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来,我没带太多银钱,你先拿着凑合用。”
姜音并不客气,笑盈盈地接了过来。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
“谢谢大哥。等我有钱了,再双倍还你。”
柳珩笑着摆手:“还什么还,自家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柳闵一脸不舍地看着她:“小妹,你多久返京?”
姜音笑了笑:“还不知道呢。”
朱晏笑着看向姜音:“说来,我小皇叔封地就在思陵,自他去思陵就藩,我已是多年不曾与小皇叔相见。”
姜音笑弯了眼,声音软甜地回道:“晏哥哥也想去思陵吗?”
朱晏道:“是想去,但我要先去一趟怀安县,等查清案子后再去思陵。不知那时,你还在不在?”
“我啊。”姜音笑道,“我也不清楚,或许还在思陵,也或许已离开思陵去台州了。”
她这时候提起台州,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朱晏诧异道:“你又要去台州?”
柳闵没能控制住,问道:“小妹你去台州做什么?”
姜音看着柳珩,叹了口气。
“唉。想必大哥,你已知晓了我的身份。”
柳珩看着她,应了声。
“知道一点,不是很清楚。”
姜音叹道:“唉,实不相瞒。我幼年与家人走失后,被现在的月门门主救了,当时他还是老门主身边的一个护法,将我带回了月门。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受了伤,或者遭受了重击,我记不住以前的事了。”
“上次门主让我带人去刺杀陆指挥使,刺杀失败惹怒了门主。后来他便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让我去台州保护宁王。我不知此去要多久,因为先前与好友约在思陵相见,所以便想去思陵见他一面。左右思陵与台州离得不远,见了他再去台州也不迟。”
柳珩其实是早就知道了姜音的身份,然而这一路过来,姜音没提,他就没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能怪她不成,若不是母亲让她代替太子,她也不会被月门带走培养成刺客。
对于姜音,他只有心疼和愧疚。
只是他没想到姜音会这么快就跟他坦白身份,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小妹你……”他也叹了声,“唉,这些年你受苦了。”
姜音笑了声:“没什么苦不苦的。人生百态,众生皆苦。”她目光柔柔的,语气也柔柔的,像春风,像冬阳,“做大小姐有大小姐的苦,做歌姬有歌姬的苦,做刺客有刺客的苦,做官也有做官的苦。”
她又看向朱晏。
“就连晏哥哥,你做太子也有太子的苦。”
朱晏看她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幽幽深深的眸子复杂难辨。
他轻点头:“嗯。”
姜音翻身上马,朝他们挥了挥手,轻抖缰绳,转身离去,没再回头。
她的温柔笑容可以对任何人,能对陆沉风,也能对柳珩,对朱晏,无关风月,无关身份,只要有利于她。
……
九月十九的佛法大会,月门到底还是没能翻出大浪,不仅如此,月门在京城的另外三个据点,也被锦衣卫一锅端了。
紧接着又传来淮王朱晋安被刺杀的消息,月门在京的势力,突然如潮水般褪去。
与此同时,陆沉风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陆指挥使竟然没死?”
“真是可惜啊。”
“我就说嘛,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
那些遗憾他没死的惋惜言语传入锦衣卫衙门时,陆沉风正坐在院中悠闲地喝茶。
几场秋雨后,桂花已凋尽,甜香味骤然消失。
他本该舒心的,因为他不喜欢甜腻的香味,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凉风吹过,茶水变冷。
一杯冷水下肚,他才恍然记起,姜音是喜欢桂花的。
她喜欢做桂花糕,每次做好都给他送来。
昨日他进宫面圣,向皇上表明详情,提议想要离京去一趟思陵,却被驳回了。
皇上说他心太急了,鱼还没上钩呢,还得再等等。
陆沉风自然知道朱春明的心思,那条“鱼”自然也不是冯姚,而是思陵那位。
朱春明是担心这一切都只是冯姚一个人的阴谋,与思陵那位无关。而他要的是“谋反”之事与朱晋安彻彻底底的扯上关系,只有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地将其定罪、除之。
想到此,陆沉风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寒意。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
狡兔死走狗烹,他这把刀,终究还是要被隐藏的。
那么就趁着他还锋利之时,竭尽所能把要做的事做了。
皇上不准他离京,他总有办法让皇上主动开口叫他离京。
淮王遇刺之事传到京城时,姜音刚到思陵。
城中严查,守城的将士将她细细盘问了一番,这才放行让她进去。
“你们说淮王这么好的人,怎么还会有人来刺杀呢?”
