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许山迅速挡在前面,但蒋森反而扣住了自己弟弟的手,奚凉惊讶之下,没抓住外套。
外套没落地,被蒋森另一只手抓住了。
递过来。
这人此前拿头骨的反应就挺快的,手也生得漂亮,不像本人一样冷漠坚硬,轮廓明隽的手指根根指节曲起,握紧柔软而坚韧似皮肤的皮外套。
指腹的每一个触点都像是在隔着时间与外套原本的温度相融。
隔着它,捏住了皮套下面的躯壳。
人群里,周妩眼神微顿,沈昆也撇眸瞧了下蒋森。
第9章 强求
“谢谢。”奚凉微微抬眼,接过,目光轻重不一从两兄弟身上扫过,很快落在蒋域身上,蒋域尴尬又歉意,“哥,我就是道歉。”
“对不起啊,凉凉姐,我没那个意思,他们不代表我....针对这件事,改天我一定给你赔礼道歉。”
奚凉:“客气了,蒋二先生,只是需要申明一点,游戏的事真相如何,还需您去做澄清,虽然我们穷,但五万块还不足以让我们心甘情愿承受这样的罪名跟别人莫须有的怒火。”
蒋域更尴尬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放心放心,肯定不会的,我一定处理好。”
奚凉别的也没说什么,很快就侧开身子,从蒋森身边绕开些走了。
但...蒋森忽然说,“沈先生。”
沈昆跟沈叶都回头了,沈昆嘴角含笑,看到这人站在这边灯光下,一身暗灰西装贴身挺拔,眉眼姿态都坚硬孤冷,眼镜卸去了许多棱角锋利,但多了几分隐藏的能力。
“你刚刚说错了,我从不放低眼光,对伴侣,素来与佛祖诉求对方要比我优秀。”
“如果佛祖不应,我就自己强求。”
“不需别人替我安排。”
言语平和,情绪稳定,而且还带着几分客气的回应,像是说给沈昆听的,又像是说给别人听的。
脸色变白变黑,神色尴尬的都有,周妩神色恍然,手指插入掌心肉,叶翰则是有些紧张。
也有些人木然了:难怪佛祖不应,这太难了吧。
奚凉多看了这人一眼,不置可否。
沈昆笑:“蒋总眼光素来是高的,这样也能规避掉一些不合适的人,如果你未来的伴侣听到这话,应该会挺高兴。”
说完走了。
奚凉走在沈昆边上,低声说着什么,语态纤侬,带着几分港腔粤语的调调。
蒋森眉眼微扫,只知道对方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黝棕滚圆,隐有木纹,淡淡檀香气儿,从身边飘过。
他刚刚好像看到沈昆手里也有一串,传闻此人祖籍广东,混港时手段混不吝,血腥狠辣,却常年佛堂香火供奉不曾断,佛珠日夜不离身。
不知为何,他觉得牙根有点抽痛,大概是这里的饭菜于他有点甜腻。
他跟蒋域的口味一向不搭。
他紧了牙根,曲线分明的脸颊一侧微有痕迹,却听到其他人在憋闷恐慌后竟还问他。
“蒋森哥,你刚刚怎么没说那沈昆,这外地佬真嚣张。”
“MD!”
“蒋森,你害怕他?他这是不把蒋家放在眼里啊?就算我们不算什么,蒋家难道....”
蒋森微侧身,因为腰身高,高出了桌子一大截,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随身物——蒋域的手机。
手指夹着它,递给蒋域。
“蒋家算什么,诸位刚刚把我弟弟当西瓜一样切,不也没把蒋家放在眼里吗?”
“还指望它能对付沈昆?”
他从始至终,没给周家俩兄妹一个眼神,冷漠远甚于在奚凉跟老刀面前展露的平静姿态。
甚至连叶翰都没搭理。
蒋域有句话没说错——他哥生气起来,脾气很糟糕。
会直接厌恶别人,且很难消。
就算有交情的,他也会果断削减情义,冷眼看着对方把所有情分消没了,然后再把对方一脚踢开。
一个眼神都不再给。
他就不会为什么人改变原则跟姿态。
至少长这么大,他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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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蒋域看到叶翰的电话都打到这里来了,一时尴尬,转头问蒋森怎么处理。
蒋森表情淡淡的。伸手,蒋域把手机给他了。
“没什么,过了就算了,以后不会有就行,我知道跟你无关,就这样。”
“行。”
他利落结束通话,没多余的情绪。
蒋域松口气,“是跟叶翰哥没啥关系,他一直想缓和局面,但其他人....”
