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梁渠只能尴尬地立在原地,去留都变得艰难。
眼看三人间的气氛就要跌入冰点,多亏这时林源也过来吃饭。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渠,热情地把他拉到了靠里面角落的一张ᴊsɢ小圆桌:“来来来,这儿不是还有很多位置吗,往年轻人那里挤什么。”
“……”梁渠觉得脏话已经快到嘴边了,他就快忍不住了。
没办法,眼下他也只能先跟着林源在别桌坐下了。要是再磨磨蹭蹭,待会儿大家都过来,人一多,可能就没位置坐了。
他坐在林源对面,听林源说些有的没的,视线却几乎没离开过唐秋水那桌。
可惜他们距离相隔太远,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抢座小插曲过后,唐秋水夹了片肥牛卷放嘴里,轻而慢地咀嚼起来,陈风也打开了他点的外卖开始吃。
十二点一到,比跨年夜的凌晨都要准时,其他同事就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很快,唐秋水和陈风四周就围满了人。
有同事看见了唐秋水,主动和她搭话:“秋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过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唐秋水抬头,朝她微笑一下:“之前我都是坐工位上吃的。”
“难怪。”
同事把饭放进微波炉加热,等的时候回来继续和唐秋水闲聊:“对了秋水,你是哪个学校的啊?H大吗?”
唐秋水一顿,很快摇头:“不是,N大。”
“N大?”同事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学校,有些陌生。
“嗯,在宁市。”
“是985吗?”
“不是,就普通一本。不过我听说最近好像在申请双一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这样啊……”
“对。”
叮一声,同事的饭转好了。她结束话题,走到微波炉那里拿饭了。
唐秋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以前她特别害怕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害怕别人问到她的学校和学历。现在不一样了,她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过去。不管学校是好是坏,学历是高是低,那都是她,真实的她。
看,像刚刚那样说出来也没什么啊。大家都好淡定,根本没人露出瞧不起她的表情。
她游刃有余的社交模样,被远处的梁渠全部看在眼里。
他突然间发现,她似乎不再是那个遇事需要他出面解围的唐秋水了。她真的把背挺直,把头抬了起来。她变得自信又勇敢,她已经可以自由而纵情地驰骋在更广阔的天地了。
他为她开心,感到欣慰之余,又下意识地反身自视。如果她不再需要他,还会不会喜欢他,他们是不是要回到原来纯粹的同事关系了。
这本是他以前最希望发生的事情,他希望她从来没有对他表白过。现在如他所愿了,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从坐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梁渠面前的饭菜却还没动几口。
粗线条的林源还没看出来他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好奇问:“今天怎么跑这来吃了,活久见。”
梁渠不可能讲实话:“人多热闹,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林源点头:“也是,我看小唐也来了。”说着他猛地转头看了眼,又快速转回来,压低声音问,“哎,他俩是不是有情况?”
梁渠愣了下:“谁和谁?”
“小唐和那个新来的呀,你看他俩有说有笑的,看着还挺配的。”
梁渠拿筷子的手一顿,再次往唐秋水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见陈风在说话,而唐秋水的脸上一直有笑。到底在说什么这么好笑,能不能说出来让他也听听。
看得心烦意乱,根本什么也吃不下。思考几秒,梁渠看向林源:“问你个问题。”
林源刚扒了一大口饭,含混道:“说。”
“我有个朋友,被人表白了。”
林源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卧槽谁向你表白了?”
一惊一乍的。还好他俩坐在角落,周围没别人,说话不会被听见。
梁渠面无表情地纠正他:“不是我,我一个朋友。”
林源迅速把饭咽下去,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往下问:“哦你朋友,然后呢?”
梁渠说:“我朋友拒绝了她。”
林源面露疑惑:“你为啥要拒绝人家?”
梁渠继续纠正:“再说一遍,是我朋友。”
林源无奈甩了两下手:“行行行,你朋友。”
“你说……”梁渠想了想,表情忽而变得凝重了起来,“你说她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移情别恋吗?
林源反问:“那不然呢,都被拒了难道还要死缠烂打?”
梁渠语气骤急:“那也不能这么快就去喜欢别人吧。”
林源有些无语:“不是,你都把人拒了还管人再去喜欢谁干嘛。人家跟你表白的时候你说不喜欢,现在人家不喜欢你了你又开始喜欢。什么意思,犯贱?”