“天理何在呀。是哪些黑了心肝的人,竟然连仁德宽厚的淮王都不放过。”
“我听说刺杀淮王的那些刺客,是月门的杀手。”
“不会吧,月门不是江湖上的正义门派吗?”
“嗐,什么正不正义的,那些个江湖门派,有几个正义的?明面上都打着正义的旗帜,实则背地里不知道做些什么龌.龊勾当。”
“可不是嘛,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灾乱之年,那些个想做大事的,都自诩正义之教。他们正义在哪儿了,与谁正义了?”
“好了好了,这都不是咱们吃稀饭的人该关心的事。”
“走了走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刘员外家干活呢!”
姜音来思陵,就是想探听一下淮王的事情。听街上百姓的那些话,淮王的口碑似乎还不错。
然而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听到的是一回事,真正看见的又是一回事。
有时候甚至连眼睛看见的都不一定准。
或许所闻所见,只是别人故意做出来让你听、让你看的。
就在姜音想着怎么混入淮王府时,正好机遇就来了。
从淮王府里走出来一位大夫,应该是替淮王治伤的。
她看着那位大夫上了马车,暗中跟随了一段路,悄悄打出一粒石子。
拉车的马突然受到惊吓,猛地扬起蹄子,车夫吓得大叫,直接摔落地上,车與往后倒去。
眼看着马车就要翻倒,姜音飞身上前,单手扶住了车與,另一只手拽住缰绳,控制住了惊恐不安的马儿。
众人只见陈大夫的马车将要翻倒之际,一位女侠从天而降,救了陈大夫。
再看女侠,瘦瘦小小的,竟然一手扶着车與,一手控制着马。
这莫不是九天仙女?否则何来的神力。
马车稳下来后,陈大夫从马车里下来,再三道谢,并邀请姜音去他家中。
姜音假意推辞片刻,便应了下来。
有了陈大夫这层关系,姜音想进淮王府,就简单过了。
第二天,她以保护陈大夫由,跟着去了淮王府。
她是戴着面纱去的,自称貌丑,怕吓到淮王,连见朱晋安都没摘下来。
朱晋安面色苍白如纸地躺在榻上,恹恹的,眼底是化不开的哀伤,如一盏易碎的琉璃灯,稍稍磕碰一下就碎了。
他长得清俊儒雅,满身书卷气,说话的声音也温润如玉,如三月的风,给人一种舒适感。
单看容貌神态,他比陆沉风更像个好人。
从淮王府出来后,姜音随陈大夫回了医馆。
她决定在思陵城再待上几日,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后便离开去台州。
既然门主让她去台州,那她肯定要去,她不仅要去,还要亲自会一会宁王。
接下来的五天,姜音每天都陪着陈大夫去淮王府,第六天,就在她准备在这一次见过淮王后便离开思陵。
不巧,她这天去淮王府,竟然见到了陆沉风,这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大夫在房里为朱晋安上药,她便在王府后花园闲走,却在经过一座假山时,与陆沉风不期而遇。
此时正值黄昏。
落日西沉,天边晚霞通红一片。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诧。
陆沉风一身粗布蓝衣,头上戴着家丁帽,很明显是王府家丁的打扮,脸上刻意抹了些泥灰。
尽管他穿得朴素,气势却不减,依然凛凛有度。
夕阳落进他眼底,像是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的六丁神火倒了进去,火红一片,灼人心神。
姜音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浸了水般的黑亮眼睛。
尽管如此,陆沉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姜音正想装作不认识他,目光移开,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陆沉风握紧他细白的腕子,侧过脸,一双敛着火光的眼眸,幽沉沉地看着她。
姜音被他看得心口猛跳,正想甩开他手,忽地响起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她眼睛一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沉风已经拉着她躲去了假山背后。
“哎呀,死相,别这样,青天白日的,若被王爷知道了……”
“王爷知道了又怎样,他伤成那样,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更何况,咱们这王爷,是出了名的软,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要你我的命,大不了将你我赶出去。”
“晚上,好哥哥晚上再要好不好?”
