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摸了摸,手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说明他的脸完好无俗。就是摸完之后,封玉的脸总会更红。
就这么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胡九清受不了了。
某日,她逮住刚想借着叉鱼溜走的封玉,刚想问问他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大叫:“啊啊啊救命啊!!!”
声音撕心裂肺,语气惊慌无比。
封玉立刻灵活地从她手下钻出去,一本正经道:“听声音是薛老板,清清,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到底妖命更重要,胡九清只得遗憾放过他,先去看看薛老板。
薛老板是被一群魔围堵上了,天空上还有他放的信号烟花,想必是放给岑寂的,但这里距离琼玉城还有好一段距离,等岑寂赶来,薛老板可能已经凉透了。
胡九清知道他弱,但没想到他这么弱,那声中气十足的大喊更像是临死前最后的绝望呐喊。
她和封玉赶到的时候,薛老板被其中一只魔提溜起来,脸色惨白,只剩下一口气。
胡九清毫不犹豫出手,熟稔地和封玉配合击杀了这群魔,救下了薛老板。
薛老板脸色仓皇未定,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具风干的尸体。
胡九清用树枝戳戳他,问道:“薛老板,你还好吗?”
薛老板气若游丝道:“你看我像好的样子么……”
胡九清诚实道:“你身上都没什么伤痕,看起来挺好的。”
薛老板怒道:“但我精神上的伤让我很不好!我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闭上眼睛,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模样,假哭道:“你们都不尊老,都没人扶我一把,我真是太伤心了。”
“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说明确实没事。”一道冷冷淡淡的熟悉嗓音响起。
胡九清扭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匆忙赶来的岑寂。
岑寂身高手长,力气也大,随便一拉,便把薛老板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嫌弃道:“啧,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菜鸡。”
薛老板怒道:“我要是和你一个种族,我也会很能打!”
他顿了顿,加重声音:“而且,我不是菜·鸡!”
封玉小声问:“岑寂是什么种族啊?”
胡九清小声道:“听说是毕方。”
那难怪,毕方鸟擅控火,战斗力确实强悍。
岑寂没理他,对着胡九清和封玉抱了抱拳,笑着道:“此次多谢二位搭救我这不成器的表弟,算……”
他瞥了薛老板一眼,道:“算薛逸欠你们一个人情。”
薛老板哼哼道:“我薛逸从不欠人情,这样吧,我回去后给你们酿一坛酒,就埋在我院子里那棵桃花树下面,五十年后你们来取,保管能让你们一碗醉百年!”
胡九清笑得狡黠:“要两坛!”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封玉,道:“我和阿玉一人一坛。”
薛老板微微摇头,眼里却带了些笑意,故作矜持道:“好吧,那就一人一坛。”
他叮嘱道:“一定要五十年后再来取,提前的话,酒就不香了。”
胡九清拉着封玉一起点头:“知道知道。”
岑寂抱臂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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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把薛老板领走之后,封玉立刻就想溜走,却被胡九清拎住后衣领。
他像做错事被抓一样,不情不愿地被转过身来,接受胡小九的“严刑逼问”。
“说,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老躲着我?”胡小九严厉地问。
封玉低头回答道:“没有躲,我一直有在你视线范围内。”
胡小九气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抓着封玉的肩膀就一阵猛摇,摇的他晕头转向。
“你这段时间和我说话都不看我!你在心虚什么?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你是不是在想摆脱我?”
封玉一直对摇人这招受不了,晕乎乎地反驳道:“不是不是!我一点都没这么想,我恨不得天天贴在你身边,怎么可能想离开你。”
他脑子还是有点晕,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只是……我心里很乱,清清。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整理一下,等我想通了,我就告诉你。”
胡九清停下摇他的手,茫然地问:“想通什么?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封玉摇头:“没有大事,只有一件我自己的私事。”
封玉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心神不宁,他总是频频想起敏安、岑寂、鬼方艳等说过的话,然后思考着这些话的含义,和清清对自己的意义,思考着思考着,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好像、也许、可能、应该,喜欢上某只小白狐狸了。
有爹娘的爱情悲剧在前,封玉一直有在下意识地回避这种会让人兴奋到难以自持、痛苦起来会让人心死如灰的浓烈至极的情感。
但这种情感如果可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封仙君,你不用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爱慕九九了。”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都做了关于她的梦,还读不懂自己的心意么?”
