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烟娇[先离后爱]——草笙日笠【完结】
时间:2023-11-12 23:03:29

  薄望京起身给她倒了杯热水,没有打断她。
  席烟双手捧着,润了润喉咙继续说。
  “我在镇上上小学,那些野小子可坏了。”
  “我成绩好,他们都考不过我,背地里给我取外号,就叫我小结巴。”
  “还说我分数考再高有什么用,话都说不利索。”
  席烟耸耸肩:“小孩子嘛,总容易较劲儿。我和他们打了几架……”
  薄望京插嘴:“打赢了么?”
  席烟咂摸了下,“有输有赢吧,反正七八岁的男孩子没有女孩子个儿高,有点优势。”
  “不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把结巴的毛病给改了,找了个秘密基地。”
  席烟沉浸在回忆里,弯着唇,十分温柔。
  “我就拿着课本,天天去后山那片读书。”
  “以前那里有个小宅子,比这个小点儿,”席烟比划了一下大小,“那户人家和镇上的人都不亲,我只见过那家男主人一次,老板着个脸,镇上小朋友都不敢过去。”
  她又想起点兴奋的事,手舞足蹈:“对,那里还有一条得皮肤病的狗,本来都奄奄一息了,我给他治好了。”
  薄望京注视着女人满眼带笑的面容,她的声音好似有些模糊,他抑制着不断划动的右手手指,它忍不住想要拂开多年前雪夜里隔在他们中间的朦胧水汽。
  他越是想要记起那个时候她的样子,记忆就越模糊,又或者是她此刻的面容覆盖在了那张久远的脸上。
  那时候他的房间里堆满了腐烂的食物,老鼠吱吱叫着从他脚背爬过,鼻尖闻到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臭味。
  虫蚁在他眼前飞舞。
  他总觉得他有一天也会像那些臭掉的垃圾一样,被这些细小的生物啃噬腐烂,然后死去。
  镇上下了一场雪。
  他闻到一阵不属于这个房子的香甜气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新鲜的味道了,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拉开了窗帘。
  银白的世界像棱镜。
  他的屋子黑得看不见影。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玻璃上的水雾,竟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乌黑通透如同葡萄,生气勃勃骨碌碌乱转,她的鼻尖被玻璃挤平了,印出红红一点。
  她被黄色羽绒服包得圆滚滚,扒拉着窗口努力想看清里面有什么。
  窗上的水汽像磨砂,他所能感知到外界的,只有那双眼睛。
  薄望京视线聚焦。
  毋庸置疑,席烟长得很漂亮。
  是富家子女被物质娇养出来的漂亮。
  这种漂亮在他眼里有种先入为主的艳俗气。
  他伸手挡住她的额角和下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讶异如鹿儿般的眼睛,再徐徐松开,他忽然觉得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美极。
  那个夜晚,薄望京贴近窗户,他伸手擦了擦重新变得朦胧的玻璃,想要看清外面的世界,小姑娘却蹦蹦跳跳跑走了。
  她背对着他坐着,面前有个火堆,脚边躺着几个土豆和地瓜。
  后来薄望京不止一次梦到——
  大地银装素裹,阴冷孤寂的白雪上,她闯了进来,是世间最耀眼的暖色调。
  细细思索之下,其实席烟许多习惯性动作并没有变,譬如拎东西总喜欢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其余三根高高翘起来。怕弄脏了她的手似的。
  但薄望京以前从来不会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席烟呼吸喷在男人的手心,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两圈,以为薄望京在捉弄她,拿额头将他的手撞开,碰到他如死尸一样冰冷的温度时,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成一团。
  她缓了缓,好奇地观察他,“听我的故事,你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薄望京从回忆中抽离,眼睛眨得很慢,专注地看着她:“什么样子的?”
  席烟描述不出来,不是悲伤,不是遗憾,也没有对她“惨痛”过往表示朋友一样的关切。
  他的心绪不集中,并不听得很专注,可是每次总关键时刻接上话。
  她想了想,吐出五个字:“丢了魂一样。”
  薄望京眼眸微深,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反驳。
  席烟闻到锅里鸡丝香气,轻而易举勾得她肚子叫,她咽了咽口水,“好像差不多了,我来尝尝咸淡。”
  薄望京起身给她盛。
  席烟吹了吹勺子,吃了几口,果然很香。
  她想怂恿薄望京一起罪恶地吃夜宵,但知道他这人自制力很强,再美味的东西,一旦过了健康的用餐时间点,他就不会享用,便懒得多费唇舌。
  薄望京看她吃得急,勾了勾唇,“没人和你抢。”
  席烟羞耻心立马出来了,不甘示弱道:“我烤东西也是一绝。就刚刚,我给你说的那只病狗,我每次给它烤东西,它都吃得很干净。”
  薄望京:“……”
  -
  老太太恢复得还不错,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动了,起初听说是薄望京做的粥便不想吃,不肯让席烟欠人人情。
  席烟只称债多不压身,反正都已经欠人情了,顶多多请他几餐饭就是。
  席烟在镇上多住了几天,店里让朱小麦看顾。
  住到第三天时,她发现了老太太一些异样。
  外婆吃过晚饭想出门遛弯,席烟陪她一同去,走到池塘边她突然要回去,说:“门忘关了。”
  席烟明明记得关了门,但见老太太非常坚定,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跟着回去检查。
  回去后,门确确实实的关着的。
  席烟打趣老太太记性不好,老太太神情懵懂,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和印象中的景象存在偏差。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太色渐渐暗下,老太太双眸失神地望着屋角的余晖,好似在思索什么,思索的东西让她烦躁不堪,最后才说:“烟烟,你是不是没关门?”