“心肝儿,我现在就想要,想得哥哥心里发慌,让我弄一回吧……”
然后便是布料摩挲的声音,以及粗重的喘气声,和不堪入耳的声音。
那两人钻入了山洞,声音从洞里传出,高低起伏颇有节奏。
姜音被陆沉风箍在身前,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抵着假山,紧紧地贴在她背后。
片刻后,姜音感受到他身体绷了起来。
与陆沉风相处一个月,姜音很清楚他的情况,尤其是在“动情”方面。
他看起来一脸的清冷寡欲,实则欲.念很重,根本不像坊间传言得不好女色。
哼,她看这男人好色得很。
很多时候,她并没招他,仅仅只是跟他笑了下,或者说了几句软话,声音稍微柔和了些,这男人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反应。
他一有反应,就要折腾她,让她也不好受。
两人虽然并未真的做成夫妻之事,但搂搂摸摸的一点没少。
数次下来,他像上瘾了般,戒不掉,总是想方设法地在她身上讨占便宜。
这次,她感觉自己又危险了。
第030章
听着山洞里急乱的撞击声, 姜音心口砰砰乱跳,脸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了般。
就在她打算捂住耳朵时,突然看见陆沉风阴沉着脸从假山上捡起一根树枝, 伸进了山洞里。
陆沉风握着树枝转动了几下,霎时间里面没了声音,周遭静得针落可闻。
姜音:“……”不可谓不震惊。
她知道这个狗男人恶劣,但没想到能恶劣到这般地步。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 紧跟着是粗哑的骂声。
“哪个混账东西!”
山洞里走出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人刚出洞口,陆沉风一把扭住他胳膊, 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你……你是谁?”管家声音发颤。
山洞里的女子吓得大气不敢出,悉悉索索地穿着衣裳。
姜音躲在假山后, 始终没露面。
她本来是想去堵住山洞口的, 陆沉风没让她去。
回想起方才陆沉风的做法, 她脸颊再次火烧火燎, 耳朵尖又红又烫。
让她想起了乡野间那些顽皮的孩童, 在看到两条狗连接时,那些男孩会用棍子去捅两条狗相连之处。
这男人真的是……
被陆沉风挟持住的男人叫丁尤,在淮王府做管家做了七年多, 是皇上指派到朱晋安身边的人。
朱晋安性子温润, 是个不管事的闲散王爷, 加之尚未成亲,府中没个当家主母, 因而府中前后院大小琐碎事,皆由丁管家说了算,可以说丁尤在淮王府权利很大。
陆沉风手中匕首往前抵了抵, 立刻压出一道血线。
“赵华,羽林右卫经历, 镇守西华门。”他薄唇勾起,笑容阴冷邪佞,“如今赵华已在诏狱。”
赵华是丁尤姐姐的儿子,是他的亲外甥。
听到陆沉风说出赵华已在镇抚司诏狱,丁尤眼皮颤了颤,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不知陆大人说这些是何用意。”
陆沉风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继续道:“丁文耀,三年前还只是漳州一个从九品的司狱,现今已是正六品的都事。短短三年,连升三任。”
丁尤颤了颤,强撑着道:“那,那又如何,这又能说明什么?”
陆沉风冷笑了声:“丁文耀贪赃纳贿,欺压百姓,已被革职。”见丁尤不吭声,陆沉风又道,“丁文耀勾结倭寇、通敌叛国……”
“陆大人,陆大人开恩呐。陆大人若有用得上老奴的地方,任凭使唤。”
丁文耀是丁尤的长子,也是他最得意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