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书阳:“哦。”
陈慕之心绪不宁的,他看了看苏缈:“小师妹,你本不必掺和进来的。你说过的,你只懂些皮毛功夫。一会儿瞧见不对劲,就赶紧跳下台,记住了没!”
樊音也拍拍她的肩膀,强调道:“保命要紧!师父轻易不会言败,可眼下明知我们打不过,却还同意打擂台,兴许是还有什么后招。”
苏缈从未被当做弱者保护,素来都是她冲在前面流血出力的,当下颇有些不自在,只敷衍着“嗯”了两声。
曾书阳跑腿,抱了香炉过来。
张骁依约将自己的左手绑在腰上,只右手握着一把剑,大马金刀地跨上擂台。
逍遥派弟子围在周围,仰望着他们的师兄,眼中无不是真真儿的崇拜。
“终于又要看到师兄出手了!”
“师兄英姿飒爽,争取半柱香全部拿下!”
“怎么说话的!能在师兄手下走过三招,都那算厉害了,还半柱香,半盏茶的事儿罢了!”
雁山派这边,却似老母鸡儿护崽子,四个弟子全缩在秦少和后头。
这要怎么打呀。
“慕之,上去。”
陈慕之半晌没动。
“上去!”秦少和又说一遍。
“哦。”
要不咱还是直接挑手筋吧,何必再搭上师弟妹。陈慕之忍着没说,两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地走上擂台。
张巡检拿个锣,做起了裁判官。
见两人都准备好了,他催人点上了香,香一燃,“铛——”锣声震耳,擂台比武开始!
但见张骁一手持剑,一手缚在背后,冲着陈慕之就刺了过去。
许是知道招架不住,陈慕之下意识地便侧身一躲,堪堪躲过,落脚却稍显匆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住。
“哈哈哈……”引得下头齐声大笑。
张骁并没有给陈慕之站稳的机会,回身一挑就割在陈慕之腕上。速度之快,对方根本来不及躲闪。
陈慕之被剑挑了手腕,才反应过来张骁竟然已接了第二招。刚收到的小师妹送的护腕,就这样被划出条两寸长的口子。
若非里头有层薄薄的百炼钢片,这一剑就直接划到他身上了,伤口必定是深可见骨。
不止护腕的皮破了,连那钢片也裂出条口子,可见这一剑之猛。
陈慕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再有片刻分神,匆匆忙忙接下张骁刺来的第三招。
雁山的工夫虽说以内功为主,却也有自己的雁山剑法。其特点就是简单好使,花招极少,以便配合内功。
因此陈慕之只要跟上张骁节奏,还是能勉强应付下来,偶尔还击几招的。
“铛——”两剑相击,张骁被震得手麻。
这便是内功的厉害之处。
陈慕之的《流云心经》已在第六层境界,张骁又是单手,撞上他蓄积内力的一击,竟也有些吃不消。
若是陈慕之突破到第七层,晋入另一番内功境界,那这一剑未必不能击退张骁。
“不跟你玩了。”张骁道,心头暗暗不爽。
他当下认真起来,一招接一招没给陈慕之喘息之机。一连八招,陈慕之被打得连连后退,竟连半招都使不出来。
直到当胸一剑刺来,陈慕之被逼下擂台。
台下锣响。
张巡检看得好生激动,尖着嗓子问:“下一场,轮到谁啦?”
樊音扶住险些崴了脚的大师兄,就要上台去。
陈慕之一把抓住她,摇头小声道:“他招式凶狠,我尚且不敌,你更要小心。”
樊音点头,硬着头皮登了台。
她上了擂台便处处小心,攻不敢攻,躲又躲得狼狈,意料之中的,不出十招就被逼下擂台。
明知打不过,樊音下来之后,曾书阳紧跟着就上去了。
那张骁竟连正眼都懒得瞧他,只冲他台下同门笑道:“这小子,你们猜,可能过我五招?”
台下弟子七嘴八舌笑话起来,有说三招的,有说一招的,气得曾书阳一脸通红。
到底是年轻气盛,岂肯再丢颜面,曾书阳偏不服输,愣是撑过了三招。
待到第四招,已被逼到擂台边缘的少年竟还不肯放弃,迎面朝张骁攻了过去。
好似没瞧见张骁这一剑,是直刺他腹部的一剑。
然后……
他就被苏缈一把拽下台去。
只是那剑招凶狠,虽没刺破皮肤,却已将他的腰带断为两截。
“哈哈哈,快瞧瞧他们,排着队等着上擂台。还等不及了呢,居然上手拽人下来。”
那边逍遥派笑得很大声。
樊音上来就给了曾书阳一巴掌,气得跺脚:“你找死啊!”
