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现一不小心把她的发型揉成乱糟糟一团后，尴尬地收回手，咳嗽一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那四哥以后不问了。”
胡九清翘着唇角点头。
如此，等到天界终于发现异常，派兵来逮人的时候，胡九清的二十年军营历练已然到期，早已和封玉去人妖魔三界历练去了。
天界再次扑空。
天将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找到胡四，希望能和他深入谈谈，被胡四轻飘飘一句“战事吃紧，不便闲聊”给挡了回去，无论天将怎么说，都拒不见客。
他不如胡一骞那样好说话，说不见就是不见，任凭天将磨破嘴皮子、甚至卖惨，都无动于衷。
天将无法，只得灰溜溜地原路返回了。
据说，天将复命后，天帝天后发了很大的火。
不过这些，都和远在人间的胡九清与封玉无关了。
在春三月，他们一起来到江南，准备在人间这著名的水乡待几个月。
暖阳悬空，绿柳茵茵，宽阔的湖面上只飘着三两艘小船，其中一艘上躺着两名少年少女，正半眯着眼享受和煦日光。
“所以，在你成年礼到来之前，你都不需要再回青丘了么？”封玉问。
“昂。”胡九清懒洋洋地答。
青丘的习俗与其他各族都不大一样，先是所有子裔年满一百四十岁就必须要去军营历练，历练满二十年，积攒战功，至少升迁成指挥使才算及格，然后在年满一百六十岁时离开青丘，去其余各界历练，增长知识，拓展视野，等到成年礼方回青丘接受授礼和授封。
胡九清离开西北大营时的头衔是提督，比指挥使还高两级，离将军一职更是只差一级。
封玉同她的情况一样。
“那清清，我们就一直在这里漂着么？”封玉沉默一会儿，又问。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然而这样的好天气他已经见了一个月了，从来到江南的第一天起，胡九清就买了一艘小船，备了一些食物，然后拉着封玉躺在船上，顺流漂了一个月。
封玉在心里估算了下，若再这样漂下去，不出七天，他们就要离开江南的范围了。
胡九清“唔”了声，声音小下去：“当然不，只是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
她已经一百六十五岁了，就算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已是十六七岁的姑娘，五官更是愈发明艳，比年幼未长开时更加好看，一路上走来，遇到了数十个搭讪的年轻公子。
不过这些人通常还未和胡九清搭上话，就已经被封玉驱逐了。
封玉也逐渐长开，胡九清有次给他戴上半脸面具，又给他脸侧编了小辫子时，竟和她记忆中的魔龙面容重叠七八分，只有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魔龙英俊、冷漠、锋利，而封玉俊朗、柔和、温润。
明明是同样的脸，气质却相差很大。
胡九清不由得感慨，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对封玉进行的圣人思想熏陶终于奏效。
不枉她给封玉读了那么久的睡前故事，让他抄了那么多遍的佛经。
胡小九很欣慰。
“唰”，一张宽大纸张被抖开，在胡九清面前展开。
封玉往胡九清那儿挪了挪，道：“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也就是渭河的中游，今天过去后，我们会来到横河……”
他指了指地图上标注出的两条河流，道：“我打听过了，横河附近有座千剑峰，可以一逛。”
胡九清诧异道：“你知道的好清楚。”
那可不，他提前一年就在钻研这些了。
封玉内敛地笑了笑，没说话。
“那就去千剑峰逛逛吧！”胡小九还是相信封玉的推荐的，当下就拍板决定下来，顺便把身侧的浆递给他，“那去横河的划船任务就交给你了，阿玉。”
封玉接过船桨，认真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嚷闹声。
胡九清听见了尖叫和打斗声，还有落水声，不由得朝声源处看去。
凭借着优秀视力，她看到远处有一艘豪华画舫，原本那画舫是慢悠悠在水面上浮着的，此刻却摇摇晃晃。
画舫周围围了好几艘小船，船上站着许多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往画舫上跳去，画舫承载了太多人，开始超重，船身越陷越深，在众人的剧烈打斗中剧烈摇晃。
胡九清眼尖地看见一个华服少女被推下水，然而她的落水声在噼啪响起的刀剑碰撞声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她的侍卫都被杀了，此刻除了胡九清和封玉，其他人竟然都没发现她落水了。
胡九清看到少女细白的手腕在水面扑打，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胡九清毫不迟疑地撑肘起身，足尖一点水面，快速往那边而去，封玉眼神一凝，立刻放下船桨，跟随她一起往打斗方向而去。
胡九清虽然是陆生，但奈何身边有个水性极好且很爱在水里待着的封玉，所以她的水性现在也变得极好，利落地掐出一个避水诀后，胡九清就毫不犹豫地入水救人了。
封玉迟了一步，但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下水。
