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烟随口接:“哦?我听听。”
薄望京抿了一口水,看向别处,“还是别了。”
席烟更好奇了,“说说。”
薄望京眸光徐徐扫向她,双臂撑到她面前,缓慢地压低身子,嗓音低沉,几乎用了气音:“我说的睡,是动词,它的主语,是你。”
席烟刚开始没理解,理解之后,羞耻感从脚趾头开始爬,爬到她脸上,太阳穴烫得发胀。
她恼羞成怒,“你他妈给我滚。”
薄望京唇角噙笑,眸光沉沉,懒散道:“说了别听,你现在怎么这么不经逗。”
席烟冷静了几秒钟,不甘示弱地盯回去,故作轻松道:“薄望京,你讲这么些有的没的……不会是想和我做炮.友吧?”
薄望京脸色果然沉了沉。
席烟觉着猜测不假,双手环胸,哼哼冷笑两声:“那你想都不要想。”
男人也不恼,从容地拎起衣帽架上的风衣挂在臂弯,看起来像是要走。
席烟的目光一路紧随,衬衫将他的身型衬得矜贵挺括,侧脸英俊冷峻,光看五官十分有攻击性。
他穿好衣服折回来。
席烟眼前递来一张票,正是被她推脱掉的那张,不解地瞧着他。
薄望京夹着票弯腰与她同高,勾了下唇,“我约你。”
席烟看看票再看看人,忽然觉得那些论调说得没错,男人惯不得。
她干脆利落地吐出俩字儿:“不去。”
薄望京直起身,晃了下票,并没有轻易退却。
他注视了席烟几秒,食指曲起抵在她的下巴,轻轻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看着自己。
此刻薄望京的眼眸已有几分强势的味道,“既然这么放得下,听个曲子吃顿饭而已,怎么这么为难,还是说这些都是你演的,还忘不掉我?”
席烟目光迎向他,不躲不闪,“行啊,那你试试看呗,看我有没有忘掉你,刚好我还欠你一顿,听完音乐会我请你吃饭。”
“然后我们两清。”
说完,她将票一抽,放到口袋里,做了个请出门的姿势,
薄望京眼眸乌沉沉地瞧她,几秒钟后笑了声。
“好。”
第16章 冬日的余霞
席烟在客厅静了一阵, 双手拿着音乐会的票翻来覆去看,有些后悔,何必和他证明有没有忘掉他。
她泡了杯安神的龙须菖蒲茶, 端上楼敲了敲老太太的房门。
老太太不应, 她就执着地喊“外婆开门”。
老太太被她吵得没法,黑着脸出来:“你不是翅膀硬了,不喜欢听老婆子说话么, 还来干嘛?”
席烟黏上去,“哪会,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又要将我和薄望京凑在一起。”
“以前您觉得他面冷心冷不会对我好, 现在我和他分了,反倒觉得他好了?”
“我这不是一着急才和您对着干,不是真的嫌您烦。”
老太太神情软化,叹了一口气。
“我怕你后悔。”
很快她又说,“不对,我是怕我自己后悔。”
席烟看到她眼底有一丝牵挂。
老太太牵起她的手抚了抚, “做长辈的到底自私,总想你们按照我们过来人的经验走人生的路, 以为这才是好的。”
“可是我这些天回过头想想, 那个时候我母亲也不喜欢你外公, 嫌他没本事,嫌他给不了我好日子,可我们这辈子很幸福。”
“说到底生活是你们俩自己过, 好不好也应该由你们来决定, 不该由我来插手。”
“那天我听你们俩离婚了, 又开心又难过,见他找过来, 想是不大甘心,自作主张说了那些话,将你俩最后的退路断了,希望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做个了断。”
“可是那时我没有问过你意见。”
老太太哽咽了一声,“我怕……我怕你的缘分折我手里,那我闭眼都饶不了自己。”
席烟笑着抱上去,哄道:“折便折呗,能折了的都不是正缘,谁家外孙女有这么好的外婆?”
“原来是我呀。”
席烟顿了顿,正色道:“不过我真的不喜欢他了,喜欢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想后半辈子过的开心些。”
老太太闻言将她推开,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将信将疑:“真的?不是哄老婆子的话?”
席烟点头,笃定道:“真的。”
老太太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过几日我找人帮你看看别的青年才俊,倒时你去见见。”
席烟哑然失笑,“您也得让我缓缓。”
老太太不听,“算算时间也有几个月了,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席烟无奈,“……可是我没那个心思。”
老太太顽固道:“见了就有心思了,不见哪来的心思。”
席烟不接话。
老太太佯怒道:“难道你要我未来见外孙女婿第一面,是痴痴傻傻的吗?”
