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是他的将。
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依言取下了那把桐木古琴。
白川舟的修指骨节分明,一琴抚而溪山夜月,二指挥而花起绿葳,三弦拨而相见甚欢。
可他丝毫未看自己的琴,眼睛一直紧紧跟随楚引歌的翩翩舞动。
她的肩颈线条被衬得优越迷人,像只高雅的天鹅,脚尖踩碎朵朵月光做的花,沿着她皙白脚踝攀援,修长双纤旋转漂浮,与风裁尘,仙气飘飘。
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在抚琴,耳边浑然听不到音曲,只有眼前在黑夜起舞的姑娘,一眼惊鸿。
曲毕,楚引歌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欢愉,转身望他,正欲开口问跳得好么,却被他滚炙的眸光生生地顿在喉中。
四目相对,爆裂无声。
情.欲在万籁寂依华静中野肆横生,他先开了口,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过来,给你擦擦汗。”
极其温柔,让楚引歌觉得他的意图只是擦汗。
楚引歌缓步轻移,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帕,微微一愣,竟是她五年前绣的茶花帕。
眼下看,确实糟糕。
“你还留着啊?”作为一个绣铺掌柜,她有些难为情。
他将她勾坐到腿上,仔细擦着她鬓角的香汗:“你的东西都在的。”
白川舟失笑:“你统共也没给我留几样,我自然得好好收着。”
这话说得有些心酸又落寞,楚引歌的心倏尔揪疼。
“那我明日.....不,”她想起他这五年每每拿出这条绣帕定会被人偷偷嘲笑,忙改了口,“现在吧,现在我就去给你多绣几帕,我绣得可快了,几个弹指间就能绣成......”
说着就要从他怀中跳起找笸箩针线。
“先给我生个孩子吧,棠。”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修指轻而易举地就探到了双纤间的亵绊里,轻轻地捻,声线低哑,“行么?”
楚引歌被搵得双颊透粉,他明明就在不老实,却还要问她。
她抿了抿唇。
白川舟将她转了个身,美背尽显。
他的吻落于其上,细细密密,宛若衔着馥郁盛绽的白蔷薇般呵护轻柔。
身侧就是桐木古琴,楚引歌没稳住,不禁往前微微一倒,趴伏在了琴弦上,“绷”,弦音在屋内回响,余音不断。
“牧之,先去净室,水会凉......”
她正欲起身,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紧。
“夫人放心,驿馆净室里是温汤之水。”
他触糅着两团玉圆,嗓音低哑:“常温,不会凉。”
另一手掌也未离修纤,缓缓拨开两侧的遮掩,掌心已落满了潮腻。
月色倾洒,衣帛声裂。
晚月下的浮光,浮光下的他和她照映,春意在这个炙得滚热的仲夏夜肆意涌溢。
弦音开始变得此起彼伏。
楚引歌恍惚细听,觉得竟像极了他们初见在宫中的暴雨之声。
回忆如同叠嶂,如果没记错,那一天和今日一样,也是七月十七。
伊始还只是乌云滚滚,空气闷抑,他们在藏书阁相看一眼,尔后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她的帷帽上,发出嗒嗒之响,迫她走进了揽月楼,随之滂沱之音愈来愈低,如雄狮怒吼,扯碎了整个夜幕,他们在屏风内互相试探。
凌云戛玉,弦音如同那晚的天气,交替奏鸣,竞相激越。
还好这整个驿馆都早已被白川舟包下,无人来谴责,否则这调不成调,曲不像曲的谱,被旁人听去真当是贻笑大方,羞愧万分。
她禁不住落泪。
半晌,弦音蓦然猛得一沉,他闷哼了声,古琴被掀翻在地。
“咣”得一响,今晚的第二首曲被生生地掐断了,楚引歌的脑中突现一白光,宛若暴雨之夜的那道闪电,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充盈之感袭来。
月轮之下,墨发尽散。
他抱着她久久都没有动,这样的温存让他不想动弹。
良久,白川舟才拦腰抱起她,走进净室。
一面走一面还笑问:“夫人是喜欢夫君弹得《两相欢》还是喜欢自己弹的《两相欢》?”
她已没了力气,掀起眼帘觑了他两眼。
可他就是要逗她,“怎么不说?”
懒懒笑道:“不说的话,那为夫就要教你怎么在水中弹《鸳鸯欢》了啊。”
今夜看来是要跟弹曲过不去了。
楚引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弹古琴,这代价太过惨重。
她见他有不说不放了她的架势,咬唇轻语:“都喜欢。”
“是么?”白川舟眉峰一挑,慢斯条理道,“既然选不出来,那再给夫人弹两曲,好好选选。”
语气无赖得要命。
楚引歌瞪他,他更是笑得乱颤,俯身贴上了她气呼呼的小嘴。
长夜漫漫,曲终已是薄明。
-
翌日,日头高挂。
楚引歌刚想翻个身,酸乏卷卷袭来,她轻嘶了声,才觉自己已然哑得说不上话。
“醒了?”
