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热闹都与苏妙卿没什么关系。
表姐说不想看见她……
苏妙卿想也是时候该往苏府送封信,让人来接她回去了。
虽然,苏府于她不亚于龙潭虎穴,可是,她不想让姨母为难。
表姐才是姨母的亲女儿,她住在侯府的这段日子,已得了姨母那么多宠爱,已经足够了。
而苏府的日子才是她本来该过的日子。
她自小都已经过惯了。
没什么可怕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阵冷风吹过,苏妙卿突然觉得有点冷,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鹤氅。
“苏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温润且惊喜的声音让苏妙卿猛地回过了神,寻声望去,却见徐流臣正提着一盏螃蟹灯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后还站着他书童正青,正青的手上乱七八糟的抱了一堆东西,有笔、墨、纸、砚、书签信笺……甚至还有各种绫罗绸缎的尺头……
“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苏妙卿心情不好,可是,还是被这对主仆逗乐了,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都是我家公子猜灯谜赢来的……”,正青与有荣焉地抬起头,得意地说道。
苏妙卿吃了一惊,惊讶地一指那些东西,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些都是你赢来的?”,这么多奖品,徐流臣这是猜对了多少灯谜啊。
“侥幸……侥幸而已……”
徐流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眉宇羞涩。
白玉般的少年腼腆一笑,说不出的温柔俊美,直让路过的人们看直了眼。
“哪有!”
“我家公子在家乡时猜灯谜就最厉害,年年都是魁首!”
“不过,家乡举办的猜灯谜活动,就是不如京里的阔气……我家公子这一晚上光银子就赚了几百两,照这个速度,等搬出侯府后,我们不只能买一个小房子,说不定能买一个三进带院子的大房子呢……”
正青说得眉飞色舞,眼中全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徐流臣却是额头见汗,一脸赧然,“就……我买书太费钱了……所以……想办法……补贴点家用……”
苏妙卿了然。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每年上元节这天,都是各大酒楼商铺争奇斗艳的时刻,就比谁家的花灯好看、谁家的灯谜难猜、谁家的奖品丰厚。
那些商家为了争这个第一,那是相当舍得砸钱的,有的放出大家书法字画做奖品、有的就拿出镇店之宝的首饰做奖品、有的干脆就拿金银元宝做奖品……
小商家小铺子那也有自己的玩法,比如精巧的花灯、做工精致的纸扇、文房四宝、也有拿小元宝的……主打就是一个重在参与。
以前正青就说过,虽然他家公子读书虽然比较能花,但是,他家公子也能想办法挣钱。
不过,徐流臣有些很清高的同窗对此却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沾染上一身铜臭味,拉低自己高尚的品格,并多次劝说徐流臣要安于清贫,并以此为荣。
说要做真名士自风流!
徐流臣总是当面虚心听劝,背后屡教不改!
这个性格,苏妙卿可是太喜欢了。
“苏小姐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有辱斯文?”,徐流臣很紧张地看了一眼苏妙卿,心里像惴了个小兔子。
苏妙卿哪里会笑话徐流臣,她根本是羡慕都来不及。
居然还有这种赚钱的办法?!
为什么她没有这个脑子呢?!
果然,多读书是有用的!
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装出一副高高在上,不把钱当一回事的人!视金钱如粪土的前提是你得有钱,你才能看轻它。否则,又哪里来的资格?!两手空空若是遇到自己的亲人有难了,你拿什么救人?!”
“连文圣人也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可见靠自己的能力挣钱,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苏妙卿的话,说得十分真诚。
“真的吗?!”
徐流臣嘴角高高的翘起,目光灼灼,宛如天上灿烂的烟火。
“当然是真的!”
苏妙卿连连点头,眼中尽是艳羡之色。
那边的正青已经从三进大院子的格局说到女主人的问题了,“等将房子都收拾利索了,过上个几年,公子再给家里添个主母……那就完美了……”
主母?!
这两个字就莫名有些尴尬了。
就在这时,一朵名为“苏仙梅花”的烟花,忽然在空中绽放,白与紫两色的光芒,如同流星一般,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徐流臣深藏在眼底的倾慕。
苏妙卿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装做没在意,目光轻轻扫了一下徐流臣,目光不经意间与撞进了徐流臣的眼底,那深藏在眼底的缱绻温柔,吓得她慌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怦怦乱跳。
徐流臣……好像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儿?!
