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白哂笑,转头离开。
篝火旁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欢快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小厨房的声音就被淹没听不到了,她不得不靠近些,躲在小厨房营帐后。
“殿下,这些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您那天天都没亮做出的粥,驸马吃了后,也没说您一句好。”青竹愤愤不平。
季语白心尖微微一颤,那粥是宫玉桑赶早做的,她舌头在口腔里点了点上颚。
“行了,帮我搭把手,舀勺清水过来。”宫玉桑声音柔软清脆。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和君后吃过您的手擀面,驸马那德行真不配。”青竹嘟嘟喃喃。
季语白暗道,青竹可真够牙尖嘴利。
“青竹谨言,你再如此胡说,我只能将您送回皇宫重新调教了。”宫玉桑说。
“哦。”
小厨房锅碗相撞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透过帐篷布传到季语白耳中。但由于篝火那边不断爆发嬉笑声,小厨房的声音变得模糊了,季语白不由的贴近了耳朵,身体的影子印在的营帐上。
宫玉桑目光往营帐上那团黑影上一掠,眼眸深沉不见底,飞快挪开。
他顿了顿,字句缓慢,仿佛在口里经过多番浸润:“从前那些是是非非暂且不论,如今我即嫁予她为夫。以后她便是我的天,是我此生的唯一。若她疼我爱我,那是我命好,若她厌我弃我,那是我做的不够。”
“何况她是我肚子里孩子的母亲,时间长了,总会看在孩子的面上怜我几分。”
这番话说得卑微又动情,连季语白都忍不住劝他千万别这样想。
妻主好她才是天,妻主不好那就是苍蝇,活该一巴掌拍成酱泥。
“您以后还是少看些男德男诫吧。”青竹幽幽说道,不一会,他又开口:“您···有句话我问出来,您别生气。”
“说吧。”
“景园小筑那事,您···真的能放下?”青竹小心翼翼的问道。
外面季语白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提起十二分精神,因为这件事也是困扰她的事。她很想知道,宫玉桑对这件事的看法,青竹问了个好问题。
宫玉桑叹口气:“放不下又能如何?”
季语白眼睛暗了暗,宫玉桑并非喜欢她,只是碍于夫妻关系不得已,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得劲。
宫玉桑继续说道:“我去找母皇请求撤销圣旨,她让我接受。一则是我婚前失贞无法再嫁镇国公府。二则董丞相势力强大藩王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母皇权力式微,需得一方势力支持,镇国公府和平阳公府只能二选一。”
“那您对莫小公爷和驸马你更倾向哪个?”青竹声音僵硬得有板有眼。
篝火那里喧闹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季语白的心思都花在听清楚上,并未察觉青竹的音调奇怪。
她紧张的绷直了脊背,认真的听,只觉得青竹句句话问到了她心坎上。
“两人我都见不多,论感情深浅都是一样。只听闻莫小公爷才情出众,而驸马纨绔无德,婚前自然心里是倾向莫小公爷。”宫玉桑说得诚恳:“婚后一段时间没有机会相处,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这几日相处后,我发现驸马没有外界传闻那样不堪,神情清明不混沌,气质超然,面对男子的勾搭也都无视。现在我自然更倾向驸马。”
“她装的吧?”青竹不屑。
“她在外漂泊一段时间,瘦了一圈,吃了不少苦,兴许是懂事了,虽然她以前走过错路,但你不要歧视她。”宫玉桑说道。
差点被这句话梗死,季语白深呼吸好几口气,那种梗硬的感觉才渐渐地压下去。
“吃苦也是自找的,苦不死她!您何必非得大老远的出来找她!”
青竹的语气令季语白不舒服,不过这事季语白也想知道,按理说两人成婚了,还有了孩子,平阳公府就是板上钉钉站队到了皇帝这边,宫玉桑犯不着出来找了。
宫玉桑没有回答,红竹替他回答了:“你该知道上京城现在传言有多难听,什么未婚先孕,什么不守夫道,荡夫什么的市井流言层出不穷。殿下日日受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快淹死他了,不如换个环境出来走走宽宽心。”
这话出来,季语白的心揪了起来。
当时逃离时,只管自己活命,并未想到此事对宫玉桑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她心里泛起淡淡的愧疚,接着不动声色离开小厨房。与此同时,膈应季语白好几天的事情,像一阵烟雾渐渐散开不少。
或许宫玉桑是真不计较之前的事了吧。
小厨房内,锅子里咕噜开出水泡花,面条在里面翻滚。
宫玉桑眼睛轻轻一瞥,看到印在营帐上的影子已然消失。他用漏勺捞出面条,落在碗里,浇上肉沫,撒上几根葱花。
一碗油亮喷香的面条出来,他道:“送去驸马营帐。驸马要问起我,就按我教你的话回答。”
青竹:“是。”
-
次日,红竹和青竹给季语白送来粥和包子。
季语白舀了一勺咽下肚子,发觉和昨日的口感一样,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殿下,吃过了吗?”
