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沈篆【完结】
时间:2023-11-11 23:13:04

  “这天黑得差不多了,我们得赶紧下山,不然夜里野兽寻着血腥味赶来,那咱两都得死。”
  沈辜摸摸小狼的头,折身问:“你还能走嘛?”
  洞口实是狭窄,照王苌精壮的身干,进来时是擦掉右肩几块皮才挤进来的,如若出去...肯定会落掉他才上好的药草。
  这,这可是小无赖好不容易找到的药,也算是她讨好他的佐证。若当真给弄掉了,也,挺不好的吧。
  王苌犹疑地开口:“我能走,可洞口窄得很,我又伤在肩膀...”
  “哦对!”沈辜苦恼地锁起眉头,“我才给你敷了药,出去肯定得弄掉了,真是失策。”
  “不过待在这里只会叫肩膀烂掉,不如伤上加伤,搏一搏呗。”
  她把长棍戳向王苌的位置,不知戳着他哪个地方,只隔着棍子感到其身子一僵,而后他躲开棍子,扶墙站起来,压了压她棍子的一端道:“那,那就走吧。”
  沈辜以长棍做两人的牵引,带着王苌到洞口,收回棍子道:“我在外面等你。”
  王苌听见洞口没声了,终于忍不住扭曲着红脸在原地蹦了蹦。
  没受伤的手捂住自个儿的尘根,微微揉了揉后才强行神色自若地挤出山洞。
  “喏,天黑了。”
  洞外总算是光明几许,但也好不了多少。
  彼此看见对方的表情已是谢天谢地了。
  沈辜指指天空,回头正见王苌肩头不断流血的可怖牙印。
  她没见到草药,只猜是掉了,就好心提醒道:“你记得跟在我身后,从这儿回村的路我最熟了。”
  王苌疑惑的眨眼,这个洞可是隐秘得很,就是自小在小刘村长大的他,先前也不知道。
  “哈哈,想不到吧,我以前住在这儿。”沈辜见到他的表情,好似得意地咧嘴笑了,“每次你们打我又找不到我的时候,我就躲家里。”
  “这洞就是我家,里面宽敞得很吧。”
  就这个破洞,也值得用这样开心的语气炫耀吗?
  王苌奇怪地看了看小无赖,思及还没天黑时观察到的洞穴,那真...不能说是一个人能住的地方,到处是石头,硌得人背疼。
  沈辜竟就住在这里吗?
  怪不得要去偷东西吃,好像也,怪不得她?
  “我...日后定不欺负你了。”王苌别扭地低下头,破天荒温文尔雅地说道。
  沈辜了然笑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攻心,是上上之计不是吗?
  不过,“你打不过我,欺负不了我。”
  她得耍耍贱。
  王苌果然气呼呼抬头,忽地瞥见她怀里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好像还在动,便问:“你怀里是什么?”
  “你射死的那只母狼的崽。”
  沈辜抬脚,转身下山。
  “它,母狼怀孕了吗?”少年跟在身后急急询问。
  “您真是愚笨啊,王苌兄。”
  “沈辜!”
  “这狼崽难不成是我生的吗?这也猜不出,岂不是愚笨哈哈哈...”
  真是的。
  王苌恨恨咬牙,望着不远处缀着的瘦弱身影,一口怒气又都泄了出去。
  他掏出腰带里草药,囫囵又盖回到左肩膀上,心说:他欠小无赖一条命了,以后再不能赶她走了。
  或许,真像爹说的那样,在迟先生家中待得久了,小无赖也会成好人的。
  若真是若此,他王苌总能多个兄弟的罢?
第9章 …还真会讨好人
  沈辜领着王苌回村了。
  消息一经放出,失魂落魄地倒在树下的王老爹顿时爬起来,颤抖着跑回了村子。
  “沈辜不就是那个小无赖嘛?”有个妇人望着王老爹的背影,和自家男人低语道。
  “王家这爷俩最恨小无赖了,这回...要是真的,这家子就要欠那地痞无赖一个大人情咯!”
