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当时的考虑是对的,裴静柔与陆策这对小夫妻,果然因为算学这件事而十分谈得来,甚至裴静柔在算学上的天分比起陆策来还要略胜一筹,在陆策入仕之后,经常将公务带回家,有些自己算不出来的数据,自家妻子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况且,裴静柔在算学上的爱好,更是让陆策有了知音之感,正是因为这重原因,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感情更是日益加深,成亲这么些年,竟是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吵过架。
如今长子都两岁了,这夫妻俩瞧着还像是新婚一般。
陆策闻言便认同地点点头:“守愚去岁殿试高中一甲,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可惜当时我们远在西南,没办法亲自来贺喜。”
说到这儿,他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好奇地问道:“阿柔,说起来守愚今年便要及冠了,婚事可否定下来了?”
裴静柔听罢他这话,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还未曾定下,相公缘何忽然问起这件事?”
她了解自家相公,平日里心里只有公务和天文算学,家人都得排在第二位,不像是会关心小舅子婚事的人。
果不其然,陆策很快答道:“是齐大人,听说我与守愚有这层关系,便在我临行之前隐晦同我提起这件事来。”
一听这话,裴静柔了然,齐大人是自家相公在任上时的上官,家中正好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恐怕是为了自家女儿打听的,自家相公在这些事情上一贯没什么计较,自是人家提了,就问上一问。
她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面上却不显,还保持着方才的笑意,轻声道:“相公怕是忘了,二弟与阿菀可是青梅竹马,阿爹阿娘对他们之间的事早已心照不宣,只不过是等着大郎与陈家的婚事定下来。”
她话音刚落,陆策便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还是娘子记得清。”
见他记起来,裴静柔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便将视线重新移到了近在咫尺的东山码头。
片刻之后,客船停泊在码头,陆策与裴静柔夫妇带着孩子和下人们刚下了船,安国公府的人便眼疾手快地迎了上来,将他们引到马车处。
“见过大小姐,大姑爷。”
过来接他们的正好是个熟人,正好是在老太太身边的姚黄,几年过去,她也已经嫁人生子,瞧着稳重了许多,不过依然在老太太身边,颇得老太太的信任。
裴静柔先前跟在老太太身边学管家,与姚黄等人都很是熟悉,此时见到熟面孔,心中更添几分喜悦,熟稔地开口问道:“姚黄姐姐,许久不见,近来过得可好?”
姚黄笑道:“多谢大小姐记挂,有老太太照拂,奴婢过得极好,倒是您与大姑爷在西南那地方,一向可好?”
“民风淳朴,自是好的。”
裴静柔的性子一贯是报喜不报忧,此时亦是如此,“别说我了,不知祖母和父亲母亲可好?”
“大姐姐尽管放心便是。”
她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带着笑意。
一听这道声音,裴静柔顿时眼睛一亮,抬眼看去:“二弟!”
只见前方人群之中,出现一位身着一袭竹青色长衫,身高体长,相貌俊美的青年,不是裴守愚又是哪个?
裴守愚还没说话,他身后便传来另一道故作生气的女声:“阿菀,我就说吧,大姐姐回来之后眼中定然只能看到咱们家的探花郎,你跟我呀,怕是早就被忘在脑后了。”
“哪儿能呢,就算把我自个儿忘了,都不能忘了你们两个。”
裴静柔掩唇一笑,快步迎了上去,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高兴,一手牵起一个妹妹的手,左看右看都看不够:“这好几年没见,阿容和阿菀都长成大姑娘了,漂亮得姐姐都不敢认了。”
“大姐姐惯会哄我们的。”
被她左手牵着的女郎一身湖蓝衣裙,乌发成髻,上头除了旁的首饰,最显眼的便是那根样式别致的梅花簪,精巧极了,正是裴静柔所赠,她的身量在三姐妹当中最高,高挑纤细,极为好看,气质高洁,正是裴静容。
右侧的自然是杨菀之,她今日穿了件丁香紫的裙子,同她整个人的气质相配极了,清婉之中又透着几分灵秀,此时并不开口,只唇角噙着笑,安静听着两位姐姐说话叙旧。
她们姐妹几人走在前头,裴守愚摇头失笑,索性转身去与陆策打招呼。
在回安国公府的马车上,三姐妹说了一会儿话,裴静柔问起裴守静来:“阿澄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呢,不过大哥前些日子来了信,说是再过两个月能回来一趟。”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裴静容,她靠在车壁上,单手支着下巴,懒懒散散地道:“也不知大哥是怎么想的,能历练的地方那么多,却要去晋阳侯那边,那么远,单趟路上都要花上大半个月的功夫。”
杨菀之闻言便笑了,冲她眨了眨眼,“阿容莫不是忘了,晋阳侯世子可是大哥的武艺师父。”
“我当然记得了。”裴静容叹了口气:“就是忍不住想要抱怨,当真是太远了。”
听到这儿,裴静柔不由得噗嗤一笑,怀中抱着的儿子见母亲笑了,还以为在跟自己玩,也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起来,逗得两位姨母也忍不住面露笑意。
裴静柔这才开口问道:“阿澄跟晋阳侯家的女儿的亲事,怎么样了?”
“已经定亲了。”裴静容伸出一只手指,任由小外甥软乎乎的小手握着,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变得软和起来:“就是婚期还没定下来,听说是晋阳侯觉得女儿还小,还想在家里多留几年,大哥可有得等了。”
这话说得,不免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杨菀之还并未如何,裴静柔便笑着反问:“阿澄的婚事不办,你与谢家三郎的婚事也就只能卡着,你就不急?”
骤然被提起自己的婚事,饶是裴静容平日里再大方,也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烫,小声抱怨起来:“大姐姐你在外面这几年都学坏了!偏偏打趣我!”
马车中一时之间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
再说皇宫内。
萧清在自己宫中的院子里支了个躺椅,此时正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晒太阳,晃来晃去地令他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今个儿裴守愚怎么没进宫来?”
身边的小内侍闻言便赶忙道:“殿下,您忘啦,今个儿可是休沐日,裴大人自然是在家。”
“哦。”
萧清一听这话顿觉无趣,重新躺回了躺椅,自己嘀嘀咕咕地小声道:“我就说今个儿像是少了点什么,原来是没跟裴守愚吵上一架。”
这声音虽然小,但等在跟前伺候的小内侍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殿下您还记挂着跟裴大人吵架呐?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学富五车,就算是跟旁人争辩,那也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的,您哪次吵赢过啊。
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
他都不知道,自家殿下对小裴大人哪儿来那么大的敌意,像是天生气场不和似的。
若是让萧清知道自家身边伺候的人这么想,非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不可,他心心念念的阿菀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一家人的亲人,还跟那个裴守愚成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己能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感情甚笃,自己反倒成了个局外人,这个发现差点儿就让他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能不讨厌裴守愚吗?
指定不能。
且不提这件事,就连他一开始计划的谋夺皇位这件事,也随着救下二哥萧雍落水,导致自己的待遇一升再升,再想到上辈子跟那些个大臣们斗智斗勇的艰辛时光,逐渐放弃了。
反正二哥比他自己更有治国才能,既然这辈子没有因为溺水而早逝,那就干脆把这个重任交给二哥算了。
自己就躺平做个清闲富贵的王爷,不也挺好?
至于萧礼那个老对手,早就因为前几年手伸得太长,惹怒了父皇,被发配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
少了这人在宫里,萧清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清新许多。
只是没了萧礼,还有个令他怎么都不可能看顺眼的裴守愚天天在眼前晃悠着,他可不能就这样把阿菀让给对方。
要不,明天在寻个借口同他吵一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