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熟——周六不更【完结】
时间:2023-11-12 14:31:36

  “嗯。”女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和他一样,她也很想赢。
  —
  两个代理人投契地站在同一战线,可他们的当事人却先举了白旗。
  唐秋水的上诉状写到一半时,梁渠让她暂停,并带着她去华新街道办开了个名为研讨实则反省的会。
  会议由街道的负责人主持,与会的除了梁渠和唐秋水,还有肖云谊和城管执法人员。
  在拆违群里有话直说,法庭上滔滔不绝的肖云谊,在此时的圆桌上却变得透明,把自己完全隔绝出去,好像这案子自始至终和他没关系一样,心安理得地坐在一边,看着梁渠一个人抗下所有。
  不讲义气的共犯,唐秋水鄙夷地想。可很快,她又泄气地觉得她和肖云谊没有多大的区别。
  拆违群里一共三个人,错是三个人一起犯的,最后却只让一个人受罚,哪有这种道理。
  可是能怎么办,现阶段的她,想要站出来说一句“我来负责”还远不够格。
  不过好在街道的负责人通情达理,一直在说没关系,说在座的各位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要不是法院的全面审查,谁也不会想到原来查处权,查和处是需要分开考虑,不能一概而论的。
  最后负责人一拍板,决定不要上诉,赵巷这个案子就当是个教训了。希望华新街道自身、全C区乃至全崇城的城管部门都能引以为鉴,规范执法。
  回到车上,唐秋水咬着后牙槽,不吐不快:“那个肖云谊平时这么有本事,刚刚怎么装死啊?”
  梁渠淡定得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他什么本事都有,就是没本事背锅。”
  “什么?”
  “这官司赢了就是标杆,但要是输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会……”唐秋水眼珠骨碌几下,机警道,“会像现在这样成为反面教材,被拉出来反复鞭尸。”
  “我靠,”反应过来后,唐秋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原来他是拉我们,不,是拉您当垫背的啊!”
  “也不能这么说,”梁渠纠正她,“既然收了律师费,就要对案子的输赢负责。”
  律师费不是好赚的,这一点唐秋水当然知道。她也不是想替委托书上的自己和梁渠开脱,只是单纯看不惯肖云谊这个人,开完今天这个会对他反感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他好奇怪,特别奇怪。之前喊我唐同学就算了,刚刚散会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喊我唐老师,有毒吧,我真的很惶恐。”
  梁渠轻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没说话。
  唐秋水敏锐地嗅出来,他这声笑里藏有深意:“该不会是……”她顿了顿,把话问完,“是您让他这么喊的吧?”
  梁渠摇头否认,可又没完全否认:“我只是委婉地提醒他注意商务礼仪。”
  这个案子开庭前一天晚上,梁渠和往常一样去北山公园遛狗。回来时,在小区里面遇到了肖云谊。
  打招呼的时候梁渠才知道,原来肖云谊也住在海岛公寓。神奇的是,他们两个之前居然从未在小区里碰过面。
  “肖科住哪栋?”
  “倒数第二排,你呢?”
  “正数第三排。”
  肖云谊露出他的标志性笑容,低头看了眼梁渠手上牵着的比熊:“狗很可爱。”
  梁渠笑:“谢谢。”
  棒棒性格本就亲人,看到梁渠和对面的男人有来有回地交谈,它兴奋地傍地打转,跑上去就要蹭肖云谊的小腿,以示友好。
  不料肖云谊见状笑容立收,迅速往旁边退了退,躲避的动作唯恐慢了半秒。
  棒棒不明所以,还想继续追过去,被梁渠及时用牵引绳制止了:“棒棒,回来。”
  棒棒听话地撤回梁渠脚边,乖巧地坐好,并聪敏地意识到,对面这个人刚刚并不是真心在夸它可爱,他并不喜欢狗。
  两人一狗全部安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最后是梁渠主动开口,聊起案子:“明天早上开庭,肖科也会去的吧。”
  肖云谊眉梢略挑,话里有话:“我去不去都一样,毕竟梁律师才是这个案子的首要承办人,法律文书最后也都是盖您的律师印。”
  很显然,他是在对那份驳了他面子的答辩状耿耿于怀。
  梁渠波澜不惊,唇角勾着很淡的弧度,说出肖云谊想听的话:“哪里,论案件事实,肖科您比我熟。明天这个庭,我认为由您代表街道来开更加合适,我就不说话了。”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并且给了个很诱人的承诺。肖云谊没有理由不接受,只是没想到,梁渠趁机和他谈了个条件。
  夜晚,可见度并不高,但肖云谊还是将梁渠投来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强势的,磊落的,不容拒绝的。
  他保持着这样的眼神,缓慢而正经地开口:“下个月十五号,小唐的一年实习期就满了,她很快会从实习律师变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执业律师。”
  “哦,所以?”肖云谊上身往后虚虚地斜了一下,看起来并不专心。
  梁渠双目不移,笑容依旧:“所以下次见面,希望肖科能对她改用合适的称呼。”
  肖云谊没吭声,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很快背身离开。
  “什么嘛,”唐秋水哭笑不ᴊsɢ得,“合适的称呼就是唐老师?可别折煞我了。”
  梁渠也很无奈:“可能体制内就喜欢这么喊。”
  “嗯……”总之要比唐同学顺耳一点。
  说到体制内,唐秋水想起来肖云谊调任的事情,忍不住多问了句:“他要调到那儿去啊?”