  旁人也都拾起农具,嚷嚷:“你们还真信王苌是小无赖找回来的啊?大家伙刚刚都没见到她身影!这人回来了,还指不定是迟先生使的手段,别忘了当初先生进村子,那一手长枪,耍得比衙门里的官爷还厉害!”
  “就是啊,说不准是迟先生叫小无赖把寻人的好名声顶了,好施恩呢!”
  “别叨叨了,还不快下山去看!瞎子已经拖着药箱子给王家那小子看病了!”
  众人又都收拾收拾,急忙奔向学堂。
  ......
  沈辜抱着小狼倚在墙上,长棍欠在身侧。
  茅草屋里挤不下很多人,她便按着王苌坐在庭院石桌旁,迟恕庸在小厨房备热水。
  闻声先至的是村里的大夫,因瞎了只眼睛,故诨号瞎子。
  他年老,没人叫他上山,才这么快地赶到。
  王苌赤着上身,把受伤的左臂坦诚在瞎子面前,自己扭过头咬唇,不愿见血肉模糊的伤处。
  “王苌?王苌!”王老爹第二个赶到的,他人还未进学堂,破锣嗓子就扯起来,大哭大喊的,好似将见到儿子的尸体。
  “爹...”
  不管在沈辜面前怎么猖狂,到了自家老爹面前,王苌还是膀子一耷,苦着脸哭唧唧求安慰。
  “没事吧没事吧?怎么伤得这么重!你这死小子,不知道最近野兽要下山刨食过冬嘛!还往山上跑?啊?不要命了啊!”
  “爹,我真挺疼的...”
  “疼...多疼...活该,谁让你不听话!”
  沈辜摸着小狼柔软的灰毛,在角落里忽地笑出了声。
  王老爹这才看见她。
  他不知道这小无赖是不是真的救了儿子,但还是抹了抹红眼,扭身走到她面前,宽厚的手掌落到她肩上。
  一时沉默了。
  沈辜咧嘴:“王老爹,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这混不吝的口吻,王老爹无言以对,片刻后用力捏了捏她肩膀,沉声道:“沈辜是吧,谢谢你救了我家王苌。以后要吃肉了,就来你王叔家。”
  “这多不好意思呢,”沈辜笑眯眯地从他腋下钻出来,“您让王苌兄勿要再打我就成。”
  王苌瞪她一眼,低下头不敢看老爹。
  “这,我确实不知道他整天在学堂干这些事情。你放心,既然今天是你救了王苌一命,我们王家就不会忘恩负义!”
  王老爹杀猪无数,养出一身豪迈匪气,等瞎子处理好王苌伤口了,他一把把儿子拽过来,当面吩咐:“记住了,这位日后就是你非骨肉血缘的亲兄弟,她的话,你必须要听尽,好报答她救命之恩!”
  “...爹,这或许不妥吧,”王苌欲哭无泪,他可是小刘村一霸,不能让十一岁的沈辜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吧。
  “多谢王老爹。我和王苌兄,定能亲密无间的。”沈辜侧过头,在王老爹看不见的角度,对刚刚收入麾下的小弟邪性一笑。
  “沈辜,过来。”
  迟恕庸在小厨房门口观看闹剧已久,待沈辜玩得尽兴了,他朝她招了下手:“洗洗脸,沾了许多灰尘。”
  “哎,好嘞先生。”
  恰在此时,全村的男女老少似乎都聚集到了学堂门口。
  诸人望着活生生有说有笑的王苌,又听完王老爹一番“亲兄弟、救命之恩”的话,纷纷惊愕地看向沈辜。
  谁承想,这小无赖真会去救人呢?
  她不是只会偷东西嘛!脾气还可差了!
  村人们没有亲眼看见沈辜扶王苌下山,不由仍保持怀疑。
  刘大首先站出来:“这,王大哥!真是小无赖救了你家苌小子啊?”
