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舞台左侧的人群前停住脚步,手臂轻轻抬起,毫不费力地便勾住一个人。
稍转过身,安微方才看清那人的脸,正是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个猥琐男。
沈熠驰半条胳膊都搭到那人后颈上,手臂没骨头似的垂下来轻晃。
如鹰般的视线穿过人群,最终落到安微脸上。他冲她扬了扬下巴,笑中带着恶劣的坏。随后,他压在那人后颈上的力道加重,人被往前带了几步。
沈熠驰转向保安,眼神冷下来,“这人以后不用进了。”
他撤下胳膊,手掌落在那人背上,亳不惜力地往外推了一把。
安微微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那人声嘶力竭地被保安拖出去,看沈熠驰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后台,看这一场闹剧落幕。
他全程未提一句,却默默地、帮她解决了麻烦……
安微心不在焉地收起酒具,她眼眸低垂着,脑海中念着的,尽是沈熠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幕。
滚烫、炙热,叫她神思不定。
向翊匆匆走过来,见到安微更是一阵懊悔,连连关心:“都怪我,你伤到没?”
安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安慰似的,“没事。”
她抿了下唇,看着向翊欲言又止,“那个,他……怎么样?”
向翊当下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沈熠驰,很随意地摆了下手,“那小子皮着呢,一瓶酒能有什么事,没吓到你就行。”
“嗯。”安微把东西都整理好,小声地咕哝一声,“那就好。”
向翊没听清,“什么?”
安微指尖顿了一下,抬起眸征询着,“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诶,别。”向翊拦住她。
安微疑惑:“嗯?”
“太晚了,沈熠驰也回,叫他送你。”
安微急忙摆手,“不用——”
“走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相比于她的,另一道更为强势。
安微转头看过去,沈熠驰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视线和她撞上,便轻偏过头示意了下门口,是一起走的意思。
安微想说他们不在一个校区,并不顺路……
奈何沈熠驰连余光都没施舍给她,就已经默认一起,迈开长腿便向外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安微匆匆和向翊告别,小跑出去追他。
这人腿长脚长,等她追上时他已经安安稳稳在车里坐好了。
安微气息有些不稳,额角挂着细汗,碎发轻飘着,“我在西山校区,我们不顺路的。”
沈熠驰手肘懒懒地搭到方向盘上,眸子看过来,擒住她微微颤动的眼波。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西山?”
他戏谑的声音中微微泛凉,安微愣了一下,支吾着,“你……你在学校很有名的。”
她紧紧攥着掌心,藏匿起慌乱的目光与他静静对视,所有情绪都掩盖于眸光粼粼之下。
沈熠驰勾唇笑了一声,幽幽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认同她的答案。
安微缓缓松了口气,正欲借口要自行离开——
身前那扇车门倏然打开,沈熠驰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勾魂似的瞧着她,漫不经心地报了一串号码。
安微表情呆呆的看着他,似是未听明白,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车牌号,发给你朋友。”说着,他又念了一遍那串号码。
安微这才明白过来,沈熠驰是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了不安全的坏人……
“我……”
“安……”沈熠驰喊了一半突然顿住,抬手摸了摸鼻尖继续道:“我到那边接人,顺路。”
他忽然的正经让安微不由一愣,顿了两秒后才点头,“好,谢谢。”
话说到这份上,她没理由再拒绝,便乖乖地上了车。
夜晚扬起的风吹过那一闪而过的绿化带,沈熠驰单手扶着方向盘,指骨根根分明,那双桃花眸漫不经心地看着路面,早已没了平时的多情。
安微余光瞥了一眼,赶紧偏过头扫向外面,她把脸贴到微微泛凉的车窗上,好一会儿,才降下温度。
车厢内,一路都是静谧无声,到最后,也只有安微轻轻的一声道谢。
校门口那盏小路灯时好时坏,忽而暗忽而明,沈熠驰倚在车边站在那儿,指间轻轻夹起猩红,肩膀微垂着,淡淡的神色,平添几分落寞。
安微远远的望着,直到一抹窈窕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桃花眼才再复染上笑意。
车,走远了。
安微紧了紧衣襟,缓缓地,朝宿舍楼走去……
正式开学的前几天,安微都在酒吧顶六六的班,她又学了不少花样,却再没遇到过沈熠驰。
听同事闲聊,他不知又沉浸在哪个温柔乡里快活。
想到他时,安微正在宿舍收拾行李,低垂着眉叠衣服,表情淡淡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什么情绪。
恰时,宿舍门便被撞开,岳栗雪冲进来就是一声吼:“你们知道吗?”