  梁渠说:“C区司法局。”
  “啊……”唐秋水大概掂量了一下,“那应该是晋升了吧,好事,恭喜他。”
  梁渠却说:“他可能不觉得这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唐秋水不明白,直到梁渠说出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肖云谊,985法学院毕业,一开始报考的是C区纪检委,因为落榜被调剂到华新街道办。
  他自命不凡,渴望展志,却囿于现实,步步受限。日积月累的矛盾和执念将他的精神五花大绑,所以对外呈现出了一个擅长伪装,无法与自己和解的肖云谊。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个案子里表现出了强烈的控场欲。一方面是想显能,迫切地想被人看到。另一方面,是受他那有些病态的胜负心所驱使。同样都学法律,同样都做行政实务,梁渠能办的案子,他也能办的很好。
  只不过办着办着,他发现不是这样。
  梁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看人不爽时会任性地去得罪,审时度势后又会适时地避让和妥协。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很想赢,但也不会输不起,会有担当地接下一份败诉判决。
  而肖云谊,终归做不到这么洒脱。他离开法制科,去到司法局,位置是变了,一颗心却仍然被困在这座城的最深处。
  听完这些,唐秋水轻叹一息,对这个人所有的怨怼在一瞬间不复寻踪。
  她忽而想到了肖云谊的微信头像。坐在公路中央的少年意气风发,身后有云,有山,还有一间矮屋。当时她还纳闷,肖云谊怎么会用这种头像,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搭。
  现在想想,他真心想要的,会不会其实是头像里的这些?
  或许是她想太多。
  或许,连肖云谊自己都答不上来。
  【小剧场】之行为分析
  当晚,唐秋水把梁渠和肖云谊的对话分享到“法盲俏佳人”群聊,尤其是梁渠要肖云谊对她改称呼这件事,她反复说了好几遍,开心地卷着被子问:家人们,你们说他这是什么行为?
  江荔枝:装子
  时简:bking
  异口同声,心有灵犀。
  唐秋水:???
第35章 运动会
  入伏之后,崇城的天气越来越热。因为地铁站离律所有段距离,唐秋水每天早上走到协茂大厦楼下都要先买一杯冰咖啡解暑。
  继橙C美式后,她又发现了一款好喝的——柚C美式。咖啡醇厚,柚香清甜,两种味道搭在一起,和谐又美妙。果浆和咖啡分层的颜色也很好看,特别适合夏天,百喝不腻。
  唐秋水拍了张照片发群里给时简和江荔枝安利。
  江荔枝敷衍回了两个字:码住。
  时简:来家宴。
  说着她发了张模样差不多的饮品图片,不过是用玻璃杯装的。
  时简家里有一台咖啡机,她经常会复刻一些网红饮品,还会自己尝试创新,手法相当专业。
  她之前就复刻过橙C美式,口感和原版有九分相似,没想到现在居然又把柚C美式复刻出来了。
  唐秋水瑞思拜:厉害啊!
  时简随即发出邀约:@阿阿阿阿水 这周六来协和,我给你做一杯。顺便去吃吃看小区对面新开的一家川菜馆,感觉生意挺好。
  好些日子没聚了,唐秋水也很想去,但是没办法,这周六已经有安排了,她只能含泪婉拒:去不了啊,律所要团建。
  时简不悦:这大热天的啥团建,不能不去吗?
  唐秋水发了个“摊手”的表情:不能,要和老板一起去。
  时简遗憾努嘴:好吧,下次一定。
  远在宁市的江荔枝提议:那就下下周吧,正好我要去崇城出差。
  时简:来干嘛?
  江荔枝:有个计算机软件侵权的案子做证据保全,要到现场给电脑贴编号,还要拍一下软件安装记录啥的。
  唐秋水激动得像在拍手:那太好啦,都好久没见活的江荔枝了!
  人尚健在的江荔枝:?
  时简:别夸张。
  唐秋水乐不可支地吸了一大口冰咖啡,十分跳脱地换了个话题,艾特时简问:对了,你那个代笔是已经搞完了是吗?