曾书阳涨红着脸:“我、我气不过!”
“明明说好的点到为止,你看看!”樊音冲着张巡检,大声骂道。
张巡检把两手一摊,爱莫能助:“都说了刀剑无眼嘛。谁知道你们几位差劲,自个儿不避,还硬往上送呢!”
樊音气得脸通红:“你!”
逍遥派笑成一团。
宁衡摸了摸胡子,笑呵呵地对张骁交代了一句:“别太认真,给留几分面子。”
这话本身又岂是给面子的,那分明是在可劲儿往人脸上扇耳光。
陈慕之泄了气,一把扣住苏缈手腕:“算了,师妹,你不要去了。你兴许连一招都过不了,给他们看笑话事小,要是再伤了……”
苏缈刚要上台,却被他拽住,回头,丢出抹笑:“你又怎知,是谁过不了谁的一招。”
小师妹这是气糊涂了吧。
樊音使劲儿冲她摇头,白着一张脸,却红着一双眼。她回头望向师父,想看看师父可有话说。
明知是打不过,何必给人戏耍的机会,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混战一场,便是伤了,死了,也好过这样给人看笑话。
逍遥派姓周的受伤,本就不是他们的错,凭什么要让他们担,又凭什么让大师兄一个人担!
大师兄被打下台的时候师父没开腔,自己下台的时候师父还是没说话,三师弟差点被一剑穿腹,师父居然还不叫停。
樊音久久地看着师父,不明白师父究竟在想些什么。
“让她去。”秦少和的声音四平八稳。三场连败,他脸上却并无颓败之色。
“可是师父……”
“让她去!”
陈慕之只得放了手。
“师妹戴上!”曾书阳匆忙解下护腕,塞进苏缈手里,“怎么光记得送我们这个,自个儿也不戴个。”
陈慕之若不是戴着护腕,这会儿手肯定已伤得不轻。师父不让打住,他们就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少受点伤。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苏缈把护腕按回曾书阳怀里,一跃上了擂台。
“师……”樊音伸手,没来得及拉住她。
逍遥派那边儿,早已等着看笑话,见她上了台,立即狂喊起来:“一招!一招!一招……”
他们等着看自家师兄,如何一招制胜。
那不过是雁山派新收的小师妹,连曾书阳这个学了十年武的都只在张骁手下走了三招,这女的嘛……
对她要求不能太高,别把自己绊倒就行。
苏缈站上擂台,自背后拔出双剑,剑在手中飞快一转,画出两轮漂亮的残影。哗哗剑音似山雨压下,使人莫名胸腔一颤。
“好啊。”她含笑应道,“就一招。”
第28章 一招制胜
她在说什么, 被一招制住还挺高兴?不就是剑转得漂亮么,瞧给她嚣张的。
张骁一乐,仰头大笑:“这儿有个吓傻了的, 哈哈哈……”
逍遥派那边听得这话, 更是笑得癫狂,竟有那哗众取宠的捂着肚子求饶过,丝毫面子也没给雁山派留。
一派掌门宁衡,只装模作样地斥了句:“都闭嘴!”也就不管了。
这许多人该笑还是笑,只是没了刚才张狂。
樊音几个又急又气, 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师兄姐弟三人分散了守在擂台旁, 生怕小师妹也伤着了。
今儿天气不大好,明明已过了晌午, 还冷飕飕的。山中倏地刮起阵儿风,吹落枝头几片晚落的叶, 很合时宜地营造出几分衰败之感。
张巡检也很想笑,但是作为中间人,他忍住了,憋得好不难受。
见双方都已摆好了姿势,他缩着个脖子, 把揣袖里取暖的手伸出来, 捞起锣锤敲了一声。
“铛——”
开始。
“铛——”
第一声响,是锣响;第二声响, 是剑响。
“叮当——”断剑落地, 并伴着一串清脆余音。
苏缈一剑锁喉。
她眉梢微扬:“一招, 你输了。”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快到没有几人看清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此时,秦少和才终于伸手捋了捋胡须, 眼角压出一条细纹,笑了。
苏缈这一出手,居然直接砍断对方的剑,再往前半步剑逼脖颈。左右手的动作配合着一气呵成,完成不过弹指之间。
张骁惊瞪了双眼:“你!”