安微她们几个茫然地摇头,知道什么?
“沈熠驰来我们这层帮系花搬行李了!!!”
“真的吗?在哪?快去看看!”
“安安,一起吗?”
安微看着她们兴冲冲的劲儿,轻轻笑了笑,摆摆手,“你们去吧,我还没收完。”
见她兴致缺缺,室友便没再坚持,八卦之魂已然燃起,便结伴匆匆地跑了出去。
一时间,宿舍安静无声,门外三三两两的脚步以及女孩子们窃窃的议论变得越发清晰。
安微捏着衣服,折了又折,行李箱填的满满当当,心里的空缺却像无底洞似的,密密麻麻的酸。
她坐回椅子,捧起玻璃杯喝了两大口柠檬水才觉得舒服些。又稍休息了一会儿,她便站起身,拉起行李箱走出宿舍。
学校课程改革,安微所在的制药学院因为实验室紧缺要从西山搬到新校区,学校组织男同学到女生宿舍帮忙。
沈熠驰,就是其中之一……
盛夏,烈日当空,安微跟不上搬运大军,很快便落了单。她寻了一处树荫歇脚,倚着树干一下又一下地喘息着。缓了好一阵,那股晕劲才渐渐散去。
安微重新拉起箱子,只是刚走出树荫,一辆黑色越野便停在了身侧。
从感知到他的存在到他这张脸出现在眼前,仅仅不过十秒。
沈熠驰半降车窗,露出一双眼,冲安微偏了偏头,言简意赅,“上来。”
安微又是惯有的愣怔表情,看着他,本能地想要拒绝。正措辞的功夫,沈熠驰已经开门下了车。
他拿过安微手中的行李,笑了下,“你怎么总溜号?”
安微轻眨了两下眼睛,望向自己空空的掌心,又看向他,答非所问:“你怎么在这?”
“帮你们搬行李啊。”他说得理所当然,转过身就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走吧。”他又叫了一遍。
安微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就这样,她再一次坐上了他的车。
只不过这一次,她非常识相地坐到了后排。
沈熠驰从后视镜扫了一眼,俩人目光交汇,安微一顿,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笑了下,开动车子,漫不经心地同她闲聊起来。
“你学什么的?”
安微想说,系花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她又看了眼后视镜,想看看他现在什么表情,可惜,只瞧见一个侧影儿。
见她迟迟不答,沈熠驰抬头看了眼,正抓住她在盯他……
安微躲开,清了清嗓,“制药工程。”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冷淡,便很贴心的解释了一句:“其实调酒和制药很像。”
沈熠驰不知为何,突然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安微正担忧着,便听到他轻笑出声,再看向她时眼尾都有点红,声音哑哑的,“你不会给顾客下药吧?”
这下轮到安微呛住,她整张脸颊都泛起红晕,眸光微微颤动着,比平日里要生动良多。
“下药,犯法。”她闷闷的,小声念了一句。
沈熠驰扫了她一眼,喉间溢出笑,“为什么学这个?”
为什么?学这个。
安微一阵恍惚,望向窗外很认真的想了想,回过头来,答的冠冕堂皇,“就当,为了热爱吧。”
她顿了顿,眼眸轻眨,“你呢?”
“什么?”
“为什么学英语?”
不知为何,安微觉得这话问出后沈熠驰的眼神一阵空,但很快,又恢复那没所谓的懒散劲儿。
他勾起坏笑,看着安微,“因为英语老师长得好看啊。”
他一笑就带着点勾引的意味,像是要拿人魂似的。安微怕被美色迷了心智,偏头看向窗外,随声应了下,“哦。”
话题过后,车内陷入沉寂。安微偏向窗外的颈侧渐渐发酸,她正过身子,方才发现沈熠驰一直在看自己……
他的注视直白又坦荡,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似沉思又似追忆,慢慢的,变成了困惑。
就在安微想发出点声响提醒他的时候,那低哑的声音忽而冒出一句——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第3章
近来最耳熟能详的一个话题——搬寝室那天沈熠驰到底送了谁?
譬如现在,宿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烈讨论。
“他和系花到底是什么关系?”
——答:“pao友。”
“他没接系花能接谁呢?”
——答:“新pao友。”
“安安,你那天出去的晚,看到了吗?”