“……”
他劈头盖脸一顿骂,梁渠的耐心一下子到头:“都说了不是我……”
林源自我纠正:“嗯你朋友,我意思就是你朋友犯贱。”
“……”
一针见血,梁渠根本找不到切入点去反驳他这话。
无语,还不如不问呢,问出来更吃不下饭了。
梁渠不说话。林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找他聊正事:“对了,前天问你的那个案子,到底可不可诉啊?”
“不知道。”梁渠掷下冷冰冰的三个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源:“?”
最后看了眼人群中的那张小圆桌,梁渠随即丢下手上的餐具,砰一声盖上了饭盒。
林源心惊肉跳,不知道这人突然抽什么风。
他指了指那压根没动几口的盒饭:“这就不吃了?”
“不好吃。”
“怎么?”
“醋放多了。”
第66章 审批制
接下来的几天,唐秋水都没有主动找梁渠说过话。工作上的事情她自己琢磨,非工作上的事情更无联系必要。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不过还是能感觉到,梁渠总是有意无意地跑到她跟前晃。要么从办公室出来倒水拐着弯从她工位经过,要么中午吃饭的时候想法设法地靠她旁边坐,要么下班的时候和她同乘一辆电梯。
他似乎有话要说,并且很急。
唐秋水并不给他机会。每当梁渠想开口,她转头就去找陈风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陈风这几天和唐秋水如影随形。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特别长,总是有说有笑的,感情好得就差牵手挽臂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林源猜测的“有情况”三个字很快就要成真。
等不了了,梁渠决定主动出击。当面说不上话,他就给唐秋水发微信消息:今天下班有约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消息发出去等了好久,女生的消息才回过来,两个字婉拒:有约。
梁渠眉微皱,有点不信:真有?
唐秋水:嗯。
梁渠还想继续问和谁有约,又怕得到的答案他并不爱听,自取其辱。
盯着这个“嗯”字半天,梁渠咣一下把手机翻了个面,眼不见为净。
唐秋水今晚的确有约。
时简约的她,约她去网红街红石路上的一家酒吧蹦迪。庆祝她终于从公司辞职,以后再也不用对着几百份报表唉声叹气,浪费青春了。她要安心准备考公,考进崇城一中院做法官。
大约七点,唐秋水和时简在酒吧外面碰头。
推门进去,里面灯光灰蓝,乐声雷动,舞池里聚着一群年轻男女在摇摆身姿。
时简瞬间情绪高涨,拉着唐秋水在人群中开路,先去吧台要了两杯酒。还没喝几口,她就似一只轻盈的鱼一般梭进了舞池,在幽昧的灯光里尽情泅游,如入无人之境。
唐秋水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一会,时简便拨开众人钻出来,把唐秋水也拉了过去,邀她共舞。
被现场气氛感染,唐秋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她像一颗越来越饱涨的水气球,以往不曾发掘的好动因子就快要从体内迸裂而出了。
没蹦几分钟,唐秋水的嗓子就喊哑了。
中途时简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在唐秋水耳边说了句什么,又匆匆离开了。当时唐秋水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屋内背景音又巨大,她什么也没听清,就无所谓地看着她走了。
等她嗨完回到吧台,才记起来找时简。结果一摸上衣口袋,发现她的手机不见了。
她着急地把身上的几个口袋翻了个遍,又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都没找到。
她赶紧找来酒吧的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帮她调了监控,监控画面让她欲哭无泪——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来酒吧比较激动,她在舞池里忘乎所以地又蹦又跳,连手机被人偷了都不知道。
而那个犯罪既遂的小偷早已不知所踪了。
唐秋水要去报警,不过在去派出所之前她必须先把今天的账单付了。
可是她现在手机被偷,身无分文,又找不到时简,根本付不了。
收银的服务员一脸微笑地在她旁边等着。唐秋水局促难安,如芒刺背,不久前的逍遥快活荡然无存。
纠结了好半天,她小心翼翼地问服务员:“能不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店里才刚发生了一起失窃事件ᴊsɢ,服务员现在较为警惕。他让唐秋水报号码,说他帮她打。
唐秋水报了串数字。服务员照着拨过去,没人接。
“再发个短信可以吗?”唐秋水拜托他。
她模样可怜,服务员没法拒绝。
求助的短信发出去没多久,电话就回了过来:“你人在哪?”