席烟很清楚外婆在担心什么,为了让她老人家放心,或者说为了圆她的心愿,闭起眼,嗓音柔和:“那您安排吧,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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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堤线下效益不高,席烟开始琢磨起线上卖茶包的心思。
舒畅去南方出了趟差,拉来几个投资商,正好有一位做跨境生意的老板,对席烟的产品很感兴趣。
机会难得,席烟二话不说,熬了几个大夜,将中英结合的产品PPT做出来。
来人是位高挑俊逸的先生,姓秦,叫秦孟桓,一身儒雅气度,听完她的演讲并没有立马点评,而是笑道:“没有数据样本,我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好卖?”
“中国的茶那么多,客人凭什么选择你产品。”
他嗓音温和,没有任何冒犯的语气,气势却很压人。
席烟放下演示笔,思索了一阵,“好问题。但我也想问一下秦总,您为什么选择我,我既没知名度,线下也不算卖的很成功。”
秦孟桓笑了笑,“我先问的你。”
席烟耸耸肩,不置可否,“但其实我已经回答你了,我的问题就是答案。”
秦孟桓停顿了一会儿,大笑,忍不住拍手,“有点意思,我还以为薄总太太是个花瓶,没想到人不仅长得漂亮,还聪明。”
他点头,“没错,你的产品很有潜力,海外同赛道的竞品大多有了代理。”
“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做品牌,就要做独家。”
哪是怕麻烦,只是胃口大而已。
席烟礼貌地提醒他,“是前太太。”
秦孟桓旦笑不语。
第一关算过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席烟和他商讨了一些产品的经营理念和对标客户,聊的十分尽兴,后续还提到了风干工艺上的困难,秦孟桓说他认识靠谱的外包工厂,让她无需担心。
秦孟桓看了眼表,“八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席烟礼貌笑道:“今天就算了,下次我正式请您吃。”
秦孟桓点点头,起身离开,温雅道:“好的,那下次见。”
席烟目送他离开,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拿起水杯灌了几口,她知道这个老狐狸邀约吃饭只是客气,因为在此之前他手机进了个电话,备注是“太太”。
思绪放松下来后,席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翻了翻备忘录,里面也没写。
她喝完水,慢腾腾挪到水槽边洗杯子,看到香料盒上写着薄荷二字才猛地惊醒,今天是薄望京约她看音乐会的日子。
呆怔的两分钟里——
席烟的脑海编撰了一万个理由,譬如“生病去医院了呀”“很早出来但是路上堵车了”“工作上遇上了难缠的客户”等等。
就是不敢将“忘了”直接说出来。
她的手机静悄悄,没有电话,没有微信留言,没有短信。
席烟心存侥幸地想,或许薄望京也在忙,根本没有去,不然怎么会不联系她呢。
就在她的愧疚感降低一些的时候,她忽然记起,早在离婚那会儿她就把人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他从哪里给她打电话呢?
她坐在吧台机械地扯纸巾来平息内心的焦灼,最后破罐子破摔,将纸巾碎片一股脑扔进垃圾桶。
嗯。
最差的结果不就是薄望京被放鸽子怒气冲天,没看音乐会一走了之,再也不搭理她。
还能怎么样。
她边下楼边叫车,刻意想忽略心底那抹烦躁和歉疚,在微信通讯录上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司机很快就到。
路上经过高架,席烟往窗外看。
八点半正值北港繁华夜,林立的高楼开启灯光秀,璀璨明丽,天都映白了,围绕高楼铺开的江水,半汪是银河,半汪是众生倒影。
她看了一阵,问司机:“师傅,能绕到黎明礼堂去看看吗?”