  “欸,什么小无赖,人家有名有姓,叫沈辜。”王老爹呵斥道,“大家别因为沈辜以往一点坏事情,就把人想得坏到彻底嘛!”
  “可是...王叔,她以前抢过我的糖葫芦吃。”门口的人群下方,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嗓音稚嫩,指着沈辜的鼻子委屈说道。
  糖葫芦,这东西在小刘村可是稀罕物。
  怪不得人小姑娘记得这么久。
  沈辜抹了把脸,把小狼放进先生的怀里,对迟恕庸笑了笑,让他莫要担心。
  转而按住脸红想要辩驳的王老爹,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扯出一吊铜钱。
  这钱她用碎银换的,刚回村还没来得及放下就上山下山的,可给她累得慌。
  她掂着吊钱,到小姑娘面前,蹲下,举起铜钱晃了晃,“喏,小妹妹,抢你糖葫芦是我的不对。今天下午我进县里,换了许多钱,我给你两枚,这可以换两串糖葫芦哦。”
  把铜钱放到小姑娘白嫩的手掌心,沈辜站起身,大声武气地说:“我沈辜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前我偷鸡摸狗,想必大家恨我恨得牙痒痒了,这里呢,我给诸位道歉。”
  她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揖礼。
  她这礼做得长久,直至人群里不断传出窃窃私语的声,方才起身,继续郑重道:“我如今既是迟先生的学生,便已经决心改过自新。也希望诸位给我个机会,之前的损失,沈辜愿散尽这吊钱补偿之前的损失。”
  小刘村里都是种田的穷户人家,除了王家在县上做点生意,平日小菜饭里还能见点肉腥味,对其余人来说,一餐一饭都是珍贵无比的。
  是以沈辜偷鸡偷蛋,才能招致如此的痛恨。
  现在见她手里那串沉甸甸的铜钱,都面面相觑起来,难以置信自己失去的饭还能折成现钱还回来。
  “刘大伯,来,请您收下。”
  沈辜往刘大的手里塞了五枚铜钱,她笑笑:“玄册常与我说,您是小刘村里一等一勇猛的人物,我敬仰已久了。”
  刘大冷哼,刚要甩手硬气地不要,谁知一只粗壮的胳膊伸过来用力狠狠拧住他的耳朵,随之也响起道隐含怒气的女声:“你傻了是不是,这钱我们应得的,你给我好好收下!”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刘玄册,抬头看看龇牙咧嘴的爹,和凶巴巴的娘,最终叹口气,望向沈辜。
  “喂,我怎么不知道我以前...”
  “哎,玄册兄!这是给你的钱。”
  沈辜对他眨眨眼,蹲身掰开他的手,放进去两枚铜钱。
  “好吧,”刘玄册悄悄收起,咕哝:“就当我说过了。”
  很快,一吊钱都分尽了,村人们看着手里的铜钱,这分明远远超过他们的饭钱了。
  不由得再看向沈辜,个个脸红筋涨的,好似冒犯了贵人。
  良久,有人开口:“沈辜啊,有空来婶子家吃饭。”
  有人带头,其余的村民也就顺坡子用话缓和与沈辜的关系:“大娘这里也欢迎你。”
  “二叔改天带你去捉野鸡。”
  村里人多质朴单纯,如今损失的超额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在意沈辜那点子事情。
  至于沈辜是不是真的救王苌之人?
  人家王老爹都说了是,那自然就是了。
  “谢谢婶子大娘叔叔伯伯们的厚爱,改日叨扰,改日叨扰。”
  一桩事了,大家也都不团在学堂门口看热闹了,俱笑眯眯低头离去。
  天黑了下来,远山穿来几声遥遥的夜枭声,茅草屋里迟恕庸掌了灯,剩下的几人透过稀薄的灯光,互相瞧着。
  “沈辜,你的钱...”迟恕庸轻轻皱眉,指指沈辜手里空荡荡的吊绳问道。
  “先生!今下午我遇上个富贵公子,替他打跑一寻事的汉子,人家奖我的。”
  沈辜抱回小狼,为自证清白举手发誓:“若我有半点虚言,必学而无成,受世人唾弃!”
