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通电话,直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耳廓。
“哥们,我回去仔细想了下,你和超市那小子的女朋友不合适,太乖——”
断线了。
安微肩膀耸起来哼笑,目光垂着,落在他暴出青筋的手臂。
慢慢地,她扬起笑脸,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沈熠驰,你倒也不必缠着我。”
她偏了下头,在他满是伤口的脸上寻那颗小痣,还好,那处还看得到。
她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吐出声,“你朋友都觉得我们不合适呢。”
他们离得不算远,那人声音又大,说的话,她可是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
沈熠驰依旧沉默,即便伤痕累累,也挡不去这张脸原有的俊逸。
安微有点担心,盯着他下巴底那块最深的,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见他无言,她又问了一句,“沈老板也不至于对前女友如此念念不忘吧?”
沈熠驰贝齿咬紧了,下颌绷直,眸间又狠又痞,一把将人拉进。
他呼吸缠在她耳边,细细的,吹着气,镀上一层惹人的红。
“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你要天天往我店门口扔垃圾?”
“……”
安微猛地推开他胸膛,稍离远了些,漂亮的眸子终于染起怒,“谁说我扔的了?你有证据吗?”
她扬着脖子,咬死不承认。
沈熠驰轻笑:“需要看监控?”
“……什么时候装的?”安微恨不得把牙咬碎。
“回来第二天。”
也就是说,几乎从她扔的第一天开始,眼前这个老狐狸就把一切尽收眼底了!
安微气急败坏,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窘迫,相反,她连镇定都不装了,直接是破罐破摔的态度。
她疯了一样的甩手臂,恨不得把他扔出千里之外。
可惜,他就好像磐石,毫无捍动。
沈熠驰松开她越发挣扎的手臂,转手就又抓上另一只,他没大用力,只是虚虚缠了一圈。
目光盯上那已然泛红的腕骨,再大的火也灭了,眼底只剩心疼。
他叹了一声,喉结滚着,“谈恋爱就好好谈,相亲这种碰概率的事儿,你好歹多见几个。”
顿了顿,又想起那妈宝来,声音开始咬牙切齿,“随便一个就约会,也不管什么人,今天一块糖,明天一瓶水,全是小恩小惠,也就你稀罕。”
末了,又补一句,“我最看不上这种人!”
“……”什么时候糖,什么时候水了?
安微被他莫名的论调搞得有些糊涂,头脑搜索着,确实有一天取快递的时候被送水和糖了。
不过也就那一次。
她瞪了沈熠驰一眼,他有什么资格看不上?
安微扯起嘴角冷笑,没好气的回怼:“你以为人家就看得上你吗?”
沈熠驰不屑的挑起眉,嘴角一抹嫌弃,“不就是个破开超市的,我用他看得上?”
这下安微一点没客气,对着他腿骨直接上脚。
“你个臭开药店的,又高贵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开超市和开药店的!没有恶意!所有恶意只针对毕升和沈熠驰个人!
再次道歉!
第58章 第58章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 两个人的相处就是这般,针尖对麦芒,不论好坏, 总会以斗嘴收场。
想到昨天的不欢而散, 安微叹出很长一声,细细的,几近无力。
收好的行李箱放在墙角,安微视线飘过去,一时有点儿出神, 她甚至忘了,今早还要出门……
等到想起这档子事儿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姜栾樱给她打电话, 催促下楼。
老小区的路面总有些不平,坑洼着,几步就能遇上一个。安微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 身后又拖了行李箱, 再着急都显得力不从心。
拐过往正门去的那条主路,道面平坦些。安微一眼便看见等在门外的姜栾樱,她抬起手臂挥了挥, 正准备加快些速度,脚迈一半, 挥起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
“啊……”
半条手臂都被拽住, 突然而来的力道把她扯了回去, 毫无准备之下, 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脚下不稳, 安微顺着鞋跟往后倒, 半个身子都侧跌过去, 撞进男人胸膛。
熟悉的气息顷刻间侵袭而来,是冬日阳光混杂的清爽。
那胸膛震颤着,头顶呼吸微喘,慌张的,乱了节奏。
“你干嘛去?”急促的声音透着轻哑,隐隐的,带出一丝委屈。
刚扑过来的突然,安微几乎是紧贴在男人怀里,她抓上他手臂借力,站直了,距离拉开,视线飘向岔路口那辆可怜兮兮躺在地上的机车。
相距不过百米,倒难为他把自己累成这副模样。
安微缓缓收回视线,轻仰头,目光从他伤口渐深的下巴落到眼角,“你不是觉得我不该回来吗?那我就走呗。”
她眼神极冷,嘴角牵起的笑都没有情绪,“免得沈老板又觉得我是回来招您的。嗯?”