他忙垂下眼眸看向落地的断剑,一脸不敢置信。
这台下的众人,也没有哪个不是如他一般的表情。逍遥派都惨白了脸。
苏缈将冲霄从他脖子挪开,轻有一笑:“怎么,堂堂首徒的剑,竟脆得跟干树丫子似的?”
干树丫子?这剑可是太师父亲赐,甚至越过了宁衡没给,已是整个逍遥最好的一把!
苏缈当然知道这剑不会差。
可她也知道,逍遥派不过是通州大派,放眼九州却不知要排到哪个角落去。打听江湖事的时候,那百晓生根本没有提过逍遥派。
他们这些年出了个张骁,便狂妄的很,实则论财力物力,却不过尔尔。
骨剑实力几何,苏缈心头有数。
当初遭遇柳眉,这位正阳首徒手里拿的可是绝世好剑,尚且不敢与她硬碰硬。
张骁这把,她只消全力一击,也就断了。
更何况,对战柳眉之时,她的身体尚未大好,如今在这灵气充沛的雁山,力道水涨船高,再多十把剑也不够她砍的。
只是有些可惜,她本想拿张骁试试双手剑练得怎么样了。没料到逍遥派非要逼她来个一招制敌,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
苏缈收剑入鞘,并没有给人窥探骨剑的机会。她扫眼张巡检,倒是平心静气:“张大人,可以判了吧?”
张巡检浑身一抖,回过神来。紧接着,连心头也是一抖。万幸自己先前没有冒进,否则现在就给知州大人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若要惹了这女匪,后患无穷啊!
他忙敲响了锣:“香未燃尽,按规则,雁山派不输便算赢。是以,本场雁山派胜!”
那公正无私的样子,好似从来如此。
他说完这话,又劝宁衡道,“宁掌门,此事已算有了结果,贵派还是就此作罢,勿要再追究了吧。”
宁衡后槽牙一咬,收拾了一脸的错愕,厉声反问:“不追究?这女匪断我宝剑,岂非挑衅!张巡检,你觉得此事能够作罢?!”
张巡检缩了下脖子,这回不是因为冷。
张骁站在擂台上,眼望着地上的断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他怎么会输呢,这剑,又怎么会就断了呢?
仅仅一招啊……
“宁掌门,”秦少和信步上前,眼睛一眯,淡去了先前的和气,“我雁山一忍再忍,是忍无可忍方才出此下策。宁掌门勿要咄咄相逼,我这徒儿性子狂放,若逼急了她,她再做出什么来,秦某还真管不住。”
此事张巡检深有体会,偷偷给宁掌门使了个眼色。这女的胆儿肥得很,还是少惹为妙啊。
可宁衡这么多年地头蛇不是白当的,岂受得了这个委屈。他当即一个健步跨上来,逼到秦少和跟前。
“起先可是叫好了规矩,点到为止,如今你断我宝剑,拿什么赔!”
不等秦少和开腔,樊音一把抓起陈慕之的手,气急了眼儿:“这也叫点到为止?你贼喊抓贼!”
要不是有薄钢护腕,这手八成儿都砍到骨头了。
张骁这时也终于从惊愕中回神,红着眼睛大喝一声:“便是断你满门手掌,也难泄我心头之恨!”
说完,解了自缚的手臂,夺下同门的剑便向苏缈突刺过去。
“看剑!”他大喝一声。
苏缈正要下台,匆忙转身:“?”
“师妹小心!”
谁也没料到张骁竟有这般激越之举。
秦少和面色微变,但见苏缈回身瞬间抽剑格挡,陡然提起的心才又悄然放下去。
一个眨眼,听得金属脆响。
剑,又断了。
再一次,只闻风声一般的寂静。
半妖的反应速度,不是人类可以匹敌的。
苏缈淡淡地扫眼张骁,愤怒使对方的脸变得扭曲狰狞,于是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她再次收剑入鞘:“我只砍剑,没砍人,已是十分‘点到为止’。宁掌门,你若想要大打一场,我愿奉陪到底,只是不知,届时断掉的是剑,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骁原已疯了似的,又从同门手中抽得一把剑,正待朝苏缈刺去,听得这话,猛然顿住脚步。
头一次,他的心头生出了一丝忌惮。这等猖狂的话,从来只从他口里出来。
宁衡咬牙切齿怒瞪着苏缈,回头,又对上秦少和似笑非笑的脸。他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
今天这口气,看来是不得不忍了。
“宁掌门,小徒顽劣,口无遮拦,你莫放在心上。”
秦少和话未说完,宁衡已将广袖怒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