……
那么多人都看了出来、都知道,但他却现在才想明白。
封玉在破壳后的第三百四十年,终于知道了一瞬间醍醐灌顶,透彻透悟是什么感觉,也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在一瞬间的灵光中,在漫长的时光中,遇到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白狐狸,把它养在心房,然后……
养成了自己的根。
作者有话说:
你完啦,你先一步坠入爱河啦
恭喜玉终于开窍=w=
第46章 嫁妆
但封玉还没完全想好。
他们已经相处了四十年, 在这漫长的陪伴时间里,两人产生了远不止一种感情, 比如亲情和友情。
封玉需要理清楚, 将这几种情感区分开。
他希望他最终呈现给胡九清的,是全然纯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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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琼玉城之前,胡九清收到了爹娘和胡三的来信。
爹娘在信中说, 当年, 她姑姑确实与岑揺翎定下了婚约,只等那场战役结束, 便会完婚。但没想到,胡月皎在这场战争中战死, 因此以未嫁之身回到青丘, 等守灵结束, 便会葬入青丘祖墓。
而一旦她被葬进祖墓, 身为外人的岑揺翎就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而岑揺翎从战场一直追到青丘, 等了很久, 最后只等来“岑将军,请回吧”。
如果真的回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以后了。
所以岑揺翎做了一个大胆莽撞的举动——他劫棺了。
但是青丘毕竟不是他的地盘, 灵堂有不止一只九尾狐守着,他再怎么厉害,对狐帝来说也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斗不过正当壮年的狐帝。
胡父说, 他们兄弟几个其实放水了, 因为岑揺翎当时看上去真的太可怜了, 孤身一人, 浑身是血, 身上被魔族砍出来的伤还未痊愈,就又增添了新伤,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拼了命地想夺回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如果阿姊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很难过的。
但狐帝没放水。
他重伤岑揺翎,差点废了他,但即便如此,岑揺翎也死不放手,骨头都被打断了,还是死不放手。
狐后看不下去了,阻止了狐帝。
“你现在离去,我们就不追究此事了。”狐后说。
岑揺翎死死压在棺木上,嗓音嘶哑:“不放,我不会放手的。我要带皎皎一起走。”
狐帝大怒:“妄想!白白是我最看重的继承人,理当葬在青丘!”
天资卓绝、聪颖灵秀的胡月皎,本该是下一任的狐帝,风光无限,如今却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棺里,这件事已经成为了狐帝心中最大的痛,偏偏还有人屡次三番往他痛点上撒盐,不由得让他勃然大怒。
狐帝气不择言道:“好啊,若你还能受住我十击,我便让你带白白走!”
岑揺翎闻言,勉强抬起半个身体,眼睛亮的惊人,哑声道:“好。”
他轻轻吻了棺木,低声道:“皎皎,等我一会儿。”
狐后蹙眉道:“你若撑不住便开口。”
岑揺翎咳出一口血,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血迹,提聚灵力,撑着坤序枪从地面站起,沉声道:“来吧。”
狐帝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
中间的过程,胡父没有细说,只是道,最后岑揺翎抗住了那十道攻击,逼得狐帝不得不履行承诺,让他带阿姊离开。
只是承受十击后,骨头碎裂、脏器破碎、灵力枯竭的岑揺翎形同废人,连枪都提不动,最终还是薛逸赶来把他带离青丘的。
至此,胡九清总算知道了薛逸吞吞吐吐说的“重伤”是怎么一回事。
纸鹤信的最后,胡母说,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狐帝已经消气了,若她见到岑揺翎,便同他说一声,请他有空带阿姊回青丘看看老人家。
这么多年,狐帝狐后很想阿姊,尤其是狐帝,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年的嘴快,简直成了心病。
看完后,胡九清心中怅然,靠在封玉肩头,喃喃道:“魔族真是太可恨了。”
一切的悲剧源头,都是可恶的魔族。
她更加坚定心中的信念,道:“我以后,一定要荡平魔族,清空所有魔气,让魔界彻底消失!”