蒋森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只平静说:“一部分真的没把你放在眼里,一部分在试探我们兄弟的关系,还有一部分在观望中立。”
蒋域:“试探?我们?怎么,又是猜我们两个谁继承爸爸的产业?这些人烦不烦啊,这还需要猜?爸爸又不是傻逼....他们还想帮我跟你争?会给我送钱,还是帮我抢业务?他们抢得到还能跟我一样靠零花钱跟分红过日子?!喝醉了吧!”
蒋域满头火大,骂骂咧咧。
蒋森:“你想多了,他们不站你,也不站我。”
“蒋家又不是没其他人。”
蒋域皱眉了,也安静了,想了老一会,忽然抱住蒋森的手。
蒋森猛要扯回,后者却力气很大,如同当代年轻人逢年过节进寺烧香,虔诚无比:“哥,你要争气啊,为我留住蒋家的继承权,别交给那些远不如你的酒囊饭袋跟庸才,你老大,我才能老二。”
“我才能躺赢一辈子,我的股份才能最值钱!”
蒋森的表情一言难尽。
前面的司机:“.....”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二少是傻还是聪明。
但是蒋家上面两个当家人可都还没挂呢。
蒋域耐不住好奇,还是问了句,“哥,我刚刚瞧着沈昆跟周家是有仇吧?”
混商场的都知道,云坤跟周氏水火不容,也就这人不知道。
蒋森看他今天被人欺负成这样也没发作,就知道对他的教育不够全面。
空有教养而无锋芒。
“都是潮汕那边出来的,听说沈昆早年跟周信的三叔周然在香港结仇,周然出身优越,而沈昆年少轻狂却颇有能力,眼看着就要崛起,结仇后几次冲突,后来沈昆跟其妻在车上遭遇zha弹引爆,其妻当场毙命,他命大,没死,但右腿残废了,用了很多钱医治,到现在也没好全,那场事故最后有了一个替罪羔羊,跟周然没啥关系,他全身而退,你说这算不算大仇?”
蒋域震惊,“是周然干的?我怎么听说这个周老三名声很好,是翩翩公子哥来着,还说什么如果不是他遇到事,现在周家不定是周信他爸掌权。”
蒋森神色不咸不淡地,“不知道,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只吩咐公司那边在个别小公司官博上取消对三四家公司的关注。
蒋域记得那几个人嘴巴最烂,也最不给自己面子。
哥哥果然是爱我的。
“哥,还是你强,他们都不在乎我,大概是觉得我拿他们不能怎么样吧。”
“谁说你拿他们没办法?你要是真想闹,比我厉害。”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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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外面,人流繁华,当往中心湖那边走,司机把车停着,叶翰一身华贵站在湖边,看着灯火煌煌的大都市,想着蒋森刚刚的态度....手机进来一个通话,他看了一眼,思索片刻,还是接通了。
是周信。
那边委婉道歉,文质彬彬,说连累他了,希望自己改天设局道歉。
“不用,阿森没多想,不过今晚的确伤了蒋家的面子,蒋域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也是我们照顾不周,难怪他当时生气,至于其他的,只要不节外生枝,他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周信没再提他给自己妹妹牵线拉局的帮助,这种事不能宣之于口,免得落人话柄,反正之前允诺的好处,周信肯定会做到位。
毕竟日后还是一条路子。
“也不用,就是一个圈子的,这种事很正常,不用牵扯那么多,就这样吧。”
叶翰想到蒋森的态度,还是隐隐拒绝了。
周信也没说什么,但挂掉电话后,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边上脸色难看的周妩已经对着佣人发泄完怒火了,转头问周信,“哥,今晚的事就这么算了?”
“什么算不算的,蒋森这个人本来就难搞,你还打算一步到位?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谈什么?爸爸如果看到,一定对你很失望。”周信对周妩的表现有些失望。
周妩此刻也冷静下来了,“在国外的时候,我就知道蒋森难搞,盯着他的人也不少,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但我总觉得那个奚凉是个麻烦。”
想起沈昆今晚的言行,周信知道长辈那边迟早知道,本身他们也不可能是沈昆这老狐狸的对手,可那个女人到底是让他落了面子,垂下眼,略嘲讽道:“你如果是盯着蒋森那边忧虑,犯不着为这个女人猜疑。”
“蒋森何至于去碰别人的情人?”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到现在,沈昆都没给过她半分房产,可见是颗随时取用的棋子而已,这类人你还见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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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人房产四散,以老宅枝繁叶茂分支而出,一个家庭户都分开住,两兄弟也各有住所,不过蒋域最近被训诫,被强行送回去住了,要看管住,而蒋森早就独立,自然管自己回私人住所。
入户,灯相继自动亮起,窗帘自动拉开后,他把领带搭在了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要融入冰冷工业风的住所之中。
石头跟木头这些待久了会相互融化吗?
