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坚持不了，可以现在放弃。”
他的声音传入宿月耳中，低沉悦耳，像是诱惑她堕落的心魔，宿月往上的动作顿了顿。
“何必这么努力，修炼不是你的唯一。”
宿月停在了原地，她闭着眼，除了那道传入耳中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不如……”
“闭嘴！”这一次，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吼出声，“你一个仙帝，为什么那么多话。”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只剩几步就到终点，而刚刚一直劝她放弃的玄苍帝尊，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他手里，还捏着一个灰色的球。
他缓缓蹲下身，与坐在最后一层台阶的宿月对视，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缓缓开口：“我倒不知，你对我这么不满？”
宿月直觉脊背发凉，浑身汗毛倒竖，她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刚才的声音，好像不是这位帝尊发出来的。听到声音的时候，她一直觉得终点很远，可事实上，终点只有几步路。
她很可能在攀爬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
她的目光移向他的手，那个灰球被捏的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突然，灰球里出现两个红点，竟是它的眼睛。
与红点对视之后，那种昏沉的感觉再度袭来，宿月才道不好，玄苍已经用力一捏，灰球瞬间化成一缕灰雾消失了。
“你方才，听到了什么？”玄苍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在修长的手指上来回擦拭，一边问她。
宿月硬着头皮道：“听到帝尊让我放弃继续往前走。”
“哦。”玄苍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在嘲笑她，“你倒是对我念念不忘，连生的心魔，都用我的声音。”
宿月脸上表情微僵，心想这位帝尊连嘲讽人都这么别具一格，生起气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她哪有那个胆子对他念念不忘，活腻了吗？
现在想想，那道声音，与帝尊虽然像，可与她死掉的前夫也很像，她很可能……认错了。
不过这种解释，说出来应该会让这位帝尊更加的不高兴，宿月也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小仙造次了，还望帝尊恕罪。”她还是乖乖认错吧。
“不恕。”
宿月艰难地抬起头，苍白的脸色衬得她的唇瓣红艳饱满，她与玄苍四目相对，眼睛里，是男人俊美的倒影。
她有点理解，青衍为什么说这个人没情爱那根弦了，这种男人，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
南溟仙帝一定是眼瞎了，竟然看上了他。
“请帝尊责罚。”宿月没有让自己的心思流露出半分，她当即改了口。
玄苍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身，同时一股轻柔的力量也将宿月架了起来。
他们前面，是一扇足有十几米高的拱形门，门洞中，紫黑色的雷电一刻不停的下落。门外，是一片灰色雾气，雾气翻滚中，她隐约看见有什么活物从雾气中冲出，想要进入门内。
可它们根本闯不过挡在门口，仿佛无穷无尽的雷电，就已经化作飞灰。
宿月意识到，这里，就是混沌真正的入口。
而她身边的人，就是从混沌中走出来的。
她转过头看了眼玄苍，不止是他，连她自己的先祖，很可能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想一想，她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发什么呆？坐下，修炼。”
“哦。”宿月赶忙收了心神，就地盘膝而坐。
在这里吸收的不再是灵气，而是真正的从混沌中逸散出来的混沌原力。宿月的身体仿佛久旱逢甘霖，拼命的吸收着混沌原力，充斥她的身体。
混沌原力实在太过浓郁，她感觉不过眨眼的功夫，丹田内的混沌原力便已经蓄满了。
以往修炼时，如果体内灵气蓄满，可以将灵气转化成仙元，可混沌原力该怎么转化？
她可以吸收混沌原力，却无法转化它们。
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需要强大的外力。
睁开眼，玄苍帝尊已经不在了，宿月看向四周，唯一能够称得上外力的，只有那一道道雷电。
能够布置在这里，用以阻挡混沌的雷电，有多可怕？
可是，她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手，触碰到了它们。
只是最轻微的接触，一瞬间，恐怖的力量将宿月贯穿。她的意识感觉不到身体，连魂魄都隐隐要散去。
在她碰触了雷电的同一时间，原本立在混沌灰雾中的玄苍突然消失在原地，隐藏与混沌中等待狩猎的巨大兽类发出震天彻地的嘶吼。
当玄苍回到通道入口处，却见宿月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不见丝毫异常。