苏妙卿心里又慌又乱。
徐流臣……好像还不错。
首先人长得好看,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其次无父无母,不需处理婆媳关心,嫁过去就可以当家做主……再有书得也不错,进可科举当官,退也能当个教书先生……而且,他好像还满能赚钱的……
怎么看怎么都是上上选啊!
若是她回了苏家,想必苏家就会拿她的亲事做文章了,那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若是,徐流臣二月春闱能够高中,她就可以请平恩夫人为他们赐婚,到时候,给苏家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让她不嫁。
更重要的是她只要嫁人了,就可以摆脱身上敬业系统的压榨了。
好事啊!
她怎么以前没想到呢?!
嫁人的人选这不就有了吗?!
苏妙卿眉眼弯弯,仰起纤白的小脸,对着徐流臣道,“这只螃蟹灯也是你赢来的吗?!这做工好精巧啊,活灵活现像真的一样……”
这苏妙卿可没说谎。
徐流臣提的那盏青色的螃蟹灯确实好看,尤其是它的两个大前爪是提绳控制的,杆在手中轻轻一动,那两个大前爪也就跟着张牙舞爪的动,极是生动有趣。
“嗯!”
“你喜欢?”
“送给你!”
徐流臣巴巴的将灯递给苏妙卿,眼神温柔。
苏妙卿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将它拿在手中,微微摇晃,那大螃蟹便又张牙舞爪的动了起来,逗得苏妙卿不由莞尔一笑。
苏妙卿把玩了一会儿螃蟹灯,却最终还是没有收下,而是还给了徐流臣。
“不喜欢?”,徐流臣眉头微皱,柔柔的看向苏妙卿。
苏妙卿摇了摇头,目光都没舍得从那盏青色的螃蟹灯上移开,“不是……”
“那是为何?”,徐流臣有些奇怪。
苏妙卿看了看徐流臣,眉宇间再次被忧愁笼罩,“表姐今天看见庐江侯世子和他表妹了……她……很伤心……”
这时候,她提着一盏这么可爱的螃蟹灯回去……不合适。
徐流臣也是知道庐江侯世子和他表妹的事儿,毕竟他也是知情人。
安昌侯府和庐江侯府联姻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打听的事儿……两下一相合,徐流臣在心里早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他能感觉到,安昌侯府这些日子以来压抑的气氛。
至于为何今天安昌侯府的大小姐亲眼见到了庐江侯世子和他表妹的事儿,徐流臣不知,也不方便多问。
但他能了解苏妙卿的心意。
“那就先放我这里,等你方便的时候拿回去……”,徐流臣说道。
苏妙卿美眸陡然亮了亮,嫣然一笑,轻声道:“好。”
“我们……我们去吃汤圆吧……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摊子的汤圆特别好吃……红豆沙馅的,还带有一丝淡淡的花香……软糯香甜……”,徐流臣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妙卿。
他方才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苏妙卿。
她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全身上下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孤寂和忧伤,遗世独立,像是眨眼间就会消失一样。
徐流臣心里很乱,很怕她就这么不见了,于是下意识的叫住了她,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话说到这里,这场‘偶遇’也该分开了。
可是,徐流臣舍不得它结束。
苏妙卿摸了摸肚子,又回头看了看青黛,果见她也在摸肚子。
走了这么半天,两人这会儿子都饿了。
“还真是有点饿了……”
苏妙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
“正好我猜谜猜了大半天的,也饿了呢……”
“这家摊子的汤圆做得极好,糯米皮子软糯顺滑有韧性,馅料也是细腻香滑……和别人家的口感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徐流臣手里提着螃蟹灯走在苏妙卿的身侧,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护她不被人挤到,一边微笑着说道。
身后的青黛见正青抱着一摞东西,终是看不下去替他拿了几件,换来正青一迭声的道谢。
上元节的夜,华灯溢彩,热闹非凡。
街道两边是一排排的店铺,游玩的行人有如过江之鲫,偶有小孩们在戴着面具的人群中穿梭玩闹……人群中不时有提着花灯的男女相伴而走,将这良宵美景装扮得越发的动人。
上元节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男女同游的节日,他们或是说说笑笑、或是嘻嘻哈哈、或是含情脉脉却沉默不语,走在他们身旁,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暧昧起来……
徐流臣和苏妙卿也被气氛所染,一个红着脸,一个低着头。
好在徐流臣说的那个摊子并不远,越走得近了那香味越浓,勾引得几人的肚子咕咕作响。
“老板,来四碗汤圆……”
正青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飞快的替几人擦拭着桌凳,一边高声喊道。
青黛的手脚慢了,只能看着正青连她家表小姐和她都一并照顾到了,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的坐下等吃了。
卖汤圆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妇,岁数虽然都不小了,可是,手脚还很麻利。
只见他们高声应了声后,不久,四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就被端到了桌子上。
正青早就饿了,见汤圆端上了桌,就迫不及待的开吃。
“小心!”
