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瑟芬听到祭祀跟新娘就扎耳,这两个词相加就等于割脖。她恨不得当场将耳朵折下来盖住耳道,好清静会。
女人们边八卦边将泊瑟芬又刮了一遍,她再次疼到现场自闭麻木。幸好滋润皮肤的香料油被弄干净后,厚长的衣物覆盖上来给了她救命般的温暖,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折腾这么一趟下来,泊瑟芬觉得自己的命直接去了九成,魂魄漂浮在头上随时能飞走。
而这群女人还不放过她,拿出一堆黏糊的香膏往她皮肤上,像是揉压面一样压撮,恨不得将她的伤口给撕开,将香料塞进去做成木乃伊。
接着七八只手将泊瑟芬拖着往外走几步,塞到一张大理石卧榻上给她装扮,鲜花披身,金链戴颈。
泊瑟芬已经慢慢恢复神智,衣物的温度一点点暖入皮肤里,将寒意驱除出去。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大块羊毛织物环绕起来的长筒裙,别针将肩头处的布料缝合成袖子,一条金黄色的软带子交叉过后背绕过胸下系起来,形成高腰的样式。
衣布上的红黄主色在火光中闪耀着斑驳的光泽,布料尾处上的靛蓝回形纹,蜿蜒而上,攀爬到领口沿边,形成规整的美丽图案。
这一身穿下来,就是只华丽彩锦鸡,一抖全是色晕。
泊瑟芬被自己一言难尽的装扮晃花了眼,华丽过度就是土味全席,谁能压得住这么多色彩。她干脆闭眼,放缓呼吸积蓄力量,再绝望也要有竭尽全力向上的精神。
如同小强,哪怕热水浇头,扯掉翅膀触须全部脚,也要顽强地用棕亮棕亮的身体转圈圈逃走。
……竟然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
门外有人在大喊,“月神的马车已经跑向西边,我们要在黎明女神垂下玫瑰色的手指前完成婚礼仪式。”
这句话是个催促,泊瑟芬察觉到那几只铁手立刻扯着她头发,过长过密的发丝不听话地到处乱翘,根本无法短时间捋顺溜。
女人们却不管不顾,粗野用力地将她的头发往后挠顺,戴上花箍。
泊瑟芬眼泪都被扯出来,她连忙伸手去捂头,这都要扯秃了。手指没有摸到头发,而是微凉的软叶,没等摸出什么花来有人就抓住她的脚。
泊瑟芬惊悚低头,花箍上绿色的卵圆叶子蹭了她的指尖一下,紫红色的花朵跟着颤抖着。
一个肤色黝黑的老大娘蹲在地上,用力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上条鞋。
泊瑟芬脚趾猛然一用力蜷缩起来,有一瞬间想要踹过去,然后撩起裙子就跑。但是这个念头闪过去后,她的脚趾又犹豫松开。
人太多了,踹掉一个除了白费力气外没有任何用处。
泊瑟芬喘一口大气,压住体内暴躁乱窜的恐惧感,最终还是死死拉住冷静的弦,不敢激进冒险。
女人们将她团团围住,像是牢笼一样簇拥住她就往外走。
沉重的硬木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外面是一条石头走廊,青铜的吊灯在头顶上咯吱响着,走廊尽头有个大的石头台子,上面放置火盆在燃烧木材。