青竹行了个礼,语气带着不明显的冲:“还在营帐休息,到马车上再吃。”
红竹拉了拉他的手,让他谨言慎行。
季语白心里明白几分,宫玉桑大清早做完早饭又去睡回笼觉。接着季语白看眼青竹,他脸上写着对季语白的不尊不重,昨夜在小厨房青竹没少冲她。她面色结上寒霜,唇齿轻起:“青竹不敬主上掌嘴一百,红竹执邢!”
青竹闻言错愕,眼睛蓦的瞪大,嘴巴哆嗦:“我是殿下身边的贴身小厮。”
红竹同样惊讶到,只不过他比青竹稳重立刻拉着梗着脖子的青竹,跪下求情:“青竹年少,驸马恕罪。”
季语白闲情逸致的舀粥喝,并未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个青竹和红竹,道:“青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便不多做计较。”
青竹不服气:“您说。”
季语白张口道:“猪八戒在天上叫天蓬元帅在下叫什么?”
青竹对季语白的问题不明所以,想也不想道:“在下叫猪。”
身旁的红竹先反应过来,闷笑出声,很快闭上嘴巴。
青竹懵懵懂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皱起来,一脸倒霉相。
“行了,起身吧。”季语白耍了青竹,心情好多了。
这次她也只是小惩大诫。
喝了口粥,她心里又想另外一件事,宫玉桑是做完了早饭又去睡了个回笼觉。他还怀着孩子,自己受累也要给她照顾,被这么关心,季语白有些不知所措,她道:“他几时能醒?”
“半个时辰的样子。”红竹回道,声音沉稳。
季语白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咽下去,接着又问:“殿下孕期,除了嗜睡还有其他不适症状吗?”
“还会有呕吐和乏力的症状。”青竹刚被耍气势上矮了大截,明白季语白不好惹,只敢悄悄的往下撇了撇嘴:“殿下身体原本就不好,怀胎后身体亏虚的更为厉害。”
“太医开了药么?”
“是药三分毒,殿下怕影响胎儿,能扛就扛了,至今没用过药。”红竹说道。
说不出什么滋味,反正就是感觉心里酸酸的。她想让宫玉桑别给她做吃食,多多休息,可前几次拒绝,惹得宫玉桑更为伤心。
于是沉默下来。
吃罢早饭,季语白放下勺子。
出营帐走走,离到上京城还有半天时间了。
营帐外空气新鲜,早起的兵将们嘻嘻哈哈的聊着,好像谈论蒙校尉说的季语白娶了宫玉桑断了仕途吃软饭之类,但见到季语白,便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停住攀聊给她行礼请安,待她离开后才继续。
季语白听得不清楚,独自逛了几圈,不知不觉的走到宫玉桑营帐外。
早晨的风带着夜晚的凉吹拂在脸颊上,钻入毛孔,爬上脑袋。
她站在这里干嘛?
有些落荒的往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刚动脚,营帐乳白门帘掀起了来,独属于宫玉桑的馨香在封闭的空间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浓郁而好闻。
“驸马?”青竹诧异的嚎了一嗓子。
一阵一阵懊恼席卷了整个身体,像过年拍糍粑似的一锤一锤将这种情绪砸得瓷实。
她破罐破摔想,寻个撇脚理由离开便是,便说是,散步偶然路过。
话从喉咙里爬出来,当她见到宫玉桑一脸笑盈盈的起床,小鹿似的眼神中含着甜蜜的感动,朝她望过来时,季语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将话咽了回去,道:“早。”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能忍心伤害对自己好的人呢。
“正有事找驸马呢。”宫玉桑赶上前,一席柔软浓密的头发还未挽起,松松垮垮的散落在身周,带着几分起床的懒散,声音恹恹的,温柔缱绻,说不出的勾魂夺魄。
季语白眼中带着迷茫,心想,宫玉桑真像只吸食魂魄的妖精:“什么事?”
