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扶玉忽然道。
“你绝不止是说了几句话——这说服不了我。”
“你的意思是……”
“将当时的事对我也做一遍,若事实确实如你所说,镜子送你也无妨。”
祁扶玉淡淡道:“宗门都不要的东西,我留着也是无用。”
听起来好似有什么隐情……
话说那晚她都做什么来着?
好像就是凑得很近,和少年大眼瞪小眼来着?
然而这种行为对少年人或许有用,成年人真的能行么……?
他都不一定会愿意她凑到那么冒犯的距离吧?
清枝有些犹豫:“但那种行为如果有点过激,你也完全能接受,任由我对你做么?”
“怎么,你想捅我一剑?”祁扶玉挑眉。
“说服另一个人的方式也不只是武力攻击,那这世上怕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
她其实想说的是脸贴脸。
可不知怎的,想起祁扶玉之前游刃有余对她的捉弄,以及揭穿真相时的嘲讽,她就牙痒痒。
于是她用文雅的四个字令祁扶玉沉默了。
“唇枪舌战。”
“嗯,偏门意思的那种。”
“我说我是这样说服你的,你信么?”清枝严肃地望着他。
然而更邪门的回答出现了:
“……信。”
第35章 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35
清枝震撼抬首。
等等、等等, 她听到了什么?!
她惊愕的目光落在祁扶玉脸上,滚烫震撼的视线仿佛能在人脸上钻个洞。
祁扶玉神情最初尚且平和冷淡,可被她灼灼视线盯得久了……他冷淡地转开视线, 开始钻研浑浊河水。
清枝:?
她依旧紧紧盯着祁扶玉。
清枝疑心他的耳朵似乎有些泛红,却又不太确定,毕竟那可是祁扶玉, 祁扶玉还会脸红?
不对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表象的时候, 关键是祁扶玉刚才那声“嗯”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但祁扶玉怎么就答应了?
清枝尝试对刚才的事情进行阅读分析。
她说自己以“唇枪舌战”的方式说服过他, 并表示可以用相同的方式说服他,问他信不信。
他说信。
……
……
她自己都不敢有这么强信心好么!
祁扶玉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难道说……
难道说……
难道说……
其实他有阅读障碍, 没理解她暗示的“唇枪舌战”意思?
“你能理解唇枪舌战什么意思吗?”她开始关怀祁扶玉的精神健康问题。
祁扶玉冷冷瞧过来。
她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愿意亲你。”
目光开始变得凌厉了。
清枝:“其实我也没亲当时的你, 刚才就是逗……”
目光开始可以杀人了。
她求生欲极强,当即改口:“刚才就是想与时俱进,所以征求一下你的看法。”
剑修微微抬眼, 给她一个自救机会。
她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主要当时你年纪小, 我不能对你动手动脚,这样不符人伦, 对吧。”
祁扶玉终于开口:“你上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也就一个月前吧……但对你肯定不是,你早把我忘咯。”
大神关注点和她不一样:“所以你比我小?”
她觉得自己被关在囚牢里那几年算不得成长期。
在地窖里暗无天日, 除了一帮精神病小孩谁也接触不到, 怎么能算正常生长。
她年纪不大, 但也算不上幼小。
“对小一点, 但不多。”
祁扶玉目光在她唇瓣上短暂停留, 随后蹙眉不悦。
“既然如此, 你年纪尚小, 怎能把这种狎昵之事随意挂在嘴边?”
“这也能算狎昵么?”清枝下意识吐槽,“我就说了个唇枪舌战……”
祁扶玉死亡凝视。
哦,懂了。
师兄比较纯情,见不得别人这样挑.逗。
从祁扶玉入魔后仍然洁身自好的表现来看,他这种近乎古板的自律,一直保持了下去。
“难怪你一直这么强。”
这是祁扶玉众多优点中最平凡的,他早便习惯了,可不知为何,见小姑娘目光滴溜溜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蹦出这么句来,他便有种古怪之感。
“何出此言?”