徐流臣见状连忙提醒道。
然而,为时已晚。
正青被汤圆那滚烫的糖心馅烫得嗷嗷叫,可是,也舍不得将汤圆吐出来,只能张着嘴不住的嘶哈着,逗得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真是个急性子。”
“这汤圆刚捞出来,烫得很……”
“要小心些吃!”
老板在一旁见到正青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关心地提醒道。
“这……这也不能怪我呀……”
“是老板你这汤圆太好吃了……”
正青努力为嘴中的汤圆散热,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是!”
“这可不是我小老头吹,小老头做这汤圆都做了十几年了,放料又足,自然是好吃的!”
老板满脸自豪的说着。
苏妙卿相信老板没有吹牛,这不大的小摊子坐的满满都是人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了。
“小心。”
徐流臣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苏妙卿。
“嗯。”
苏妙卿点点头,小心地咬破了汤圆的外皮,红色的豆沙立刻流了出来,浅浅尝一下,果然带着淡淡的花香。
“是玫瑰的味道!”
“应该是玫瑰糖卤子磨碎了加入了红豆沙里……”
“嗯……红豆沙里应该还放了猪油……所以豆沙才会又香又滑……”
“果然好吃!”
苏妙卿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碗也给你!”
徐流臣将自己那碗也推给了苏妙卿。
苏妙卿吃得很幸福,徐流臣看得也很幸福。
他就喜欢看苏妙卿在讨论美食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灵动而又鲜活。
可是,旁边有个煞风景的正青在,只见他抬起头,两边腮帮子鼓鼓的,一脸不解地说道:“公子,你再给苏小姐买一碗就是了……你今天赚了那么多银子,咱不差钱的!”
青黛终于没忍住白了正青一眼,“再买一碗,那端上来不还是烫吗?”
“等小姐吃完了,他那碗凉得刚刚好,不就不用等就可以吃了吗?”
正青努力将嘴里的汤圆咽下,双眼圆睁,一脸恍然:
“哦!”
“是这样啊?!”
“可是,公子您平时不是最护食的吗?那个跟你关系最好的钱公子抢吃的都抢不过你……”
徐流臣忍无可忍,从正青的碗里捞出他最后一颗汤圆塞入正青的嘴里,“可闭嘴吧你!”
扑哧~
青黛再也忍不住地笑了。
苏妙卿也不禁莞尔。
她甚至都能想像得到徐流臣一本正经的和他的好友抢吃食的画面。
茫茫人海,能遇到同样吃货属性的人,这是何等的幸事啊!
更何况,这个吃货还长得如此好看。
“听说了吗?”
“朝堂上又因为东平王的事儿吵成一团了……”
“听说是因为东平王谎称病情严重而封王的事儿……”
“哪里啊!”
“东平王称病是为了去益州捉拿叛逆,若不称病如何能迷惑得了其背后之人?”
“可他当初确实是对外散布了他病危的消息,皇上这才为其封王的……”
“那又如何?”
“东平王提前铲除了四皇子有预谋的叛乱,这可是大功德,少死不知多少人呢,其功绩怎么还不能封个王呢?”
……
汤圆摊子上有不少人为此事吵成了一团儿。
苏妙卿听到“东平王”三个字,手就不由得一抖,一个汤圆掉回了碗里。
那个男人好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血雨腥风。
看看,他才刚回来,京里就又不太平了!
“怎么了?”
徐流臣眉眼温柔似水。
“没什么……就是觉得……朝堂上好像真是多事之秋……”
苏妙卿一边说着,一边搅动着手中的汤圆。
突然,她想到徐流臣马上就要春闱了,若是没考中还好,若是考中了,岂不是要步入朝堂了?现在的朝堂……太危险了。
“你若考中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苏妙卿小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