  老太太神情严肃,“不关门,那几只小鸡仔又要跑出来了。”
  席烟笑着说:“外婆您逗我玩儿吗?我们刚才不是才回去过一次。”
  席烟觉得不对,笑容凝固在脸上,僵硬道:“哪儿有鸡啊外婆,养鸡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太太恼道:“什么十多年前,明明你外公昨天才买回来,我让他别买别买,他硬说怕你无聊……”
  说着她嘀嘀咕咕地往回走。
  老人的背影佝偻蹒跚,边走边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
  镇上年岁最久远的就是池塘旁的这棵榕树,老人走入繁茂的余荫,好似步入往事的皱纹。
  即将流逝在暮色四合里。
  席烟追了上去,死死搀扶她的手臂,眼里涌上泪意,“我陪您回去。”
  老太太喃喃道:“就是嘛就是嘛,那个门就是没关,我记得的。”
  大学的时候,席烟参加过很多志愿者的活动。
  养老院里就有许多得阿兹海默症的老人。
  他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发病的时候好似捡到回溯时光的魔盒,走入一场关于旧日的梦境。
  他们并不知道迈入的是哪一段故事,走得津津有味,梦到正酣处,又猛地惊醒过来,被告知——
  美梦竟是病症。
  回到家中,夜幕已经降临,并不适合散步。
  席烟把老太太哄睡着,平静地给父母打了电话。
  夜晚他们驱车赶来,老太太被吵醒,死不承认自己有病,几人争吵一番,最终老太太做出妥协,答应去医院做检查。
  席烟安静地等他们上车,留在最后锁门。
  她驻足默然看着老屋,想起她和外公外婆生活在这里时的昔日笑语。
  如果老房子不拆就好了。
  她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
  回到北港,席烟在医院和门店间奔波,父母想让老太太和他们住,但被席烟义正词严地拒绝了,理由是他们经常要出差,照顾不好老人,还不如住在她家。
  用了药之后,老太太的病发作得不多,只是闷闷的不大高兴。
  席烟好几次讲笑话逗她,老太太总是板着脸将她推开,一个人趴在窗台上,也不知道看什么,一看就是一天。
  临近年关,席烟找小红薯上的达人探店推广,长堤的口碑慢慢起来,总算有了些热度。只是自然进店的客人还是很少。
  周五的时候忙席烟得比较晚,老太太难得催她回家吃饭,她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急急忙忙赶回家。
  她刚进屋,便看到了玄关处黑色的皮鞋。
  两人好似都没瞧见她。
  老太太亲亲热热地将果盘往男人面前推了推,“上次多亏小薄公子,烟烟是个不懂事的,都没请你吃饭吧。”
  席烟只见薄望京衣物休闲,斯文优雅地坐在沙发上,他忽然唇角勾动一下,徐徐抬眸和她对视。
  “不急,我可以等。”
第15章 冬日的余霞
  席烟这套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餐桌很小。
  她脊背挺得笔直,和薄望京同一边坐着,总觉着是场鸿门宴。
  老太太说着在医院时的见闻,席烟总是很恰当地接话,难得她有兴致说几句,自然不能让话头掉地上。
  薄望京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老太太不愿冷落客人,时不时拉他搭腔,他也很耐心地陪上几句。
  期间席烟和薄望京的手肘时不时碰到。
  每次席烟下意识瞄他,他都在低头细细咀嚼,好似没感觉。
  偶然一次撞的幅度大了,席烟忙于缩回手,筷子碰到了放果汁的杯子,眼见就要闯祸,薄望京第一时间握住。
  玻璃杯上印着她的口红。
  席烟看到薄望京指尖离去的同时,揩去了口红印,玉一样清贵的指腹上红殷殷一片。
  他毫无察觉,四指微曲放在桌面上,倏而抬起来,整了整衬衫领。
  席烟看得心惊,默默夹起虾仁放进嘴里,满脑子都是他腕表的银光一晃而过后,衬衫上的淡粉色。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薄望京,你饭前洗手了吗?”