而造成此事的元凶还在嬉皮笑脸地问道,“早膳想吃什么?”
“哼。”
楚引歌背过身,不想理他,明明说好再弹两曲,可他一路从净室到楠木榻上,轻哄着她不知弹了几曲,赖皮狡诈!
白川舟轻笑,将她揽过怀中,“可是疼?我帮你看看?”
楚引歌忙推开了他,“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敢?”白川舟没放开她,唇角牵了牵,“我最听夫人的话了。”
胡言!
昨晚她泣声连连的时候,他哪听她的话了。
楚引歌正欲开口驳之,却觉额间润湿,他落下一吻:“棠棠生辰快乐,早膳想吃什么?”
七月十八,是她的生辰。
难怪他昨晚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耳边轻语别睡,再坚持一柱香。
可她那时已陷入混沌,只觉这人得寸进尺,捂嘴不让他多言。
原来他是想同她过生辰啊。
他们是在弹曲的进程中过的。
“你怎么昨晚不同我说?”楚引歌轻嗔,语气略带埋怨。
“我说了啊,”白川舟捻了捻她的耳垂,笑得懒散,“可你一直捂着我的嘴,还让我别说话。”
是了,她当时还以为他又在她的掌心中囫囵说什么不正经之词。
楚引歌辨道,“谁能想到你行事时还能想到我的生辰,不都是在专心……”
她没继续往下说,脸变得通红。
“嗯?”白川舟笑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在极其专心地——”
他话一顿,凑在她的耳边,闲笑:“享受?”
极其专心地享受……
楚引歌语噎,红晕从玉颈上烧漫,一大早就被作弄得面如霞飞。
她不打算与他再继续辩驳,反正从他们认识至今,她就没说过他,但她也知晓他的弱点了。
纱幔随风轻摆。
楚引歌眼波流转,纤纤素手攀上了他的肩,语气轻软:“我想到早膳吃什么了,有点繁琐,不知夫君乐不乐意。”
“说说看。”
白川舟挑起她的一缕墨发,勾在自己的指尖缠玩,这是他百玩不厌的小乐趣。
楚引歌慢慢靠近他的耳廓,浅浅低语呢喃了句。
声色柔媚。
白川舟的呼吸陡然一促,墨发从他的手中飞落,眸光遽尔变深:“确定?”
“嗯,我想试试。”
“不累?”
楚引歌摇了摇头,咬唇看他:“你快躺平罢,闭上眼。”
白川舟犹豫了会,片刻后还是依言照做。
淡淡的香气从他的脸上拂过,刚刚在掌间把玩的青丝墨发缓缓下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们对彼此都很是熟悉,但棠棠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檀口还是头回,他本怕到时候吓到她,想拒之,但念在今日是她的生日,还是应下来了。
白川舟唇线紧抿,被衾掀了一半,能感觉到乌发从他的肌理扫过,后背不自觉地绷紧。
楚引歌轻笑,她早已下了榻,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她拿着绣帕继续轻扫,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放轻松。”
她缓缓地穿好他早已为她备好的衣裳,嘴中却还是念念有词地逗着他:“要开始喽。”
“嗯,你紧张就告诉我。”
可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睫长而卷,落在眼睑上扑了层淡淡的阴影,连耳根都蜷着红,无一不在表明他的心慌意乱。
明明就是他更紧张吧?
白川舟等了许久,连紧绷都逐渐展平,倏尔听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缓缓睁开眼,转脸就看到趴在榻边捂嘴投乐的楚引歌。
“牧之,你好可爱。”
她还穿戴整齐了,原来刚刚是在拿他逗趣。
呵,这小混球。
白川舟的舌尖抵了低腮,狭眸半眯:“夫人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说着就要抓握她的皓腕,却被楚引歌一个轻巧地闪躲过,她还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坐起身,不着寸缕。
白川舟掀了层薄被覆上:“顽劣。”
“谁让夫君总逗我。”楚引歌笑道。
见他要够手拿椅上的衣物,她一个眼疾手快,将其拿走,冲他吐了吐舌,面色狡黠。
“将衣裳给我。”白川舟诱哄,“待会给你买蜜沙冰吃。”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夫君这招也太拙劣,”楚引歌轻笑,“除非你答应我,今夜放我好好睡觉,我就给你。”
“再说吧。”
“嗯?”
“......这昨晚看你睡得不也挺好?”白川舟挑眉,见她拿着玄袍又往后退了几步,只好妥协,“成,就今晚。”
就今晚?楚引歌脑子一转,那不就预示明晚会被欺得惨?