“……安微。”沈熠驰喊了她一声,很轻,几乎是从那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紧攥手又加深了力道,掌心那细腕不经意缩了一下,他又赶紧松开。漆黑的瞳孔盯着,生怕错过她一瞬表情。
因为紧咬的后齿,沈熠驰下颌微微带着颤,就连身体,都有隐约抖动,就在崩溃边缘,又极力的压抑着,连责问都是小心翼翼。
“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想清楚?不要总这么冲动可以吗?”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从来没低过头的人也会妥协。
安微冷笑出声,而后越发的止不住,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都是抖的。
“沈熠驰,我冲动什么了?”她吸了一下鼻尖,冷空气刺激得有些疼,声音不抖了,透出凉薄来,她轻笑着,“嗯?怎么不说啦?我做什么事冲动了?你给我列举个一二三呗。”
年轻男女的对望永远比诉说更加真切,眼中情绪从不会说谎,它在宣泄愤怒,也憎恨遗憾。留下的,是彼此都未出口,却也心知肚明的,秘密。
沈熠驰不再说话,他只是紧紧拽着那行李箱,执拗得像个孩子,好像拉住了行李箱,就能把她留下。
许久过去,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去哪?”好像是同一个问题。
安微淡漠的眸子闪了一下,划过水光,又归于平静。
她今天的妆面稍浓,眼线勾起拉长了眼尾,红唇惊艳,柔和的五官镀上一层漂亮的盔甲,极具攻击性。
“沈熠驰,你不是已经报复完了吗?”她耸起肩膀冷笑,“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是你忘不了过去。呵……怎么?想旧情复燃吗?”
安微下巴高高抬着,很像龇起尖牙的小野猫,她笑得极为嘲讽,冷冷地,仿佛置身度外,却不知早已深陷。
“沈熠驰,睡仇人女儿的滋味,就这么难忘吗?”
她向来有激怒他的本事,从前,亦或是现在,只要她想,轻而易举就能挑破他的所有伪装。
因这一句话,沈熠驰原本就隐藏怒意的眼眸彻底燃起来,瞳孔一瞬放大,怒不可遏地盯在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蛋上。
不管是行李箱还是手臂,悉数松开。两只大掌纷纷抬到她纤瘦的脖颈,紧紧扣住,负伤的俊脸放大,毫不犹豫凑了上来……
“啪”的一声响,清脆利落,无情的巴掌落上他绷紧的侧脸。刚刚好,手提包的金属链在指间勾着,划到他下巴伤口那处,渗出了血。
安微想都没想,直接拉上重获自由的行李箱,她头都不回一下,像“猫和老鼠”里汤姆一直追不上的大白猫,高傲又漂亮,摇曳生姿的步伐渐行渐远。
姜栾樱目瞪口呆,视线在安微面无表情的脸上打转,最后抽了抽嘴角,又转到那惨绝人寰的大帅比身上。
有一点不可置信,又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她试探的张了下嘴,“这位,是你新找的那大款?”
前阵子就说相亲的事,还神经兮兮,要在砚城找大款,现在看,对上号了,但又有点误差。
安微把箱子放到后备箱,之后就是很平常的上车,关门。
不远处沈熠驰静静站着,目光擒在这一处,脸上的伤显出一丝狼狈。
他是被气昏了头,也不知怎的,只一门心思想让她闭嘴。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根本就听不得她诋毁自己,她可以骂他,可以踢他打他,但就是不能拿自己当靶子。
虽是连皮毛都未沾到,但到底也算冒犯。
到这一刻,沈熠驰竟然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也只是默默站在原处,看着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
他卑劣也胆怯,对她,总是无计可施……
“不是姐妹,这谁啊?你不就走两天?我怎么看他都要哭了……”
姜栾樱于心不忍。
安微面无表情,睫毛轻眨着,缓缓吐出,“一个神经病。”
*
北城机场,离开的第三年冬,安微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对比从前匆匆,来去无常,此行,便只为归途。
今年的北城无雪,街面整洁,唯有枯枝摇晃,看不见的是那冰挂晶莹。
安微稍作停留,记忆里的城市是枝丫裹素,一眼望去,银白辽阔,有车辆川流不息,火红的灯笼之下是人声鼎沸。
如今,街道静了,目光所及仅有三五人影,口罩遮住半张脸,多是行色匆匆。
出租车停在身侧,安微收回视线,也消失在这几分寂寥的街角。
她在出租后排落座,手机露出绿码给司机晃了一下,浅笑道:“北城第一监狱。”
当年长卷发已经剪短,宽大的衣服遮住这副身体的原有风姿。五官倒是没大变化,依旧明艳夺目,只是这脸蛋,长了些肉,微微圆着,还显出几分俏皮。
被叫小后妈的女人,其实也不比他们大上几岁。
董冬玉笑容挂在脸上,没了从前的攻击力,她倒显出几分真诚。
“真没想到,蹲这三年大牢,最后出来接我的竟然是你。”
安微挑了下眉,思索片刻,笑道:“如你所愿?”