泊瑟芬脚步虚软,视线依旧是失焦的,被人连拉带扯往前走着,只觉得四方平整的地面全部扭曲起来。
想睡觉,想躺平,想装死。
从穿越到现在这十几个钟头的高负担遭遇,造成她要气短胸闷发冷汗,简直就是劳累过度外加熬夜的猝死前兆。
以后如果能活着……得早睡早起。
她边思维四处飘散,边视线乱瞄地看逃生路线。陌生得可怕的石头房子,石头路,松油火炬,完全不知道哪里是生路。
出了庭院后,泊瑟芬刚踏上泥土地,就听到凄厉的惨嚎,吓得她后颈毛竖起来。
无数人围在几辆骡车边,上面临时搭着木板子充当尸架,放着从海里的捞起来的桡手的尸骨。
妇女们围着车子,嘶吼着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尖指甲挠破脸皮哭得撕心裂肺。
“你这么年轻,恶毒的哈迪斯怎么忍心夺走你的生命,该死的地下冥王你带走我啊啊,别带走我儿子的父亲。”
泊瑟芬看了一眼那些骡车,每辆车上都放置两具尸体,盖着亚麻尸布。车子旁边是处理尸体的水罐跟香膏瓶,还有几大陶罐奶跟油。
哈迪斯……耳熟的名字。
泊瑟芬也没有力气细想,又一阵哭声响起来,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拖着她的女人们纷纷低头,扯衣袍盖住脸流泪。
泊瑟芬眼角跟着出现水汽,真是太难过了……怎么不多死几个。人口贩子船上的人能有几个好,更不要说是将人载去人祭,不遭雷劈都对不起天地良心。
哭丧的妇女们外,是一大群拿着火炬的男人。
他们面无表情得像是习惯了死亡,反而有人还催促,“天要亮了,葬礼跟祭祀一起进行,让新娘带着他们一起去冥府敲门吧。”
泊・工具新娘・瑟芬毫无表情:“……”
别客气,带十个是带,带一群也是带,要不一起跟她去敲门。
拉扯住泊瑟芬的手臂,不让她逃跑的女人们立刻收起眼泪,面容严肃起来,然后架住泊瑟芬就往被两匹牛牵着的马车上走去。
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大板车,上面还铺着干草跟鲜花。泊瑟芬手脚发软被按着坐在中间,身侧两个强壮的女人坐下夹着她,每个人撩起布袖都能看到肱二头肌。
这肌肉的结实程度,让小弱鸡的泊瑟芬看了好一会,才虚弱地低头。她手指紧握了几分,握出了满手的虚汗,剩下的体力……抢不走牵引着牛的绳子。
牛车走动的时候,骡车在后面跟着。哭丧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一直黏在泊瑟芬的后背上,像是催命的吊脖绳,让人窒息。
而牛车前面是无数的火炬开道,一个就在腰间挂条薄短亚麻布的少年,头戴着鲜绿的栎叶头冠,手里提着一篮子芝麻糕。
他光着上身跟随牛车奔跑大喊:“遇到好的不再有烦恼,少女请吃下这多果实的芝麻,过了黎明就要剪开童贞的腰带献祭给美神,从此花落成果,花落成果。”
少年边扯着笑高声喊,边给人分芝麻糕。
泊瑟芬看到他扔上车子的甜糕,默默移开脚,还在心里呸一下。你才花落成果,你全家都埋土里长成果被吃掉。
身侧坐着的女人说:“你得向厄洛斯祈愿,求得你丈夫一心为你,不再将他的床榻分给别的女人。”
厄洛斯……谁来着?