“你……”
他一句话尚未出口，宿月的皮肤上，突然裂出很多细小的伤口，血喷了出来，她也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宿月！”
在她失去意识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她……是相公吗？
玄苍将宿月抱在怀里，她身上渗出的血沾湿了他一身玄裳。
第22章
去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回来却浑身是血。
青衍见到玄苍抱着宿月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
玄苍面色阴沉：“她碰了通道入口的混沌劫雷。”
混沌劫雷是他专门布置下的屏障，以她弱小的修为，没有当场灰飞烟灭都已经是奇迹。
他很想知道，这女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她此时这副模样，玄苍一定会好好教训她一顿。
“怎么会，宿月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是不是遇到了混沌心魔？”
“不知。”他急着把人带回，并未探查周遭异常，此时也没那个心情。
青衍稍微检查了一下宿月的情况，除了身上的伤口不停崩裂，气息还算平稳，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并不是成了仙就真的长生不死，仙体可以被毁，神魂同样能够覆灭，宿月此举，实在跟找死无异。
“看她这样子，体内应该还有混沌劫雷，暂时先留在你这里吧，也方便你将她体内的雷电之力引导出来。”
往日一贯厌恶旁人进入他地盘的玄苍并未出声，算是默认了青衍的处理方式。
玄苍将人抱回了正殿之后的寝宫中，空荡荡的走廊两旁，烛火摇曳，宿月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成了这里唯一的声音。
走在后面的青衍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玄苍似乎变得很沉默，像是心情不太好。
因为宿月受伤？这对他而言，应当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对。
青衍停下脚步，看着前面抱着人走得沉稳的好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进入寝宫，玄苍将人放到宽大的床榻上，没等青衍上前，便并拢双指抵在宿月额心。
等了一会儿，进入她体内的那一丝混沌劫雷却并未被引导出来。
换成青衍上前，他试图用浓郁的生机之力侵入宿月身体为她治伤，可是这股力量却被挡了回来。
两人皆有些意外。
宿月此时并不好受，可同时，她的意识清楚的将体内的变化传递给她。
那一丝雷电进入她体内之后，她的身体遭受重创，同样的，一直堆积在丹田中的混沌原力像是油遇到了水，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丝丝缕缕的灰色能量在那一丝雷电的攻击下转化成了液体，并朝着她四肢百骸流动，她的身体，被混沌原力从内而外的洗涤一番。
残余在她体内的那一丝雷电之力并没有轻易被消磨，它似乎想要彻底破坏宿月的身体，可是转化的混沌原力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宿月在通道中吸收的总量，但依然没有停下。
与上次一模一样，大量混沌原力仿佛被隔空输送进她丹田中，转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了漩涡。那一丝雷电之力被卷入了漩涡中，彻底粉碎，变成了一股精纯的混沌原力，被她吸收了。
力量充盈着身体，五感被强化，哪怕尚未醒来，她却能感知到附近站着一个人。
感知中，浩瀚恐怖的力量被压缩在一具身体之中，给人以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的气息，陌生又熟悉。
是谁？
“醒了？”宿月尚未睁开眼，玄苍的声音便响起。
他的声音将宿月的意识拽了回来，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身上的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医治，此时已经彻底愈合，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立在不远处的玄苍，与站得稍远一些的青衍都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宿月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原来，真的只是个凡人吗？”青衍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能吞纳玄苍留下的混沌劫雷，并且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从刚才他就在回想，到底是哪种混沌血脉竟如此强悍，才觉醒就已经这么厉害，可惜并没有办法确定。
宿月愣怔一下，随即轻笑：“如假包换。”