因为修的是童子功。
修真不都有这种说法么,无论男女,只要不破身,大部分情况下修行都更加有利。
可这种话不能明说,因为不礼貌。
“就是觉得师兄很自律。”
到了此刻,祁扶玉也不想再和这满嘴跑火车的丫头瞎扯。
“闲聊到此为止,该你行动了。”
祁扶玉平静道:“只是因为你方才的胡言乱语,我的标准会提高。”
清枝瞅他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刚才是你说,以前能够说服你的东西,现在也能说服你,对吧。”
“嗯,但标准会提高。”
“我知道。”
清枝也决定发起总攻,因此她轻快上前两步,凑到祁扶玉面前。
她比现在的祁扶玉矮很多,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祁扶玉微微垂眸,并没有避开。
“黄泉镜你确实得给我。”
“师兄你在用黄泉镜救人,我也需要用黄泉镜救人……很多很多人,我决不能失败。”
“我觉得,相比其他人,你可以稍微信任我一些的。”
她与祁扶玉对视,此时两人已挨得颇近。
少女的眼眸似黑玉般乌灵,而祁扶玉的黑眸深处,则藏着抹绿意。
少年期的他只有全然的清润柔和。但现下的他,眼眸神秘,幽邃,仿佛蛇瞳。
看似危险,但在如此沉静地望着她时,但某些瞬间,她还是恍惚有种温柔的错觉。
“当然空口说你可能不会信。”
“最好的自证大概是剖开心,让你看看我的心意。”
“但现在还不行,我还有许多要做的事。”
“但是……”
清枝抬起手,亲吻了自己的手背。
随后少女踮起脚,他们的距离更近了,她能看见对方浓密秀气的睫毛,而那灼灼碧意也更浓重了。
清枝心里发紧,忍住脑海中目眩神迷的感觉,她将手掌轻拢于他的唇前。
制止那轻薄的嘴唇,吐露出冷淡的拒绝话语。
同时——
“师兄可以感受一下,我这句话是不是谎言。”
她亲吻的是手背,拢住的是手心。
可祁扶玉仿佛能够感受到,少女唇瓣曾在此残留的温度。
喉结无意识滚动。
祁扶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连他也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像锁定猎物的毒蛇。
这是第一个敢如此亲近、如此冒犯他的人。
……
“你确实说服了我。”
他轻声道。
清枝此刻还没有收回手。
她能够感受到手心下唇形灼烫的轮廓,祁扶玉温热的吐息令她发痒,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她被烫伤般的收手背过去,五指下意识蜷起,搓揉痒到近乎细细密密,针扎般细微疼痛的掌心。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里原来这么敏感……
清枝心里隐隐有些别扭,她不明白方才祁扶玉怎么就在自己盖着手的时候开口了。
“问题解决了就好。”
清枝无意识背过手,选择忽略这一瞬的尴尬。
没看纯情大神都一副平淡表情,琐事,都是琐事。
“这次我还会忘记你么?”祁扶玉问。
“不知道。”清枝摇头。
她也没有再接触过之前神魂碎片里的祁扶玉,担心对脆弱的神魂造成损伤,因此不必要的接触都可以免了。
“你愿意留在这方世界么?”他平静地问。
“怎么可能,我要先救人呢。”不假思索地说完,她忽然顿住。
祁扶玉这句问话,她觉得不太对劲。
……祁扶玉知道自己是碎片世界中的人么?
清枝还没有尝试过将现实情况告知碎片中的祁扶玉,倒不是另有阴谋。
只是前世看过的不少文学作品,从古代神话到现代影视,都在说明这是个麻烦事。
她打量地看向祁扶玉,觉得对方神色平缓自然,风姿清俊,怎么看都没问题。
害,应该是她想多了。
清枝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自己心力交瘁太久,这次事件解决后必须好好休息。
事实证明确实是她想多了,祁扶玉将黄泉镜给了她。
清枝将镜子拿在手里端详。
作为后世赫赫有名的邪物,黄泉镜的本体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甚至过于接地气了。
它是凡间很常见的镜子款式,后面刻着并蒂花枝,簇拥着一个囍字,从做工来看,任何一个工匠都能制作。
它应该是哪家夫妻结婚时购置的,也不知怎么到祁扶玉手里,做了法器。
“怎么有脏东西?”
清枝发现镜子尖锐的下端边角居然有褐色污物,她以为是河水残留,下意识想要拂去,却发现抠不下来,那褐色污迹仿佛与镜子已经融为一体。
“那是镜子原主的鲜血。”
清枝点头,猜到里面应该还有故事,但祁扶玉没有主动说,她便没问。
因为她猜测,这个故事大概与此处百里荒无人烟,整片土地被邪祟彻底摧毁有关。
祁扶玉可是最开始就说了,他在这里涮了很久镜子,但宗门一直无人前来。
两人的相逢已经步入尾声,祁扶玉开始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这是我随手炼制的法器,对使用者保护不够完善,稍有不注意便会有邪祟逃逸,你驱使时小心。”
清枝:!!