胡九清从水中捞起已经半晕厥过去的少女，看了眼前方打的正烈的两方人，犹豫了下，道：“阿玉，我们先去岸上吧。”
就现在这个局势，画舫上的人未必有余力顾及少女。
封玉点头，眉头皱了皱，看上去不太情愿，但他忍了忍，把不情愿的眼神憋住，道：“清清，我来把她带到岸上吧。”
他其实不想抱除了清清之外的任何人，但这个女孩和胡九清几乎差不多高，他想，还是接过来吧。
胡九清摇摇头：“不用，她很轻的。”
胡九清看着瘦，力气却不小，抱起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孩子根本不是难事，轻飘飘就带着她回了岸上，然后把她呛进去的水挤了出来，完事儿以后还从芥子空间里面找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
封玉在一旁默默用法术把胡九清和自己身上的水蒸发，然后和胡九清的目光对视了下，顺手把女孩身上的水也蒸干了。
“咳咳，咳。”女孩呛咳着，眼皮颤动，悠悠醒转。
胡九清蹲在她旁边，关心道：“醒了？”
女孩醒来见到陌生人，吓了一跳，若不是身体酸软无力，怕是会直接后退。
她颤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话说完后，她才发现面前的漂亮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英俊少年，只不过少年的脸色不太好看，对她的态度也不甚友善。
“我？”胡九清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胡九。”
胡九清简单解释了下：“刚刚你被人推进水里，万幸身上没伤，我把你捞上来放在这儿。”
她指了指画舫，道：“不建议你现在回去，那边还没打完，你过去会非常危险。”
女孩起身，披风往下滑落，她捻住披风，感激道：“多谢二位恩人，敏安回宫后必有重谢。”
胡九清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回宫？”
她恍然大悟：“你是公主？”
敏安点头。
胡九清道：“怪不得会有人要你们的命，听我一句劝，暂且待在这儿不要动，这里很显眼，等画舫上的人解决完刺客后，很快就能发现你。”
敏安咬紧下唇，没有说话。
她看了眼胡九清，再度垂眸。
敏安到底是个公主，眼界不同寻常人，一眼便看出救自己的两人身份穿着华贵，绝对不是常人。加上她明明刚刚落水，现在身上却干爽无比，显然是面前这里两人做的。
敏安在心里下了结论：他们绝对是修仙大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对方既然无意遮遮掩掩，她便也坦坦荡荡亮明了身份。
胡九清耐心地陪她等着画舫上的战斗结束。
皇家的侍卫到底不是吃素的，三人耐心等了一会儿后，便看到刺客节节败退，被打的溃散开来。
其中对敌最骁勇的那位一马当先，一杆红缨枪挑翻无数刺客，威风凛凛，看的敏安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
胡九清瞅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和他很熟么？”
这位小公主一直盯着他，目光专注无比，细看的话，剪水秋眸里还含着脉脉柔情，一看就和那个侍卫的关系不一般。
敏安有些羞涩，轻声说：“那是虎威将军段麟胥，已与我定下婚约，不日将会完婚。”
胡九清震惊地看着她，问：“你多大？”
这小公主看着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啊。
敏安无措地看了胡九清一眼，轻声道：“十五……快十六了。”
胡九清纳闷道：“你们人……你们皇族中人，成亲都这么早么？”
这回到敏安惊讶了：“这不是正常的么？我听说，民间成亲更早。”
胡九清双目放空，不说话了。
她有点震惊，需要缓缓。
她往常来人间玩儿时，从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成亲这样早。
敏安顿了顿，看她诧异的样子，补充道：“但我听说，修仙门派的弟子们通常很晚才会结道侣，所以……所以阁下不必感到惊讶。”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胡九清，便喊了尊称“阁下”。
封玉站旁边看了半天，这时才第一次开口：“你喜欢那个将军？”
敏安被他直白的话语说的双颊通红，用帕子掩住脸，声如蚊呐，小的几乎听不见：“恩人既看出来……何必说出来。”
胡九清看看敏安，又看看还在奋勇杀敌的少年将军，满头雾水，心道这就是喜欢么？这小公主看他的眼神明明和阿玉看自己的眼神差不多啊。
等等……
胡九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重点。
胡九清震惊地看向封玉，心里的震惊开了花，震得她脑子发麻。
已知，这位小公主喜欢那位将军，所以这么看着他；
那阿玉呢？？
作者有话说：
其实俩崽都还没开窍呢，不过玉开窍比清早，他追的清=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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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大方