“蒙校尉手下人在水荷镇你曾住过的房间墙壁中发现了这个。”宫玉桑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折断的铁箭头:“根据周围的百姓说,那日有看到不少黑衣人出没,但没多久就走了。”
这箭头名为鱼头箭,寒光凌冽,形状如鱼头。装在箭弩之上,飞行猛烈,用于射杀主将的箭头。中箭后难以拔出,必死无疑。
季语白从迷惘中瞬间清醒,她前脚走,黑衣人后脚就碾了上来,以为她在屋里就直接朝里面射箭。
到底是谁与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非要致她与死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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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鱼头箭◎
“可否查出这枚箭头的来处?”季语白接过箭头,放在手中端详,形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隔墙有耳,驸马请进来说话。”宫玉桑做出邀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进营帐,宫玉桑坐在床沿上,右衽青绿交领广袖同色长袍套装,点缀大片竹叶绣纹,同色编织腰带,发簪为玉质,眼眸清凌凌看过来,脸蛋的艳丽乖觉。
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季语白的却在想刺客的事情,完全未欣赏一眼。
宫玉桑道:“正在派人去查,只是这东西大多长得都一样。只能回上京城请能人巧匠看上一看,或许会有些线索。”
季语白心里有些失望,那就是没有暂时没有结果了:“能否将它交给我一些时日。”
宫玉桑将鱼头箭交给身旁的红竹,红竹送到季语白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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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仿佛要压到头顶来,地上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布,快下雨了。
季语白骑着壮实的马走到道路最前方,有会事的兵将正把已将备好的蓑衣分给众人,季语白掉转马头,望过去。
一个小兵正从布袋中取出一件蓑衣交给另一人,那人道声谢将蓑衣穿戴起来。随后季语白也分了一件蓑衣。
云压的更低,冷风嗖嗖的钻进衣裳,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看样子有场大雨要下。
回头见,红竹跳下马车,朝车队前面走来。
季语白转回头,目不斜视的朝前看,心思全落在在了马后。
如果红竹是宫玉桑派过来,过来叫她上马车,这次她就勉为其难顺着台阶往下走,不推辞。
然而,红竹走上前却不是找她,而是找车队里的一位将领说了几句话便回马车了。季语白也不好厚着脸皮上去问,宫玉桑有没有叫她上马车。
她抬眼看向宫玉桑的马车,厚实的门帘垂拱,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心里空落落的。
轰隆,闪电撕裂的天空,蓝白色蜘蛛丝将天幕分割成无数碎块,季语白脸上印着青白的光,像极了庙里的无声气的菩萨。
季语白披上蓑衣,雨点稀疏的落下来,不消片刻雨势越来越大,身周的大树压得抬不起头,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破了个大口子。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蓑衣上,无孔不入的进入每一个缝隙,行进一段距离后,她身上湿哒哒粘腻起来,又冷又黏糊很难受。
脸面被雨珠击打,季语白看向重重雨帘,白茫茫的雨帘下是成片的荒原,这里大概是没有能宿脚的地方。
她自我鼓劲,这点风雨算什么!忍它一时就过了!
马车里,宫玉桑一身华服靠坐在软塌上,舒适品茶听着雨珠,拍打马车车壁,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声。
宫玉桑没头没尾说了声:“下了一场好雨。”
红竹低眉顺眼问:“这是跟驸马拉进距离的好机会,要不要奴才叫她进来。”
宫玉桑眼中转圜不明意味,但一个字都没说。
青竹嘿嘿道:“让她矫情屡次拒绝殿下,该她被泼天的雨水洗洗|脑子。”
忽然马车一顿,车身颠簸了一下。
门外响起难为情的声音:“殿下,我···可以进来躲雨么?”
门帘蓦然掀开,宫玉桑的迭丽的脸首先露出来,衣裳穿戴齐齐整整,这么大的雨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还是那个端坐在高堂大院里的不惹凡尘的殿下。
他的眼睛在季语白身上停留两瞬,季语白浑身滴滴答答的流着水,雨水从头顶顺着白皙脸颊往下落进衣襟,衣裳紧紧贴服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分惹眼。
宫玉桑眼底藏着未明的快意,呼吸一顺,语气溢出说不出的关怀道:“快些进来。”
季语白脸上露出几分局促,但还是迈进去了。小几上燃烧着袅袅的熏香,旁边有一杯热茶。凉丝丝的寒意趁机钻入了她的每一个毛孔中,她打了个寒噤:“阿秋。”
宫玉桑款步拿起热茶递给季语白,季语白抬手接住,仰头饮尽。胃里的热气驱走了不少寒冷,她走过的地方,价值不菲的地毯上留下几个水印子。
季语白道:“多谢。”
宫玉桑从软塌上拿起一套干净的衣裳,走到季语白身边:“驸马身上都湿了,妾服侍您更衣。”
“我自己来。”季语白脸上微赧。
马车很大,里面像一个小型的房间,小几、矮凳、壁画等应有尽有。
宫玉桑顺从的拉起一道屏风,留足空间供季语白换衣裳。
见几人退到屏风后,季语白将湿哒哒的衣裳从身体上剥下来,捡起旁边干净的衣裳往身上套,是亵衣到中衣外袍,无一处不合身,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穿好衣裳,她走出屏风。
宫玉桑扬手,青竹和红竹一个清理湿哒哒的衣裳,一个清理刚刚踩湿的地方。
“这衣裳穿着合身吗?”宫玉桑小鹿似的眼睛在季语白身上逡巡几圈,含笑问。
跟宫玉桑接触时间久了,精神产生抗体,起初的不自在和尴尬消失得越来越快。季语白轻轻浅浅的:“嗯。是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