她顾不得遐想故事了,立刻关切道:“大概要什么实力才保险?我差多少?”
“差得多。”
……?
如此温暖的嘴唇是怎么吐露出这么冰冷的字眼的?
“有救?”清枝沉痛道,“如果实在没救也没事,我本来也……哎?”
祁扶玉在她后颈抚过。
没有真的接触,只是距离很近,带起了一阵风,令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这是在干嘛?”
“逐月印,能够助你稳定黄泉镜。”
“如果它还是不听话要弄死我呢?”
听到这句话,祁扶玉平淡的嘴角微微弯起弧度。
“那你就会来见我了。”
……他以为自己在说笑话么!
一点也不好笑,她笑不出来。
清枝挥手:“行吧行吧,那就这样,我先去救人,下次见!”
祁扶玉没有说话,微笑着望着她,目送她身影在原地消散。
被凄迷雾色笼罩的世界中,再度剩下他一人。
河流寂静无声。
……
“呼哈——疼疼疼——”
清枝猛喘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而清醒的瞬间,自四肢百骸泛起的疼痛就叫她两眼一黑,险些又晕过去。
碎片世界中活蹦乱跳,不代表现实中的她身体也恢复如初,清枝连喘几大口气,总算觉得最开始的疼痛劲缓过来了。
她用胳膊擦去额头疼出的冷汗,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她没回到现实么?怎么四周都是血雾。
“姜尘?姜尘?”她在心里呼唤大魔头。
一连叫了几声,她心底方才传来回应:“你去哪了?”
他声音略微沙哑,透着少许厌弃倦怠之感。
知道这家伙觊觎祁扶玉的神魂碎片,清枝保留了自己的见闻。
“昏过去了,能去哪里?”
他直言不讳,嫌弃道:“你身上一股臭味。”
清枝:?
被人直白的说臭,有些挫伤自尊,可清枝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便也释然了。
“血呼拉擦的,这都干透黏我身上了,肯定有味儿。”清枝说到,“而且这血雾也好臭,肯定是它连累我的。”
“哼,血气也能算臭么?”大魔头凉飕飕道,“自是比不过没教养的畜生臭味。”
清枝一边检查自己手里的黄泉镜,一边冷冷道:“别告诉我你在骂我畜生。”
“本尊骂自己行么?”
“行,有自知之明,挺好。”
那边陡然闭嘴,估计是被她呛着了。
“啧,嘶……”清枝忍着筋肉疼痛,顾不上仪态地拼命从地上爬起。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云虺和花时雨位置。
连滚带爬地踉跄来到二人身边,确定身份后,清枝这才感到心里安稳下来,能够考虑其他事情。
空荡荡的体内此时也已积蓄了少许灵力,至少足够她使用剑意护着大家突破。
“时雨?云虺?你俩能听见我说话么?”
花时雨脸色惨淡,额头高烧不退,正昏睡不醒,伤情严重,清枝摸出丹药给她灌下去暂且保命,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必须尽快医治。
云虺情况要好些,半昏半醒的样子,一会儿嘀咕“不许碰她”,一会儿哭着喃喃“爹爹”、“尊上”之类的。
“先把他俩安排到安全处,然后我再解决这边问题。”
望着这似曾相识的血雾,清枝神色严肃道:“黄泉镜可以收服这些血雾,我们动作尽快。”
不仅如此,还得地方随时可能窜出来的邪祟恶兽,甚至于还月阁那帮子人,压力大着呢。
“刚才我昏迷时候你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么?”
“这镜子谁给你的? ”
他们同时说道。
大魔头先回答:“不知道,之后你探查周围形势,自会知道发生了何事。”
“哦,这镜子就自己出现在我手里啊,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它是黄泉镜。”
她几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她觉得大魔头应该能猜到这镜子来历——反正她为的是不交出镜子里的神魂碎片。
只要不把碎片存在明说出来,大家就不会吵架,这可是她再和大魔头多次拉锯后发现的好点子。
她想维护两人关系的一番好意,他要是领会不了,那真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