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心中早就有过设想，她只需要面对手机，平静地以讲故事的口吻把当年的事实说出来，身边有海、有风、有沈行止。
真到了这一刻，她突然紧张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她要叙述的对象不是冷冰冰的手机屏幕，而是透过屏幕看着她的成千上万的网友，每一句打出来的弹幕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
有很多双审视着她的眼睛。
就像高一那年，她被迫站上礼台，垂下眼睛时，看到的那么多的乌压压的脑袋。
苏婵惊慌失措看向沈行止的眼睛。
沈行止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他能够体谅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放空，尽量无视密密麻麻的弹幕，用一种很舒服的声调，站在上帝视角，缓慢叙述，全程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的人名，甚至都不是用“我”的代称。
第一次有人出来辟谣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没有闪耀的灯光，没有精致的妆容。
她甚至是素颜，蓬松的自然卷搭在肩上，衬得这张脸更小更精巧，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她席地盘腿而坐，靠着不那么明亮的手电筒的光，娓娓道来，不去刻意营造煽情的氛围，认真又诚恳地像是在跟朋友说话。
看起来那么乖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就坐在你的身边一样，你们没有隔着屏幕和电视，就是生活中的女孩，受了委屈之后，在很真挚地告诉你真相，希望你不要再说她了。
又美好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很好欺负。
沈行止眼神闪烁，突然起了一个不可言说的龌龊的念头，特别想把她变小放在掌心揉搓，想看她眼睛湿润，哭着求饶。
够了！你不是变态！停止你危险的想法。
他狠狠在心里唾弃自己。
沈行止不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握着女孩子的手，认真当一个精神支撑。
一大片的狗兔饲养员哭倒在屏幕前面，用一种势必要把纸巾盒子哭空的架势，声嘶力竭嘶吼着。
一面对着直播屏幕里两人交握的手磕生磕死，一面心痛女鹅的遭遇。
“……呼，我说完啦，我想以后就应该不会再回应这件事情了，我没办法改变任何人的想法，但是大家应该知道事情的事实是什么样子的，这一份迟来的真相也算是我给十五岁的苏婵的一个交代。”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苏婵迅速就把直播掐掉了。
眼前不再有密密麻麻的弹幕，她还缓不过来神，暗自愣怔。
沈行止拿过手机，刷新微博界面，首页瞬间全部都是刚才的直播画面：他一个人等待来人的时候，他冷脸的时候，他为苏婵正名的时候，还有苏婵被他拉着进入直播的时候。
苏婵认真陈述真相的视频或许还要再等一会儿才有完整版出来。
他随便找了一个营销号点开评论区，信的不信的都快要在评论里打起来了，沈行止一路往下滑，挨个给支持苏婵的点赞，最高点赞的评论下面，他还去留言：你说的很好。
苏婵回过神后，凑过去看他这一系列操作，有点羞耻。
突然，她问：“你换回小号了么？”
“嗯？这玩意儿要用小号？我没有小号。”
苏婵：……
算了，他将来也不走演员艺人的路子，随他去好了，苏婵捂着发烫的脸颊想。
沈行止顺便联系了一下水军公司，花了笔钱造势。
把手机揣回口袋，他自然地拉起苏婵的手，他现在很会拉女孩子的手了，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力度，既不让她难受又不让她能够挣脱。
“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明天上午节目组应该没什么事，我来找你。”
经过这一晚上的发酵，爆炸式的消息轰炸后，舆论风向不会差的，但重要的是明天大家都知道了后，苏婵身边人的态度，比如经纪人章雪，比如罗微阿姨，再比如林森叔叔。
苏婵点头应下，卷翘的眼睫扑闪扑闪，像个洋娃娃。
事情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一世这个节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就像是一个凄厉的梦境。
她不再是瑟缩躲避人群的小可怜，没有浑身扎人的刺，她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镜头面前，坦然自若。
