不得什么,嫁了人继续读书,她也只觉得心志坚定。她想不通的是,罗紫柔居然去给人做妾。
即便她们二人的关系不好,她也承认罗紫柔勤奋上进,又考上了万岳书院,前途无限,何以如此想不开去给人做妾呢!
她乍然得知这件事,情绪实在太复杂,没忍住与萧景昭多说了几句。
“你是说,你们以前的同窗,已经嫁了人,却还在书院里做姑娘打扮读书。”用饭的亦惜师姐听了,不由停下来问了一句。
“嗯。”
“据我所知,寻常妾室也得绾发,只有一种人,照常在外面做姑娘打扮。”
萧景昭听她一说,心里便了然,沈玉如却浑然不知,问师姐:“什么人?”
“小星。”于亦惜道,“我只是作此猜测,也可能她只是为了读书方便,故而保持姑娘打扮。”
沈玉如学了诗经。
她知道,小星,乃是指众无名之星。《召南小星序》中说:“小星,惠及下也。夫人无妬忌之行,惠及贱妾。”
师姐的意思是,罗紫柔连正经抬进门的良妾都不算,极有可能是个通房,乃至外室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哑然沉默了。
这时,书院其余人也都买了饭过来了,热热闹闹地把菜色在桌上摆开,这边一下子嘈杂起来。
他们都没再说刚才那个话题,听先生们讨论即将开始的下一场比赛。
“下场即兴作赋,难度比飞花令更高。”
晚上这场比赛,可谓是整场诗文比赛中最有看点的一场。
由先生出题,四名学生轮流对接,即兴作出三篇诗文。
最后根据各人表现进行评分,极尽风雅之能事。
“亦惜,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先生们当下最关心的,还是她的身体。
下午那场上去时,尚是她的鼎盛状态,到后半个时辰已经不支,晚上再上场,定是比下午更吃力。
于亦惜看了看萧景昭和另一位地字班的师弟。
诗文比赛,除她之外,莲湘书院还准备了两名替补,正是萧景昭和这名师弟。
准备替补,大多时候,是为了带下一届的师弟师妹们看一遍究竟是如何比赛,学习一番,来年好有经验。
也有时候,是书院为了能赢,做的一些格外安排。
比如刻意让水平一般的学生去比前面的,等其余人放松大意时,再派出真正有实力的学生去比最后一场。
或者便是现在这样,前几场的学生身体有恙,不知能否顺利完成下一场比试时,书院会考虑让其他人去比最后一场。
于亦惜很明白先生问自己的言下之意,她也清楚,若是她说自己可以,先生不会强行要换人。
但她想到自己方才在台上,阵阵眩晕,思考迟滞,以至于好几句本该知道的诗都没接上,又想起莲湘书院每年的排名。
她知道书院的先生们,其实有多希望,别再拿最末,只是面对他们这些学生,总是宽容温和,不给他们压力。
如果莲湘书院的名次能好一些,来年收的学生也会更好,他们才有希望摆脱如今不断垫底,招不到最顶尖学生的恶性循环。
于亦惜很珍惜这场联赛,她能参加很多次科举,但联赛却只有这一次机会,等回去她就从书院毕业了。
也许这两天,将是她整个人生中最风光的两天,是她作为寒门女学生最有可能一朝闻名天下的机会。
众人看着瘦弱却沉稳可靠的大师姐,慢慢站起来,道:“文章不是我最拿手的,下一场,先生另选更好的学生上场吧。”
文才科来的先生,年纪都很大,最重文人风骨,心底里很喜欢于亦惜这样踏实求学的学生,见她如今不逞强,更是欣赏,温和道:“你坐下吧,前几轮为书院拿了第二,已经是几年没有的好成绩,下一场另选个更擅文章的上去就是。”
诗文带来的三个人里,于亦惜诗词最好,萧景昭与地字班学生都是文章写得比诗词更佳。
若是于亦惜身体无恙,这三人写文章或许都相差不大,可以下午的状况来看,最后一轮换一个人,或许会更好。
先生们便在萧景昭和那位地字班学生之间犹豫起来,文才科的几位先生甚至到一边去讨论了一番。
第57章 联赛6
萧景昭的实力有目共睹, 可他毕竟是黄字班的,已经有了一门主比的科目,再添一场, 恐怕压力过大。
可单从以往的文章来看,其实他比地字班的学生要好些……书院的先生们一时陷入两难之中。
正在他们迟疑不决时,一向低调保守的萧景昭却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 行了个弟子礼,主动请缨:“各位先生, 学生不才,毛遂自荐, 想去比晚上这一场。”
萧景昭学问极好, 从他联考时先生们就发现了, 他的几份答卷在书院众先生中间传阅过一遍, 堪称最佳答案, 让他们来答都未必能写得比他更标准。
但此人偏偏极为守成。
以这样的才华,他分明可以写得更出众,更让大家关注, 可他就是不写, 力求中规中矩, 多一句出格的话不说,多半个迥殊的字不写。
别的事情上也是一样。
书院有先生收关门弟子的传统, 哪位先生格外看好某个学生,便会收为弟子,不但传授学识, 还有背后的人脉。往后在官场仕途,总有用得到的。
他们这一届学生中, 有两个早早地被收为弟子,甲班前几名的学生都急于向心仪的先生示好,以求能被收为关门弟子。唯独他这考第一的,没被收徒,丝毫反应也无,让几个私下商议好,他有意拜谁为师,就是谁收徒的老家伙们急得跳脚。
以萧景昭一贯的风格,这回同意来比赛,他们都有些惊奇,哪曾想竟还会有他主动自荐的日子。
“你过两日还要比经论,身体可受得住?”老先生首先问的是这个。
毕竟文人的通病,也就是这些了。
“无妨。”
另一个先生担忧的却是:“万岳书院那位,是跟他祖父张阁老学出来的,实力强劲,你若在他手下吃亏,可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