封玉调整了一下角度,小心地和她头挨头,应道:“嗯,我和你一起。”
胡九清缓了一会儿,才拆开胡三的纸鹤。
“……薛逸竟然藏在琼玉城里,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小九若是得空,便去帮三哥买几坛好酒罢,酒钱等你回去再给你。另:最近看到一些有趣玩意儿,想着你可能会喜欢,便让露露放在你房间了,你回去后一眼便能看到。
以及,在外游玩一定要注意安全……”
从第二段起,后面的一千多字小论文全是关于出门在外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胡九清匆匆扫一眼段首,跳过了段中,直接看段尾。
“……我知你不会细看,所以谨记三点:一,切勿单独行动;二,切勿轻信陌生人;三,切勿靠近危险之地。
时间到了就早些回来,我们都很想你,祝安。”
胡九清立刻提笔回信,道她已经买了好几坛酒,且自己有银钱,不需要他给,又保证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让胡三放心。
看着纸鹤的身影消失不见,胡九清咬着笔头,决定暂时不给爹娘回信了,先办事儿。
她拍了拍裙子上沾到的草屑,对着封玉招招手,道:“走吧阿玉,又有事情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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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回到森林戏园,熟门熟路地来到岑寂住的地方。
院门敞开着,周围空无一人,岑寂一个人站在屋里,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胡九清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
岑寂若有所觉,回过头,和胡九清目光对视时,听到她轻轻喊了一声:“……姑父。”
岑寂愣住了。
……
“其实薛逸早就告诉我了,他说你们向他问了关于我的一些事情,那时我就猜到了。”岑寂笑了笑,道,“不过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
胡九清抿了抿唇,没说话。
岑寂倒是轻松地开口:“怎么了?找我有事么?”
胡九清憋了憋,又憋了憋,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继续保持沉默。
这次回来,本就是一时冲动,真回来后,她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封玉就在这时握了握她的手,通过温暖的掌心,无声给予她鼓励。
于是胡九清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完:“娘说,祖父很想念你们,如果你有空,请……请带着姑姑一起回青丘看看他们。”
岑寂愣住了,缓慢地重复一遍:“想念?”
他轻声道:“你娘应当是误会了,狐帝陛下恨我还来不及,我若出现在他面前,想必他当场就会杀了我吧。”
他轻轻笑了下,道:“我现在只是个废人而已,连高级魔将都未必能打过。”
胡九清愣了愣,道:“可是,祖父已经后悔了。”
岑寂无声地摇摇头,掠过了这个话题,看起来并不想多谈。
他问:“除了这个,你们还有其他事么?”
胡九清乖巧回道:“没有了。”
“那便回去吧。”岑寂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不急不缓地往躺椅那边走,道:“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现在,请回吧,我还有别的事,恕不远送。”
胡九清看到他往摇椅上一趟,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安详的神态,茫然地道:“你说的是……你要睡觉么?”
岑寂眼也不睁地道:“不,是和皎皎一起晒太阳。”
胡九清:“?姑姑?姑姑在哪里?”
除了那个灵位,她没见到其他与姑姑有关的东西。
岑寂指了指锁骨上放着的一块莹润玉石,淡淡道:“这里。”
胡九清看过去,发现这个正是上次她见到的那块发光物体,原来被穿了根绳,系在了他的脖子上,平时贴身放在衣领里,只有某些时刻才会拿出来。
这块玉石想必是个储物法器吧,胡九清想,姑姑的棺……应当就是放在里面了。
“那我们走了。”胡九清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干涩。
封玉贴心地把水囊递给她,胡九清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后,才接着道:“这是传音玉……姑父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
她将一块狐狸状的玉佩放在桌子上,默默看了岑寂一眼,和封玉离开了院子,临走时还关上了门。
在她走后,岑寂睁开眼睛,看了眼紧闭的院门,吻了吻玉石,轻声问:“皎皎,你想回去看看么?”
玉石毫无动静。
岑寂习以为常似的,自问自答道:“你那么喜欢青丘,一定很想回去看看吧。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不对,没敢带你回去。”
他眯着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淡笑道:“再等几天,等我处理完戏园的事情,就与你一起回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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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森林戏园后,胡九清和封玉顺便去找薛老板又买了几坛酒,这次他们运气还不错,顺利找到了薛老板。
薛老板嘀嘀咕咕道:“算你们来得及时,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走了。”
封玉想起自己上次扑了个空的事,脸色不是很好地问:“走?你要走去哪儿?”
薛老板疑惑地瞅他一眼,道:“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赚了这么多银子,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