封玉茫然地和她对视。
胡九清拍了拍脑袋, 心想怎么可能，一定是她多想了。
她仔细看了遍小公主对将军的眼神, 这次没再看到缠绵的情意, 于是她愈发笃定刚刚是自己看错了。
就小公主现在的眼神，她能找出许多一样的，比如齐士哈看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眼神, 他每次看人都非常专注, 和小公主的眼神一模一样。
胡九清顺利地说服自己，抛开杂念, 继续看戏了。
封玉一头雾水，不明白她的情绪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
三人耐心等了一会儿, 终于等到画舫上的战斗结束。
敏安立刻提起裙摆, 欣喜地往前走了几步。
胡九清吓了一跳, 连忙拦住她, 道：“河岸边湿滑, 你小心些, 别又掉下去了。”
她观这小公主，应该是一点凫水功夫都没的，不然也不会要她来救。
敏安闻言往后退了几步, 轻声细语道：“多谢恩人提醒。”
画舫上的侍卫又开始忙起来，看样子，似乎是在找人。
胡九清沉吟了下, 对着封玉使了个眼色。
封玉会意, 折下一根草叶, 横于唇边, 嘹亮的草哨声立刻响起, 吸引了画舫上部分人的目光, 不多时，那上面就骚动起来，隐约能听见“殿下在岸边”、“快去救公主”等话。
那少年将军手一撑栏杆，便从画舫上跃下，撑起船桨，朝着岸边划来。
敏安提起裙摆，克制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用力对他挥手。
封玉看着竟有些羡慕。
要是什么时候，清清也能这么黏他就好了，他想和清清形影不离，奈何清清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很难找到和她独处的机会。
就连这次出行，也并不止他们两人。
封玉不着痕迹地在隐秘处扫了一眼，知道只要有危险，暗处跟随的亲卫队便会立即出现，保护胡九清。
小船愈来愈近，很快就抵到岸边，身着盔甲的将军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把公主护在了身后。
他的盔甲上还有许多血迹，应当是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刺客溅血。
敏安下意识拉住他衣角，小声道：“子谦，这是救我的两位恩人。”
俊秀的少年将军这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肩膀，微微侧脸，轻声说：“你吓死我了。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
顾及着还有外人在场，他没多说，只是转回头来，冷静地抱拳，道：“段某多谢两位阁下对敏敏的救命之恩，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对两位十分感激，想要当面感谢两位。不知可否邀两位上船一叙？”
胡九清摆摆手，拒绝了：“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你们的心意我们收到了。”
她拉着封玉，对着段麟胥和敏安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后会有期。”
封玉沉稳地颔首，以示赞同。
……
送别公主和将军后，两人来到一座酒楼品尝当地特色菜系。
胡九清手一挥，豪迈道：“把你们这里的特色菜都上一遍！”
小二迟疑道：“二位贵客应当是外地人吧，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望湖楼最大的特点就是饭菜分量大，且特色菜种类很多，足足有数十种。您二位……”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身体纤细，少年的身体也单薄，觉得他们恐怕不能吃下这么多的饭菜，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胡九清哈哈笑了声，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封玉，笑着对小二道：“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你放心上菜。”
别看他们长得不壮，但饭量可不小，尤其是近两年，封玉饭量猛增，直接夺走齐士哈的饭桶称号，成为府上第一“饭桶”，每顿能吃五碗米饭，把齐士哈看的目瞪狗呆。
她的饭量也有所增长，兴许是临近成年，体内需要的能量增多，普通餐饭已经满足不了她，每天都还要吃天材地宝煮的药膳——封玉主动接过了煮饭的任务，一是因为他的手艺好，二是因为他也需要这些灵药补充能量。
小二没再多言，躬身退下了。
小二离开后，胡九清顺手推开窗子，兴致勃勃看向外面。
望湖楼的地理位置绝佳，推开窗子，就能看见水面平静的青湖，湖水是透彻的碧青色，不时有金橙二色的锦鲤从水面下游过，荡起一圈圈涟漪。
湖上还飘着几艘小船，有撑蒿人慢悠悠地划着浆，载着游人在荷花中穿梭，也有采莲女在莲叶中忙碌，画面静谧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