  老太太哪知她的尴尬,很好心地帮人说话:“人家习惯可比你好,不仅洗了,还用了你买的香味很浓的洗手液,大老远我就闻见了。”
  席烟低头咕哝:“又不是不能洗两次。”
  她余光瞥见薄望京在瞧她,表情阴森森的,心虚地问:“怎么了?这么看我做什么?”
  “嫌我碰了你杯子?”薄望京语气寒凉。
  席烟不敢瞧他,给他舀了一勺汤,皮笑肉不笑道:“哪能啊,刚才谢谢你,不然我杯子都打翻了。”
  她不甘心将此事放过,一时寻不到理由让他去洗手,扫到不远处的纸巾盒,心里有了主意。
  她吃过亏,不敢再将手越过他那边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衬衫袖,“能不能帮我拿下纸?”
  “使唤人倒是干脆。”薄望京淡淡地说了句,起身抽了两张过来。
  席烟自己拿了一张,低头将另一张推到他面前,没作声,低头吃饭。
  薄望京没反应。
  席烟矜持地把嘴里食物咽下,做贼似的看过去,思索怎么开口好让他擦一下手指。
  只见男人垂眸凝视着指腹上的红痕,长睫倏而眨动。
  他察觉旁边的人在看他,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他仿佛不知道是什么。
  眼看他伸出拇指捻了捻,好似亲自从她唇上揩去一抹红色,在指尖缓缓晕开,席烟呼吸一窒。
  薄望京复又不疾不徐抬眸,神色淡淡地注视她。
  席烟耳朵热得不行,将纸巾往他手上一摁,轻声说:“让你去洗你不洗。”
  女人白皙小巧的耳垂微微发粉,连着碎发底下一片皮肤都泛红,青涩勾人。
  薄望京眼眸清润,色泽黑极,靠向她那边,压着嗓问:“那你倒说说,我沾上的是什么?”
  席烟穿着裙子,腿碰到了他的西装裤,不自在地往左边靠了靠,声若蚊蝇:“我怎么知道你从哪里沾来的?”
  薄望京目光锁定她,嗓音沉磁,“那你羞什么?”
  席烟觉得他身上的冷檀香要让她呼吸不过来了,不满道:“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薄望京缓缓起身,眼尾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拿起纸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擦完状似无意将红色那面摊在上面。
  过了几分钟,席烟看不过眼,将纸团揉了揉,扔进垃圾桶。
  他们说话声很轻,老太太听不到,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扫,夹一口菜,看一眼,来回几次后,老太太嘴角挂上微微的弧度。
  她起身拿了两张票,一人一张放在席烟和薄望京面前。
  是音乐会的票。
  两个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合奏表演,曲目有耳熟能详的《维也纳森林的故事》。
  席烟对古典乐纯属爱屋及乌,高中的时候和梁慎川闲聊,问他薄望京喜欢听什么歌,梁慎川哪里知道,被问烦了直接拿了薄望京MP3,把歌曲导出来送给席烟。
  全是古典乐。
  席烟不爱听这些死气沉沉的,但又实在想知道薄望京听这些曲子是什么心情,就这样睡觉听,写作业听,刷牙洗脸听,听着听着发觉这些曲子能静心,慢慢也喜欢上了。
  一餐饭吃到现在,席烟再糊涂也知道外婆什么心思,她几次三番给薄望京说话,怕是想撮合她和薄望京和好。
  这不可能。
  席烟将票往薄望京那边一推,得体道:“外婆你真小气,只给一张怎么够,他都不好约人。”
  “我真想听再买就是了。”
  老太太笑容消失,眼疾手快将票重新拍到她面前,“你俩一人一张,多的我没有。”
  席烟也来劲了,再次把票推到薄望京前面,“那我送他,这总可以吧?店里忙得不行,哪有时间看音乐会。”
  “你不要是吧?不要的话我就两张都撕了。”老太太瞪着她,拿起票作势要撕,用了些力,奈何票的质量好。
  席烟和薄望京一同站起来拦。
  三方正僵持着,一直没说话的薄望京伸手将两张票拿过来,叠在一起,缓缓道:“先谢谢外婆了。”
  老太太睨了一眼票,又看了一眼席烟,不好再将票从薄望京那里讨回,气呼呼上楼,将门摔得咣当响。
  席烟龇牙咧嘴地一缩,听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摔的是她。
  行吧。
  祖孙关系再次破裂。
  她抬眼看着薄望京,此刻瞧他十分碍眼,她和外婆今天的矛盾百分之九十是因为他。
  她没好气道:“还不走?想睡这?”
  薄望京眼皮一抬,“给睡么?”
  席烟没想到他借坡下驴,摸摸鼻子嫌弃道:“脸皮真厚。”
  薄望京神情寡淡地注视她,倏而轻笑了声,“我还有脸皮更厚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