  “行了,吃饭吧。”迟恕庸不追究,他把白粥端出,除他外,每人都分到了满满一碗稠米粥。
  瞎子还没走,他不拘小节,第一个端碗吃起来。
  王苌因是在先生家里的缘故,还有些扭捏,举着筷子不敢动。
  “王苌,你吃吧,如今已下学了,无需怕我。”迟恕庸见状,温声安慰。
  王家父子都敬怕他,闻言这才动筷。
  沈辜端着碗,愣愣地盯着迟恕庸好一会儿。
  惹得他回看:“怎么?”
  “总觉着要有何事未做似的,只是刚刚事情太多,现在闲了,却总想不起来。”
  她挠头,堪称羞赧地一笑。
  王苌瞥到她的表情,默默翻了个白眼,瘪嘴怪里怪气地做着口型:“我总也想不起来。”
  “嗯...”“哦对了!”
  沈辜扒拉两口后,忽地拍了拍脑袋,赶忙丢下筷子跑向小厨房。
  终于,她从米袋子和面袋中间,扣出一块茶饼,和一串...被压得细碎的糖葫芦。
  她的糖葫芦啊,沈辜心内哀嚎,很甜的。
  不过也管不了那多,幸而茶是好的。
  快步跑回来,她挪动木凳凑近迟恕庸,先捧着茶饼,献宝道:“先生先生,这是我特意为您买的茶叶!我让那贩子给挑的最好最贵的!”
  这茶...他还以为沈辜会用剩下的钱买自己喜欢的糕点呢。
  她竟这般惦念他。
  迟恕庸真切地愣了愣,这难得地很,反应过来后,他僵着手指接过茶饼,刹那间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清香。
  茶饼的香清冽诱人,可与他曾喝过的琼浆玉露来比,还是粗劣不堪。
  “多谢。”抿了抿唇,迟恕庸收好茶饼。
  “您爱清茶小粥,学生好您所好,日后也欢喜喝粥。”说着,为表承诺可信,她囫囵吞下一大口热粥,烫得嘴皮通红,两眼水光潋滟,要哭出来似的。
  “慢些,各人各爱,你学我做什么?”
  迟恕庸眼梢微弯,便如带着柔情,他拿自己袖子给沈辜擦了擦嘴角。
  “自然因为先生待我好,我便欲先生开心呢。”沈辜得寸进尺,扯住迟恕庸的袖子不让他收回。
  “先生,我爱您所爱,您也照拂照拂,吃了这一颗糖葫芦吧!很甜的。”
  迟恕庸来不及拒绝,嘴里已被塞进一颗裹着糖浆的山楂球。
  其实他不爱吃甜。
  “先生,可甜吗?”
  “不错。”迟恕庸嚼碎糖块,咽了下去,“我能再吃一颗吗?”
  沈辜把宝贝的糖葫芦拿出,讪笑:“先生,卖相不佳,您别嫌弃。”
  “无碍。”
  迟先生拿着糖块细碎的糖葫芦,与在案的其他人告辞完,便又进屋了。
  留下的四人,瞎子乐呵呵望着沈辜,王家父子复杂地望着沈辜。
  沈辜摸摸头,“吃啊,吃饭,看我做什么?”
  王苌缓缓鼓掌:“牛。”
  嘿,讨好人罢了。
  前世她还不屑得做呢。
  ...也不是不屑,只是后来地位高了,都是他人巴结她。
  倒在李持慎府里做过些讨人欢喜的事情,那段时间,李持慎看她眼神虽古怪,但待她亲近不少。
  不过这也正言明了,无人不爱卖乖讨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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