出于心急,电话那头的人语速极快。服务员楞了一下,答:“唐小姐现在在我旁边。”
“麻烦让她听一下。”那人说。
服务员犹豫了两秒,把手机递给了唐秋水。
“现在在哪,人没事吧?”同样的话他又问了一遍。
唐秋水一一作答:“我在红石路上的kikin酒吧。人没事,就是……就是手机被偷了,付不了账单。”
环境嘈杂,唐秋水声音又哑着,她不确定他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电话挂断后,女生把手机还给了服务员:“谢谢。”
服务员有些八卦地看着她笑:“男朋友?”
唐秋水摇头:“不是,我老板。”
“老板?”服务员不可思议道,“你喊老板过来给你付酒钱?现在的年轻人挺有想法的。”
唐秋水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衣角:“我只记得他的电话。”
她之所以记得梁渠电话,是因为之前做实习律师的时候,她经常以他的名义填快递面单。前前后后填了上百张面单,他的电话她早就刻在心里倒背如流了。
服务员走后,唐秋水独自坐在吧台上趴着等人。这一过程中她呆呆地看着舞池里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只觉得这地方很吵闹,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几十分钟过去,终于等到了梁渠出现。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一路跑过来的。他快速扫了唐秋水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之后,什么也没说,迅速把账单结了,带着她走了出去。
迈出酒吧大门的那一刻,微凉的夜风扑上来,世界重回安静。
虽然知道抓到嫌疑人追回手机的希望微渺,但梁渠还是应唐秋水所求,先开车去了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回到车上,梁渠没有立刻走。
这几天他拼命想要制造的二人空间总算出现,只是没料到会是在派出所门口的马路边。
副驾驶座上的唐秋水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在认错,又像是在打盹。好似一朵被秋霜打蔫的花,安静而又顺从地张望着地表。
当务之急,是要解开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
于是梁渠主动开口,直奔主题:“那天下午我确实去找了郑子昂,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几日前,梁渠在崇城C区分局刑侦支队约见了郑子昂。
郑子昂并不待见这位被告代理律师,一上来就表明立场:“梁律师,如果你今天过来是想以我体制内的身份给我施压的话,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撤诉的。”
梁渠温和一笑:“郑警官误会了,我来不是为了给您施压,更不是要求您撤诉。起诉维权是每个公民的正当权利,当然也包括您。”
接着他说明真实来意,“我今天来是想问,是不是只要想办法让您的邻居把空调外机拆移了,您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郑子昂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梁渠说出他的解决方案:“我会建议城管执法人员对您之前投诉举报的事项正式立案调查。执法人员会做您邻居的思想工作,该处罚也会处罚。如果还是不行,我后面会以法援的方式无偿帮您打一个相邻权诉讼的官司。总之一定会尽全力维护您的合法权益,您看怎么样?”
郑子昂思考片刻:“我回去考虑一下。”
所以只是一场最正常不过的沟通,唐秋水还以为他又搞些旁门左道。其实她的想法和郑子昂最初的想法是一致的,只不过郑子昂及时听到了梁渠的解释,而她没有。
现在真相大白,唐秋水抿了会嘴,放下自尊心的同时忠于事实承认:“原来是我误会了……”
她这话说得极小声,又很快把刚揽下的锅甩了出去,“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梁渠有些无奈,无奈中还夹了些委屈:“那天你突然就冲到我办公室,上来就给我判死刑,我怎么说?”
唐秋水拨弄着手指解释:“那是因为我听林律师说……”
“林源?”梁渠音量微抬,“宁可听别人的话都不愿意相信我?”
唐秋水撇嘴:“谁让你有前科。”
梁渠轻笑一声,而后郑重其事地保证:“以后我不会乱来。”
唐秋水半侧上身,直面他,提出要求:“你以后想做什么能不能先和我说一声?”
梁渠也转过来。他直接的目光似星点,降在晦昧的车厢里,一瞬不眨地盯着她:“以后我做什么都提前三个工作日和你打报告,好不好?”
他口吻极认真,结尾用来征询她意见的三个字又莫名带了些纵容。
唐秋水顿时面红耳热。她紧贴椅背,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啊,备案制吗?”
梁渠不假思索:“审批制吧。”
唐秋水噗嗤一声笑出来,变回原来的坐姿。
梁渠也收回视线,坐正身体。
静了几秒,他又问:“现在可以站我这边了?”
唐秋水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翻旧账后,她双目平视前方,鼻子出气:“您是老板,作为助理我当然站您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