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书桌前啃书的安微,满眼闪着期待……
安微轻咳一声,抿了下唇,眨起无辜又真诚的双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四个大字。
“我没看见。”
这已经安微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起初她还会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完全达到了面不改色的境界。
所谓,熟能生巧。
“唉,可惜了。”岳栗雪叹了一声,看向安微的目光闪了闪,一阵坏笑,“对了,安安,那天谁帮你搬的行李,帅不帅?”
安微后背微微一顿,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笔,回过身,对上她们八卦的注视,笑了笑,“我脸盲,没什么印象。”
岳栗雪拍了拍桌面,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喝了口水正欲说教几个回合。
非常不凑巧的,安微手机振了两声。
她略带歉意的冲岳栗雪笑了笑,转身摁开手机时却变得一脸轻松。
快递信息。
安微收起桌面的书,起身,温温吞吞的,“我去取快递,你们有需要带的东西吗?”
室友短暂地想了一下,很快纷纷摇头,又开始聊起新的八卦。
安微背上包,推开门,走出舆论中心……
她无比庆幸,那天半路遇到了沈熠驰的不知名好友,正是他恰到好处的出现,安微才不用回答那句随口问出的是否见过,也有幸免于这场旷日持久的、影响颇深的,八卦猜想。
因为那天,是这位怨种好友在沈熠驰的威逼利诱之下,帮安微把行李箱搬到了楼上。
安微躲着光走得极慢,艳阳高照着,她总觉得又闷又燥。
说来庆幸,可其中的失落,又是密密麻麻的,把她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猛吸一口气,加快脚下步伐,沿着楼荫,心无杂念地往前走。
“嗷~~”
忽地,一声奶叫穿进耳廓,安微又往前了几步,那声音越发清晰,接二连三的,像低吟似求救,绝望着,也期待着。
安微的眉心一点点蹙起,她循着音,绕进教学楼后身那片荒凉废墟。
早些年这里修路,挖出不少土坑,到如今仍是搁置着。
安微踩着软土,小心翼翼走过一个又一个坑面,偏是到那最深的,她停住了脚步。
她往里看了看,足有三四米深,里头,一个毛茸茸的小狗头一下下往上蹦着,嘴里呜咽呜咽的嚎叫。
看见安微,它叫的更凶,声音都嘶哑起来……
安微抬起手隔空轻拍了几下以作安抚,紧接着,她便摘下背包,沿着边一点点往下爬。这坡虽陡,但胜在泥土松软,脚踩着下去时还算方便。
她指尖紧紧扒着土壁,一步一试,即便如此小心,还是在临落脚时踩了空。
“哎呦……”
安微摔倒在半软不硬的泥土上,没挨着疼,却可怜了那眼镜,掉下的瞬间便被兴奋的小狗一脚踩碎。
现在的她狼狈至极,长发因几次运动披散下来,几缕碎发落于额前飘忽着,视线模糊不甚清晰。
更残忍的是,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带着小狗一起上去……
安微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瘫坐在小狗身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我现在上去打电话求救,你呢,乖乖待着,不要乱叫。”
说完,她又故作凶态,“不然你就会变成小哑巴!”
小狗歪着头看她,眼睛水盈盈的,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安微又叹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土,踏上返程。她看不清,只能凭着感官模模糊糊的往上爬。
原本安静下来的小狗,在她往回爬的那一刻,又一次发出惨烈的哀嚎……
“你不要叫了啊。”
“我一会儿就来救你了……”
烈日笼罩之下,视力有限的安微一边爬土坑一边哄狗,声音软绵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重新掉回坑底。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微终于临近“登顶”,她抬起眸正欲一跃而上——
“啊!”一声尖叫,那狂吠不止的小狗都吓得没了动静……
安微的手指早已在无意识间松开,然而她迎来的并不是自由落体运动,而是那手腕处指骨交融勒紧的极致痛意,成功将她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始作俑者幽幽地看着她,声音低哑泛着丝丝凉意,“你在干嘛?”
“你,你、你先把我拉上去……”
安微惊魂未定,早已顾不上什么表情管理。她半吊在空中,只觉“命悬一线,轻轻挣了下,表示自己的不适。
沈熠驰蹙起眉,动作却是极为迅速。他单手撑着土沿,手背青筋暴起,俯身,抓着她的那只手更是用力。安微借着劲,找到了着力点,总算回到地面。
她气喘吁吁地调整呼吸,眼眸挂着水雾,丝缕发丝贴向额头,好不狼狈。
沈熠驰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她,又问了一遍:“你干嘛呢?”
这一次,他愉悦的问话带着调笑,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乐子。
安微吸了吸鼻尖,指向坑底看戏的小狗,“救它,我带着它,爬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