  唐秋水记得那篇专家意见要求一周内写完,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也没听时简再提过这件事,不知道最后拿到五百块报酬了没有。
  等了一会,时简的消息才再度跳出来:我没写。
  唐秋水和江荔枝双双扣问号。
  时简: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法写。
  她说的是她和学姐之间的观点冲突,就像唐秋水和肖云谊在写答辩状时的冲突一样。唐秋水有人帮忙,可时简没有那么好运。
  于是唐秋水安慰道:哎呀没事的,咱不差这点钱。
  没想到时简却说:我不是为了钱。
  唐秋水:那是?
  时简发来一大段走心的话:这个案子会上高院,影响力很大,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典型案例。虽然最后不是署我的名,但是只要想到这么大一个案子的专家意见是我写的,就会觉得四年的专业没有白学,你们懂吗?
  这条消息让唐秋水周身一凝,忽然失去语言能力,呆看着小小的光标在微信对话框里闪闪烁烁。
  当然懂。
  三个人都学刑法,这个她们曾经真心热爱的专业。毕业后却都做着与此不大的工作,怎么会没有遗憾。
  不甘心,所以拼命地想留住些什么。可惜这种努力见效甚微,如飞机尾翼在天空拖出的一道辙,短暂的清晰之后很快会消失不见。
  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不去想无法改变的过去,也不去想遥不可及的未来,只着手规划现在。有细节,有日程,有行动的那种规划。
  渐渐地,就会不再苛求自己,不再谴责自己,在每一天的饱餐更沐中按部就班,将烦扰忧虑全部抛诸脑后。
  告诉自己,这样,似乎也很好。
  群里安静无息了好一阵,唐秋水才开口问:那最后这个专家意见谁写的?学姐吗?
  时简揭开一个出人意外的事实:不是,其实专家意见教授早就写好了,只是以此为题给下面的研究生布置了一个研究任务。结果他们完成得一塌糊涂,教授很生气,开了组会把他们批评了一顿,要求他们每个人另外再交一万字的论文给他。
  一周之内给,时简补充了句。
  啊……这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时间期限真的杀人诛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
  唐秋水安心准备迎接这周六的团建。
  其实就是一场由C区律工委举办的运动会。参赛的全是C区的律所,匡义也出了一支队伍。
  原则上是自愿报名,可唐秋水却不得不去,因为匡义这支队伍的队长是梁渠。老板都身先士卒了,员工没理由躲在家里。
  运动会时间是周六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地点在Q区的一家大型公园。很远,十七号线的尽头,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
  本来花半天时间参加一下也没什么,要命的是出发前一天晚上,唐秋水来了例假。又因为这些天每天一杯冰咖啡,肚子一阵阵地绞痛,四肢发软,虚弱得不行。
  吃了药躺了一晚上,痛经才有所缓解,第二天中午挣扎着爬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她不需要挤地铁去那么远的地方,去律所坐梁渠的车一起过去。
  匡义的参赛队伍刚好十个人,两辆车,梁渠开一辆,一个破产清算团队的合伙人开一辆。
  唐秋水坐在副驾驶。她可喜欢这个位置了,但仅限于车里只有她和梁渠两个人的时候。
  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会聊案子,聊音乐,聊美食,天南海北,漫无边际。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在这些对话里被最大程度地弱化,很欢畅很放松。
  可是今天,唐秋水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因为车后座多了三个同事。
  有点社恐,还有点……接不上话。
  这三个同事都是H大毕业的。其实梁渠也是,整个车里只有唐秋水不是。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后面三个人开始聊读研时候的校园生活。导师有多牛逼,论文有多难写,食堂的饭有多难吃等等。
  唐秋水默默垂下眼睛,不停划着安全带的指尖说明她紧张又不安。
  好怕他们说着说着突然扯到自己身上,问她哪个学校的。她该怎么回答,回答出一个没人知道的学校,惹得气氛结冰,别人尴尬自己也尴尬。
  每当这种时候,唐秋水总会陷入一种极大的失真感。觉得她从来不属于崇城,也不属于匡义。她像个过客,只是暂时在这里歇脚,并清醒地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收回。
  后座的声音越来越大,唐秋水把头越埋越低,如同一只不合群的孤ᴊsɢ雁,脱离热闹的大部队,折翅敛羽,向隅而立。
  糟糕的情绪让小腹再次隐隐作痛。
  哎,早知道就自己坐地铁了。
  这个悔不当初的念头刚露出一个小尖尖,就听见一道不急不缓的声线从近侧传来:“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在回味校园生活。”
  是梁渠,以他那惯用的玩笑口吻,看着后视镜说出来的。
  后排正聊得起劲的三人被打了个茬。恍悟过来后,其中一个叫嚣起来:“哎有些人别造谣啊,谁四十了,四舍五入我芳龄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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