第二天上午，恋夏的所有人看到热搜都蒙了，事态急剧反转，几乎大部分亲身经历了昨晚那场突然直播的人，都没有办法再继续指责苏婵，每一帧画面都太美好了，他们像是共同度过了一个梦幻般的海夜。
#林萦 撒谎#顶替了苏婵的黑热搜挂在第一，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太好扒了，仔细联系一下之前同学的爆料，谁都知道是她。
不过仅仅在一个小时之后，热搜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又是资本的游戏。
而营销号很快又放出来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据说是匿名投稿，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底下评论又吵翻了，大众渐渐疲软。
【……说到底，这关我屁事，我操这个萝卜心干嘛，我是裁判？】
【底层打工人打工去了，拜拜】
顶级公关也不过于此。
苦于没有证据，什么都是一面之词，一杆子打诨，通通归咎为不懂事的学生时代的校园闹剧。
林萦没有任何回应，苏婵也不会再出来说话，吃瓜群众吃来吃去，也止于此，大家渐渐觉得无趣，也就都散了。
唯有饲养员，恨透了林萦，彻彻底底成为了林萦行走的黑粉，哪怕将来怕是不再磕这对cp，对林萦的厌恶永远都不会消失。
助理从头到尾梳理完，惊呼一声，把手机拿给导演看，闵导沉吟片刻：“今晚节目可以继续播出了。”
恋夏很火，但是从昨晚过后，恋夏是真真正正的要火遍大江南北了，没有什么比一个瓜更吸引观众。
闵闻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只要节目不受影响就行。
今天又有好几个金主爸爸找上门，要求插播广告，闵导自然喜闻乐见。
唉，谁都没有损失嘛，挺好，都火了。
节目制作之前，找大师算过，说节目会走财运。
原本以为三位明星会是最大的话题，毕竟有两位流量了，没想到意外之喜在这里。
这一天上午，三位明星嘉宾也都繁忙得很，电话接个不停，然后是持续的电话会议。
恋夏这么爆，经纪公司必然要抓住机会，现在还是只录制了第一期第二期而已，后续的红利可要抓紧。
边拍边播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灵活性很高，随时调整路线。
“没必要抓着文温薅流量了，她现在的热度不及那两个。跟着大众话题度高的走。”
“林萦、苏婵，谁更合适？”
“那两个人设天差地别，一个走富家千金路线，一个顶级小白花，咱们分析分析陆漾的人设，和谁会更有化学反应？”
“嗯，陆漾，你怎么看？”
“……”
经纪人皱眉：“陆漾？你在听么？”
陆漾回过神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哥，走神了。我个人认为苏婵更合适吧，我的大众形象是开朗阳光的小狼狗，和软妹更搭吧，林萦那款，我招架不了。”
“况且，她不是有目标么？”
经纪人饶有兴趣看着他：“哈，你真是为了工作考虑，还是出于你的私人感情？我没记错的话，苏婵不是有大火的官配？”
陆漾轻松耸肩：“恋综嘛，谁都不是官配，谁都有可能，拆了重组呗。”
经纪人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节目里主动可以，观众都当电视剧看了，可别给我搞到节目外去，上升期的小生最好别谈恋爱，你以后拍剧留着炒CP，有女朋友了还怎么炒得动？我带你走到今天可不容易。”
“哥，放心吧。我分得清节目和现实。”
裴齐和文温那边是同样的情况，两个人是因为共同主演了一部剧才会选择参加恋夏，录制之前就已经协议好了，如今有变动的话，干脆两家一起会议得了，省得麻烦还要通知来通知去。
剧还没有播出，尚且不知道生死，但是一部大爆的国民综艺就摆在跟前呢，这么大个蛋糕不知道捡点好的吃，难不成还要去惦记那一部可能扑到死的电视剧么？
两个流量，没有一个有电视剧观众缘的，实在是命运难测。
“你们也不是没有水花，但说白了就是在消化内部粉丝，你两搁这自产自销，玩儿呢？”
“我就怕一直维持现状，搞到最后，两个流量还被素人给边缘化了，我不想看到我的艺人在节目里当个小透明边缘人，OK？”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文温经纪人立即发话：“拆吧，拆吧，你两给我搅和进去，搅得越乱越好，节目已经爆了，没有看点的人就会被观众忽略，你们清楚的吧。”
文温打了个哈欠，昨天她睡得晚，偷偷连夜吃瓜，特别尴尬的是瓜主本人就跟她同一间房，真是……又刺激又提心吊胆，如果被本人看到她在吃她的瓜，就社死了！
还要一起住一段时间呢！
“哥，说得直白点，我脑子不够用，你是要让我跟着去抢沈行止啊？或者抢林萦，抢苏婵也行，我都可以。”
“屁！你可以我不可以！抢什么抢，林萦能跟你比？她一个素人可以放下脸，你好歹是一个流量，你做得出来我都没眼看，掉价！”
“嗷，那我要干嘛？”文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知道什么是不动声色么？你聪明一点，玩游戏的时候机灵一点，不是让你去追人的，是给观众磕糖的，制造糖点懂么？观众硬磕都行，随便一点相处的小细节，什么都可以发散。”