泊瑟芬茫然了一会,然后紧抿着唇想了下,才轻声开口:“我要……死了。”
死字不好翻译,但是她发现待在这个地方的时间越久,听懂的语言就越多,连没有听过的词语她都勉强能翻译的样子。
本来不想吭声的,对着一群草菅人命的渣滓,任何求饶哭喊都不会有用,更不要说示弱了。
但是随着牛车越往前,死亡的脚步不断逼近。泊瑟芬发现自己已经恐惧到大脑空白。所有痛苦绝望的念头都困在唇舌上,恨不得全部发泄出来。
结果等到开口,却发现原来她大脑无数纷杂的念头其实只有一句话而已。
她要死了。
坐在她两侧的女人果然被这句话直接聊死,愣是给堵到半天缓不过气来。左侧的妇女的憋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一句,“爱神的力量,能让死亡诚服。”
这句话刚落,身后嚎啕的哭丧声音如同狼啸,一阵一阵的在她们身后响着。
大家顿时都尴尬地沉默起来,死都死了,爱啥啥也没法起死回生。这句安慰别说鸡汤,鸡指甲都比不上。
就在泊瑟芬以为会这么一路哭嚎带尸骸地往前走的时候,前面拿着火炬的男人们开始回应哭丧声。
他们摇晃手里的火焰,大笑起来唱歌。
“塞浦路斯的女神啊,给少女涂抹美貌的香油,送来爱郎的心,铺好房里的床,倒上美酒与□□,灌溉香甜的蜜语。”
歌声异常欢快,曲调像是从蜂蜜罐里撒出来,在热闹的火光里悦耳喜庆。
而前方拿着里拉琴的人也开始弹奏,笛子芦苇箫穿过山风,走过黑暗,回荡在这片肥沃神秘的土地上。
这是结婚的喜颂歌曲。
但是唱歌的人,哪怕笑得再大声也非常勉强。
而哭嚎的人一路在后面大喊,“勇敢高尚的人下了冥府,花再也不开,我的心也变成石头了。”
这哭声跟喜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宛如野鬼夜行出来吃人吸髓。又更像是哪个疯人院没关好门,神经病们都出笼了。
坐在牛车上的泊瑟芬,默默地伸出手指堵住耳朵。还是能隐约听到这些诡异可怕的哭笑声。这葬礼跟婚礼一起举办真是活久见,更惨的是,婚礼是为她办的,葬礼也是。
有比这更可怕的鬼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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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中午写完更新,结果一看。
――我昨天晚上为了要睡觉,写出如此惊人的辣鸡。
――修修改改删删……
――然后就到晚上了
――女主洗干净,穿婚服,戴着花冠,嗯,明天男女主相遇吧
――――编辑说如果有资料参考,记得注释分界线――――――超级枯燥
界线――――不用看的作者有话说――
葬礼仪式参考伊利亚特,赫克托尔死亡卷等等
婚礼仪式参考古希腊风化史等
老祭祀们是除了西西里土著民外第一批移民,西西里原住民跟移民几个族群的资料,这个参考的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十八章 西西里战役篇,还有西西里史跟地中海的冬天里有看过同款资料
女主穿越过来的船,除了参考百度等,也看了海洋与文明里面各种各样的船来找感觉
皮提亚参考世界文明史古希腊的生活,神谕章节(写的时候没有翻书,神谕那段估计印象不深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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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往回翻不知道自己还参考过什么书,我尽量在参考资料的时候,用自己的想法跟解释来写参考资料不会直接大段搬抄(胡编瞎造随便二设)……古希腊背景的资料很多,我肯定有顾及不到写错的地方,看到的大大见谅指正
第12章 将箭又插回去
骡车跟牛车跟随人流不断狂奔着,一路葬礼跟婚礼,悲歌跟乐歌交替着又哭又笑,不断接近黑暗中那个闪耀着橘果色的火山。
通红的山体,像是半悬浮在黑暗浓雾中的金蔷薇,流淌出枝蔓般的光芒。
泊瑟芬被上下蹦Q的车速,颠簸到脸色发白,她缓了好久才压住眩晕的恶心感。呼吸间能闻到空气里一股硫磺的气味,像是携带着火山碎屑的温度,让人鼻腔都干燥起来。