司机瞥了眼地图,“你这都快到目的地了,拐过去可不近。”
席烟抿了抿唇,温声道:“没事,你开过去吧,到时候我加个途经点,不会少你钱。”
司机是个爽快人,大大咧咧道:“倒不是怕你赖我,这个时候去黎明礼堂也没什么好看的呀,如果你是想看什么音乐会……我今晚在那边跑了好几单呢。”
“他们早结束了,起码结束一个小时了。”
“你要是现在过去,人影都没有。”
席烟点点头:“不碍事,您就开吧。”
司机掉了头,五六公里的距离,开了二十来分钟。
贝壳形状的礼堂矗立在广场正中央。
席烟视线一路跟随街边的轿车走,但凡看到车型有三分与某人那辆劳斯莱斯相似的,心脏就开始狂跳。
司机绕着广场绕了一圈,无聊道:“您要是来玩呀,得早上来,傍晚也行,后头有个喷泉展,现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看来他不在。
也是,谁会在这边等半天。
席烟疲惫地靠回椅背,和司机说:“麻烦帮我送回之前那个地址吧。”
“好嘞。”
席烟低垂眼睫,手指在黑名单唯一的名字上转着圈。
小时候她受到的教育是:谦逊明理,知错就改。
不管薄望京是个什么态度……
今天的事,确实她做错了。
真不想去,当初她就别应。
想清楚之后,她将薄望京从黑名单放了出来,暂时没想好怎么道歉,便熄了屏幕先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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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烟回到家吃了点夜宵,又刷了会儿搞笑视频,网友剪的宠物迷惑行为逗得她咯咯笑。
她切回微信,心里那点纠结已经没有了,大大方方道:“抱歉,今天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也忘了把你拉黑了。”
说完这句,席烟有些心虚,心想要不要撤回。
结果看到对方头顶显示“正在输入中……”,啃了下指甲,等他打字过来。
薄望京:“1”
席烟心想这人是半点没变啊,得亏她觉得他前段时间态度好些了,没想到骨子里依旧冷冰冰的。
想必今天瞧她没来,半分钟没多等就走了吧。
她正看反看,还是觉得自己字打多了,有点和他杠上的意思,也回了一个“1”回去,表示已读。
没想到那端回了句人话:“没关系,你有不来的权利。”
很显然,他就是以为她故意不来,席烟受不了别人误会她,打出一行解释的话,想了想又删了。
她觉着两人这样藕断丝连肯定不行,干脆利落道:“薄望京我们俩还是别联系了,成年人那些暧.昧小游戏不适合我们。”
“虽然都是一个圈子,真要撞上不容易,以前咱俩还是一个房子呢,不也是三不五时的见不着。”
“我们结婚前连恋爱都没有,回过头想想,有这样一个结局挺正常。”
席烟最后一句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那边“输入中”闪了好久。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对话框的头顶变成了他的名字,再没动静。
席烟等了一阵,见他真的不再发消息过来,自嘲笑笑,习惯一旦养成了,还真改不了。
这次她没再将他的微信拉黑,而是删除了对话框,连同聊天记录一起,不再显示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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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医学上有个词叫戒断反应,指长期用药后突然停药引起适应性反跳。
她觉得薄望京前几天会约她,就是因为处于这个阶段。
再加上前段时间被梁慎川一激,更将她纳为私有物。
既然打算斩断所有关系,自然不能嘴上说说,行动上也要起来。
思索片刻,席烟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多,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席宜民那边风很大,呼呼啦啦吹得听不清他说话。
席烟提高音量:“我问你们最近身体好不好……”
“好的,烟烟你等会儿,我换个地方。”
风声逐渐变小,直到能听见人的脚步声。
席宜民嗓音温和,想是接到女儿的问候心情不错,话语中有笑意,“我和你妈现在在淮宁市工程现场,身体还不错,你妈今天晚上都多吃了两只鸡腿。”
席烟听到那边妈妈的说话声好似在嗔怪,笑了下,“外婆身体也不错,你们尽管放心。”
提到外婆,席宜民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李云心旁边。
李云心温声说:“你从小跟着你外公外婆,比我们更懂怎么照顾她,爸爸妈妈不担心。”
“倒是你爸,早年间落下的风湿最近又犯了,走路都不好走,你也确实该关心关心他。”
席宜民小声嘟囔,“孩子这不是打电话过来了吗?”
李云心没压嗓,“她一个月能打来几次电话?高中开始就不亲。”
席烟垂下眼睫没作声。
李云心好似被席宜民拉走。
席烟隐约听到席宜民低声说了一句“那不是从小没在一起生活吗,我们欠孩子的。”
“欠孩子欠孩子,你欠的还少……”
她听到那头手机磕碰的声音,大概将外放关了,重新拿起来只剩下席宜民的声音,他笑道:“你妈就这脾气,有些话别往心里去。”
席烟早就习惯了,“觉得辛苦的话,早点退休也没关系。”
席宜民一阵沉默,“等还完那笔钱,爸爸和妈妈就退休,澳洲那套别墅早早让人开始装修了。”
提起这个席烟不由得烦闷,也很着急,她叹了一口气:“所以爸爸,你当时为什么要借这笔钱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不该奢求能力之外的事。”
“你们已经比国内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有钱了……”
李云心夺过手机:“怎么和你爸爸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