文温敬佩地竖起大拇指：“真什么都让哥你玩明白了！”
裴齐经纪人提醒裴齐：“你也这么做，多和那两个女孩儿玩，别太端着了，我去联系你的粉头。”
差不多时间，两家的粉头都收到了消息。
别墅外，艳阳高照，平静的天空发生了一丝裂变。
第23章 有没有早恋？
“喂, 雪姐？怎么突然找我？”
电话那边的人静默了一瞬，对她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感到无语：“萦萦，是不是你？”
林萦不高兴地皱眉：“雪姐, 你什么意思？是在质问我么？”
章雪稍顿, 这女孩私下的脾气未免也太冲了，她才接手两个女孩儿没多久, 都还是学生, 她自然没有多上心, 就是现在看起来都资质不错, 但那也不用太着急喂好资源。
但让章雪没想到的是, 两个女孩儿背靠资源，竟然都上了这部综艺, 知道是关系户, 没想到能这么硬。
更没想到的是，节目爆火, 而她们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比大明星差。
章雪很忙, 手上艺人不少，红的艺人当然也有，哪里有时间操心这两个。
也是最近才有空跟进了一下节目。
艺人可以随便怼, 但是关系户不行, 电话对面的女孩儿是老板朋友的亲生女儿。
她还想继续在公司发展。
章雪放缓语气, 尽量平和道：“你和苏婵都在我手底下, 我不希望看到我的艺人背着我互搞, 传出去被业内笑话。”
“萦萦, 最后一次。”
“或者, 公司还有很多优秀的经纪人, 你可以随便换。”
林萦打了个哈欠, 把玩着头发漫不经心：“雪姐，真不是我，我哪里有那个闲功夫？你去查呗，看看那个最开始在论坛发帖的人是谁咯，一不是我发的，二我也没找人发。”
“没撒谎？”
“真没。”
章雪语气柔缓下来：“是姐想岔了，那行，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节目你表现得很好，话题度很高，继续保持。”
章雪闭口不谈今早林萦的黑热搜事件，反正热搜已经没了，用不着她操心，人有自己的人脉和金钱，自己能解决，那就连问都没必要问了。
多嘴一问，说不定还嫌她麻烦多事。
“知道了，雪姐。”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太冲了，别人一误会我，我忍不住急眼。”
章雪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
电话一挂，林萦勾起嘴角轻笑。
确实不是她搞的，她不过就是推波助澜了一下下，买了个高位热搜，联系了几个营销号而已，其余可什么都没有做呢。
林萦站在别墅二楼走廊打的电话，她收起手机，心情不错地扫了一眼底下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她托人买来的咖啡和小吃已经到了，他们正在挨个领。
有工作人员仰头看见了林萦，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林萦笑着招手，问他们够不够，她还可以再买点回来。
那人笑得很开心，连连摇头，又谢了她好几句。
林萦眯起眼睛，笑得很灿烂：“好吧，你们吃得太少了，那就留着下回再给大家多买些，大家录制节目都太辛苦。”
一楼的众多工作人员渐渐都发现了她，下面瞬间更加热闹起来。
看吧，人情是多么容易到手的一件东西。
林萦哼着歌儿，一番交际完，转身要回房。
恰好，这个时候沈行止也从楼梯上来，他一早又去找了导演，谈了一下苏婵的事情，回来后打算去找苏婵。
本来应该从另一边楼梯上，但是人群刚好堵在楼梯口，他也只能绕道。
“嗨，沈行止，早上好呀。”
倒真的是脸皮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行止的目光冷凝，神情比起往日疏离了好几分，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近，清清冷冷的模样真像一尊不好接近的天上谪仙。
他的眼神轻轻从她身上略过，没有任何的停留。
径直擦肩而过。
“沈行止！”
林萦被沈行止的这个态度气到了，她这么骄傲的人，无法忍受有人竟然无视她。
从前起码还会有礼貌的回应，如今，装都不装了？
就为了苏婵？
那朵爱装可怜的小白花？
“她说什么你就信么？”
沈行止懒得搭理她，白费口舌，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苏婵她最会用这一招了，为什么女生都排挤她呢？”
“偷东西算不得什么大事，世界上小偷多了去了，但是会勾人的小偷也就她一个。”
林萦大声嘲讽。
见沈行止还是不理会，林萦变本加厉：
“你又不是第一个！你以为她会在乎你么？”
“你不知道吧，高中那会儿有多少男生喜欢她，就跟你一样，像一条不知廉耻的舔狗，不在乎她是不是小偷，反正脸够迷人就行。”
“天天都要跟着她，送她回家，不知道有多恩爱，最后，还不是被她用完就丢！”
沈行止猛地停住脚步，心底涌现一股巨大的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