顿了顿，她又说：“听说轮转宫能查到仙人经历的轮回，你要是好奇我的来历可以去查查，说不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不止青衍好奇，她本人也很好奇。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运气好一点的普通人呢，突然之间拥有了混沌血脉，身体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衍摇头：“还是算了，查一次轮回册，消耗不小，你要是有兴趣，将来可以亲自去查。”
原本，他对宿月的欣赏源自于她本身，对她未来的实力没什么期待，现在不同了。
拥有强大的混沌血脉，意味着她拥有了与强者平等对话的机会，未来可期。
宿月此次非但没有受伤，修为反而迅速提升了起来。她现在距离仙界规定的元仙境还差得远，但论实力，恐怕普通元仙不是她的对手。
混沌原力，不是普通的仙元能相提并论的。
虽然青衍对她修为能够迅速提升一事还抱有疑惑，可这毕竟是别人的秘密，不好出言打探。
两人聊得倒是轻松愉快，反观一旁的玄苍面沉如水。
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所以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全都转头看向他。
青衍感觉不好，赶忙对宿月道：“此次，多亏帝尊及时将你带回。”
宿月立即领悟了青衍的意思：“感谢帝尊救命之恩。”
是不是救命不重要，反正这恩情她得认。
“再有下次……”玄苍薄唇一挑，“我就将你扔进混沌劫雷里，免去了你轮回之苦。”
宿月努力让自己显得诚恳：“小仙下次不敢了。”
敢不敢的，下次再说。
她并不知道在通道中催促她去触碰混沌劫雷的是不是自己的意识，但她确实变强了。
有收获，必然要付出代价。
如果她不想被人掌控命运，势必会一直这样下去。在无数的危险之中，变得更加强大，或者死亡。
不知玄苍是否看出了她心口不一，反正在她同青衍离开之前，这位帝尊的脸色一直没见好转。
离开了三十六重天，宿月整个人轻松不少。
本以为需要至少一月才有尝试破界的资格，没想到一次就超额完成了任务。
接下来，她需要将绯落给出的每一个地点都探查一遍，选出一个最适合下界的地方。
“宿月。”
宿月想事情想的太过出神，直到青衍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才叫回了她。
“怎么了？”
“你拥有混沌血脉之事，不要轻易告诉旁人。”青衍表情很严肃，他并不只是在提醒，还在警告她。
“……有人会因此对我不利？”
“仙界有一部分仙人十分排斥混沌。”
“我能知道，是哪位仙帝吗？”玄苍帝尊可就是出身混沌，既然排斥混沌的仙人依然存在，想来这就是某位仙帝的态度。
青衍因她的敏锐而微微笑了笑：“玉极仙帝自诩正统，可惜实力稍微差了些。”
宿月了然：“明白了。”
应下之后，她不禁有些好笑，她现在竟然有资格被高高在上的仙帝多瞧上一眼了。
第一次前往三十六重天的过程不算愉快，她本人倒是无所谓，只是顾忌着玄苍帝尊的心情，自那日之后便再没有去过。
青衍大概和她想法一样，都决定等等再说。
这一等，就是一月有余。
距离若叶出嫁，只剩不到半月时间。
绯落派人打听过，最近凤族的芸仓公主几次拜访青衍仙君，似乎打算将若叶接回凤族待嫁。
青衍那边一直没松口，但是留给宿月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绯落这些日子时不时会离开百花园，或参加宴会，或与人游乐，偶尔还会找没人的地方散心。
她与玉无伤婚事起了波澜，在仙界早已传遍，也没人敢上前去找不痛快，见了她恨不得避得越远越好。
在外面逛够了，她也没忘记将天机盘带回来。
这一月时间，她已经将所有该她做的准备都做齐了。
千面树的果子也早就备好，现在只剩下怎么破界。
绯落见宿月始终不慌不忙，不由替她着急，每次两人见面，都要问一问。
这日，宿月正打算出百花园，又被绯落拦住了。
“你最近天天出去，到底想没想到办法？”绯落依旧一身红衣，气势汹汹一副的找茬模样。
宿月心想，她这样子恐怕没人相信，她们三个会偷偷联手。
“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计划三天后开始，你别到时候顶着若叶的脸露馅了。”
“你大可放心，只是露个脸给别人看看而已。”他们需要打个时间差，让人误以为若叶一直呆在山谷里。
目击者，自然是那四名男仙。
随后，绯落会经由传送阵盘离开三十三天，再从外面回来。
不但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还可以混淆若叶失踪的时间。
可惜绯落身上的传送阵盘是她父亲怕她有危险而炼制的，传送随机，且只有她本人能用，否则给若叶用倒是方便多了。
这计划，她们已经来回演练了几遍，出错的几率很小。
“那就好，我先走了。”
再一次将绯落糊弄过去，宿月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赶忙驾云离开。
绯落的父亲陵阳仙尊可是玉极仙帝麾下，事关自己的血脉，能瞒则瞒。只要不让绯落亲眼见到她是怎么破开两界壁垒，还有天道誓言制约，她就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宿月最近总是去二十八天找青衍，嘴上说着是请教修炼之事，实际上不过为自己的外出找个借口。
凤族确实安排了人盯着，只要出了三十三天，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尤其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