她握着筹码,笑道:“牧之,要不来个君子协议吧,一候中选两日,每回不得超过两次,怎样?”
五天为一候,也就是说五天内只能选两日,白川舟蹙眉,这怎么能够?
他讨价还价道:“四天。”
又顿了顿,“每回,四次。”
楚引歌咋舌,他怎么能面不红心不跳和她这样说,怎么不直接说满一候。
她将他的衣袍拿到窗边,威胁看他:“不行,得按照我的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穿衣了。”
白川舟眸光一凛,眉梢轻提。
须臾,他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
“嗯,算数,你要饿坏了罢?快将衣裳给我,我们一同吃朝食去。”
楚引歌这才满意地走过去,将衣服递给白川舟,却不曾想,他猛一拽,顺着衣襟就要将她拉拽进怀,楚引歌暗叫不妙,仓惶往外逃脱,可他的力量向来不容置喙,稍一使劲,就用紧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桎梏。
“小混球,敢逗我了啊。”
楚引歌望着他深幽的瞳仁,感觉周身危险之味熊熊而生,方才在窗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小指轻抚着他的臂弯,声色软糯:“夫君,今日我生辰,你是不是得依着我啊?”
白川舟看她弃甲投戈倒是快,忍不住失笑:“可以啊,你戏弄我一事,我既往不咎,就当给你的生辰解个闷,但——”
楚引歌刚歇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有个但字,表示前面所言皆为废话,她吞咽了下口水,尽力佯装无助地看着他。
白川舟低笑,语气很是霸道:“但君子协议,得按我说的来。”
他轻咬着她的耳骨,笑得无赖又懒散:“而且四次的前缀是不少于。”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明天将最后一点剧情走完就正文完结了~小世子会放在番外里,再次鞠躬致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爱大家~
第77章 两相欢(完结)
“不少于?”
楚引歌转脸看向他, 见他前额碎发凌乱,眸底盛满晨光,闪着玩世不恭的淘气。
和记忆中的顽劣少年一模一样, 哪有五年蹉跎的痕迹。
她轻掐上他的脸, 狠狠揉搓:“世子爷好不要脸。”
“我不要脸,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白川舟倒是诚实, 还好脾气地任由她搓揉,笑得赖皮,“而且只对小夫人不要脸。”
这人怎么能将这么欠的话都说得如此坦荡。
可缀在他眼尾眉梢的爱意太过动人, 所有的情意都在乖张漾开, 令人不觉心跳如擂,明明是他不要脸,可脸红的却往往是她。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 只要看他,她的小心思就无处遁形。
但她却想一直溺在他的眼神里,一点都不想动。
楚引歌伏在他的身畔凑近, 白川舟含笑轻捧起她的脸, 让她看得更清楚。
他们在她二十二岁生辰的早晨,什么都没做, 只是相顾。
锁在彼此的眼里, 具体又汹涌。
良久, 门响。
传来水影清冽的声音:“主上, 夫人, 东宫来禀, 太子有重事相议。”
白川舟对外应道:“好, 知道了。”
但还是未挪眼神, 修眸明灿灿的, 怎么看她也不够。
楚引歌像个孩童般,向前轻撞了下他的额头:“起了。”
白川舟嘴角微翘,起身穿衣,他的健硕肌理在日光下像镀了层光,卉满力量,可穿着衣袍时却很是挺拔清瘦,怎么衣衫下的线条如此完美,每一寸都不偏不倚,结实有力。
楚引歌不免吞咽下口水,却恰被他扭头察觉,抓了个现行。
“小色鬼。”白川舟挑眉揶揄。
楚引歌从榻上跳起,捋了捋衣袖,垂眸狡辩:“我那是饿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说着就往门走去。
他洗漱完就一个箭步从后面跟上,十指相扣,一手推开门,歪头笑:“少耍赖,昨晚我就听见你在咽......”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耳根刷得就红了。
虽然他说得倒也没错,昨夜在浴桶里时,她忍不住触了触他的匀实铁肌,她以为水声泠泠能盖过自己的吞咽声,谁能想到他还真听到了,但这人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
门口还站着水影呢。
白川舟显然也注意到了水影,但以往她禀完事就离开了,不知为何今日一直守在门口,眉梢轻蹙:“还有事?”
被小手挡着,声色也闷闷的,显得不耐,楚引歌忙松了手,掌心潮热。
却不想水影竟走到她的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木盒,面色绯红:“夫人,生辰快乐。”
楚引歌微微一惊,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又听水影娇羞续道;“这里面是黑伦石,是我在宣、隋山洞里寻得的,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誉为天长地久石,愿夫人和阁主也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