那时天色偏阴,即便太阳高高挂着,也被云层掩去不少。
监狱大铁门外面难免荒凉,却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们相视而望,彼此笑着,试探着,也慢慢释怀。
和董冬玉的联系是在去非洲之前,她都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本事,关在监狱都能跨着大洋把信传到她手里。
安微自认,自己爱憎分明,她很清楚自己恨着这个女人,恨她不择手段,恨她从中挑拨。
可她还是拒绝不了,那些关于他的秘密。
关于他,为她的一次次思虑周全……
“你出国留学的名额,是沈熠驰用钱砸出来的。”
“这个你早就说过了。”
在邮寄过来的第一封信里。
安微面容平静,并没有表现出董冬玉想象中的悲伤亦或遗憾。
董冬玉轻声咂舌,没看到期待的反应,倒有几分失落。
她抿了口咖啡,目光望向窗外,“他真的有把你保护得很好啊。”
不知何故,安微感受到她散发出的苦涩,有自嘲,有哀怨,也有……羡慕。
“还记得那翻译公司吗?注册时候得几十万吧,他没从家里拿一分钱,全是自己补课啊还有什么乱七八糟赚来的。”
“他为了能和你在一块,躲着他爹,选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董冬玉嘴角露出讽刺,轻声哼着,“可惜了,就因为派出所那次,还是被那死爹找到了踪迹。”
细白的指尖掐着杯壁,安微眸光闪了一瞬,恍然间又暗下。
派出所,扫黄大队……
后面的事情也不难,老子逼儿子认服,毫无底线的商业打压。
“他那时候白天工作,晚上喝酒,跟孙子似的走关系做疏通,抽空还要装没事人一样和你视频。”董冬玉满意的看着安微的反应,“这些事,他连一个字都没和你讲过吧?”
安微面色苍白,手下的咖啡杯几乎要攥碎,最后,又无力松开。
她不想再往下听了,只是恍恍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是用卖公司的钱,把我送出国的,对吗?”
用他全部的心血,守了她最后安宁。
看着董冬玉的表情,安微想,大概,她也不需要答案了。
后来董冬玉又说了很多,是关于她自己和沈熠驰的一些事。
董冬玉是沈熠驰学姐,大他两岁,只不过初中毕业便没再念书了。他那时候总会开玩笑说她像他妈,后来,他就真的找上门,让她勾引他爸……
她对他的感情,青春期悸动?总之说不清道不明,到最后又越搅越乱。
大概,也是喜欢吧,不然怎么能甘愿当棋子,还能乐在其中。
其实安微都已经听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她最后一句调侃。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姑娘长了副恋爱脑模样,结果,他比你还恋爱脑……”
第59章 第59章
安微再回砚城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 十二月的天,该是下雪了,偏偏飘起来雨。
她在路边买了把伞, 打车回家, 直到进小区才用上。
地面坑坑洼洼,有水珠溅起来,蹭着她的裤角。
安微没理会,在外头折腾两天,只觉得乏累, 想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其他的,她是想等明天雨停了,天朗气清, 自己也精力充沛……
好像等不到那么久了……
突然,安微不管不顾的脚步顿住。
单元楼门口,雨雾沿着墙壁笼罩起来, 水珠滴滴答答从房檐落下, 先是一双运动鞋,男款,露在台阶外面的裤腿比她还要不管不顾。
雨滴打在上面又弹到地面, 那双鞋,该是湿透了。
“沈熠驰。”
明明, 雨声大过她的轻念。
虚虚搭在台阶外的脚踝僵了一下, 而后快速起身, 安微甚至能想象到他的动作, 手掌撑地一个越起, 直接钻进雨里, 站到她的眼前。
他踏着地上的水, 连带鞋里的,在腿边溅起老高。
蒙蒙雨丝在两人之间,隔着水雾,她看见了他眼尾拉长的红。
“安微。”很小心的,好像声音大了,就会怕吓到眼前的人。
他没有伞,那飘下的雨纷纷砸向他,发顶、眉梢、鼻梁,还有肩膀。
眼前的姑娘一步步走近,他想,他认输了。
大概只能接受她突然回来,却再也承受不起,她的又一次离开。
那把透明的塑料小伞举在他头顶,有雨滴落下,滑向了她微卷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