他解开扣子,站在窗户前面,看到整个城市核心圈灯火通明,却忽然想起——对面的小区是沈昆的集团名下主建的。
这些年房地产兴盛,暴利非常,早年从香港转战内地的沈昆本来跟周家一比是弱势的,但拿到了海外多项投资成功的庞大资金,回国大举投资房地产,既得到了政府欢迎,资产膨胀几十倍,从而成功跻身名流豪富。
一步步走到了蒋家这种老牌资本的对面...不过此前人家的敌人是周氏。
蒋家这些老牌家族一直都在观虎斗。
他以前主建的小区,跟对方的小区,目前都在榜单前列。
面对面。
所以沈昆住在对面,那她呢?
是不是也住对面?
蒋森也就是突起一个念头,但似蜻蜓点水,不甚起意。
让身体稍微舒服后,他去了书房,本要趁着没有睡意的时候把明日的安排稍微处理掉一些,但手指一滑,把一叠纸袋中的其中一个纸袋抽出。
有时候电脑里面的信息并没有纸质信息安全。
他的爷爷跟父亲教授的经验,他未必全部吸纳,但关于传统跟新科技,蒋家几代的观念都是相似的——不二选一,至少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因为那个篮子可能会被其他人的手伸进去。
电脑可以侵入,技术未必防得住,来去无痕,但他住所要被攻入就是另一个量级的杀伤力了。
除非他这里能进入另一个他信任的人。
蒋森打开土黄色的资料袋,抽出里面的资料。
云鲲集团核心人物都在这。
里面第一个就是沈昆,往下是....
蒋森抽出一部分,里面全是关于一个女子的。
东西多,一张照片滑了下来。
是对方高中时期的照片。
不是毕业照,只是高二时期的数学竞赛颁奖礼照片,蓝色校服裤,白色短袖,身板很单薄,瘦高挑细,绑着高马尾,手里捏着奖状跟奖杯,似被摄影师跟校长们要求摆姿势而略尴尬,雪白的脸上都满是拘谨,上齿咬住了下唇。
显得紧张古板。
看着像是第一次拿奖。
但下面很多照片,一流水全是这样的照片,别无其他的。
好像她长这么大,就只会在这种场合拍照。
可她每次都很拘谨,显得毫无经验。
蒋森看着这些照片,一张一张,奖状上的排名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第一的次数更多。
少女站在人群中心,总是垂着眼。
好多男生女生都在看着她。
她,应该是很讨人艳羡的那类长相....但不好接近,孤独冷漠,性格极端,如果接近了,就好像能成为她身边唯一的陪伴,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就像是在攀登雪山,在她的皑皑白雪上生长出万年不绝的青松。
山不倒,雪就不会化,青松也不会死。
沈昆会是这颗松?在她身上....
蒋森把她的资料随意放在一边,继续看别人的,然后评估沈昆的产业布局跟经济情况走向,以此判断他对蒋氏企业的布局是否有影响。
这些都是正常的商业资料,他没骗蒋域,也没食言。
至少这次没有。
一个小时后,所有资料被原样收起,连每张照片的顺序都没乱过,但奚凉地被放在了另外一边,而不是排在沈昆后面。
推进抽屉,他起身了,去了外面的吧台,他今晚喝了一点酒,有点口干,一杯水被他几口喝干净了。
洗澡,睡觉。
屋内灯光熄灭。
胃部略饱满的时候,耳边却似有些空虚地形成漩涡,内心自动充盈回放某个人低低哝转的声音,暧暧而纤软,纤纤却冷淡。
沈先生,沈先生....
沈昆这种人,也会被一个女人迷住吗?
声音渐渐模糊。
先生,先生...蒋...先生....
她附身来,与你低声轻语,一声声唤都像是在诉求...又正正经经的,不甚在意似的。
也许梦里有雨夜芭蕉滴答落声,而旁侧娇嫩的花枝明明攀附了其他苍木迎狂风而长,却偏偏拍打在你封闭且湿漉漉的窗户上。
蒋森豁然惊醒,皱着眉,摸了下额头,竟是冷汗。
第10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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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这人经历的事多了,今夜还真不算什么,他跟许山都没把这当回事,但人家主动送来的把柄,为了不让这些宝贝孩子受罪,他就纯在家等着这群爸爸妈妈来上门赔礼就行了。
至于奚凉,她更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沈叶送她回了老巷,因为房子离车道有点远,巷子窄,过不去,他就非要送人到楼下,走在昏暗老久路灯下,看着光圈中繁多的飞蛾跟密集蚊虫,地上还有一些飞蛾尸体。
环境并不美妙。
他表示这里不安全,为什么不换地方。
又不是没房子。
哪里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