她抬起头,就看到没有剧烈喷发,但是正在安静流出熔岩河的埃特纳。
他们行走在火山脚下不远的缓坡平原上,这个时候如果火山再来次危险的爆发,别说牛车,就是超跑,全部人都得交代在滚卷下来的碎屑流里。
举着火炬的男人们已经从喜门颂,喜门颂唱到喜上心头你是我的红苹果。
后面抓着头发悲痛哭喊的妇女也不甘示弱,跟着唱起了挽歌。从哀悼死者的亡故,又唱到死者的陪葬品如何丰盛。
泊瑟芬一脸麻木:……
这个世界真可怕,她吓着吓着竟然有点习惯了。
拉尸体的车子逐渐停下,骡子不肯再向前。
老祭祀只得拄着长棍,弯着身体哆嗦着走出人群,他脸上跟脖子下都绑着大片的布带,血水在布上浸出可怕的印子。
拉着公牛的人也松开了绳子,所有人都安静起来,周围只有风呼啸过黑土堆上的野雏菊的声音。
老祭祀让人用松树跟栎树弄好了巨大的柴堆,又搭建好了石头祭台。然后手里提着个单耳长颈水罐,颤抖撒上水去除污秽。
祭台边,绑着几头黑羊,正在冷风中簌簌发抖。
老祭祀虔诚地头朝着地面说:“‘地下的宙斯’,请接受献出去的祭品,黑色新鲜的羊血,还有一个纯洁的新娘。”
说完,他让人拿出刀子,将一头羊拖到祭台上,锋利的刀刃割入羊脖里,血肉裂开喷涌出红色的血水,全部浇灌到石头里。
泊瑟芬坐在车子上,当看到那刀子扎入羊脖子里的时候,嘴里轻嘶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眯起来,露出一个不忍心的表情。
这四舍五入,等于割了她的脖子。
当羊的身体死去,就被全部投入旁边献祭的篝火里,又撒上大麦粉跟葡萄酒,献给冥神的牲畜不能留下肉来。
接着每个人都排队向前,用青铜刀刃割自己一缕头发,放到尸体的麻布上,然后将尸体一具一具放置到柴堆上。
泊瑟芬坐在车上,看着那堆尸体逐渐减少,就像是看到自己活着的时间一秒一秒倒数。一种濒临绝境的痛苦,压抑得她没有喘息的空间。
老祭祀拿出酒水撒到地上,朝着天祈求,“北风之神波瑞阿斯,请让火燃烧起来,送这群可怜的人去往幸福的冥府。”
泊瑟芬已经听不清楚那老头子在说什么,她看到了火堆点燃了,尸体开始被焚烧,还有十几个装油跟蜂蜜的罐子都放在尸体边。
空气跟那些密封的油罐一样,装满了尸臭的味道。
泊瑟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画面,闻过这么恶毒的空气,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漫长可怖的噩梦般,还无法醒来。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胸腔处因为缺氧而心跳加速起来,眼珠无法控制从起火的尸堆里抽回来,像是躲避般,看向火山。
不再剧烈喷发的多道火山口,安静地涌出熔岩,形成软红的火河往山脚下流。
如无数巨带的黑雾,诡异地顺着山头,山腰围绕着,淹没了流出的火水。像是一头盘踞在火山上的巨兽,压制着喷发的火焰。
泊瑟芬脑子没有反应回来的时候,视线却被这副壮丽诡谲的画面所吸引。
那黑雾……眼熟。
她愣了一会,直到花箍里微软的花被风压到眼上,才猛然想起来。
这些黑雾,跟她在海上遇到神的时候一模一样。那黑得浓稠,黑得都要闪出光来,宛如神迹的颜色太特别了。
泊瑟芬呼吸微顿了下,大脑如飓风般闪过一个念头,那雾……能让她恢复体力,而且能让时间变慢。
如同地狱投入一束救赎的光芒,给了绝境的人拼命的勇气。
如果那神在火山里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泊瑟芬的脑子中出现,她冒险冲到火山那里,滚烫的烟屑能阻止所有追捕她的人。
但要是那个黑雾对她没有任何保护作用……烧死是人类最惨烈的死法之一。
泊瑟芬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眨了下眼,睫毛盛着火炬的光,眼瞳被映出流转的清亮。她握着的手指松了下,掌心都是指甲印。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难受,让眼眶慢慢变红,豆大的眼泪就往外冒。
泊瑟芬边哭,边伸手抓着右边女人的衣袍擦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