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很适合做一场抛去自我的旅行。
他们吃了Cataplana de Marisco,一道由白鱼,贝类,红辣椒等放在蛤形铜锅里做成的炖菜,很适合中国胃,但席烟不大爱吃。
舒畅见她吃得少,问要不要上麦当劳买点汉堡之类,席烟摇摇头。
抵达不到三小时,她就开始想念中餐了。
细细回想,她不是没在国外生活过。
甚至还是富有黑暗料理之称的英国,但当时她没有任何不适。
可能是薄望京口味比她还刁蛮,早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
第二天上午,几个人顶着黑眼圈出发,连活力十足的黎云都觉得疲乏,说是酒店的床实在太软,睡得腰背酸痛。
趁天气不错,想早点去海边晒太阳。
里斯本景点都凑在一起。
热罗尼姆修道院面前有许多来来往往顶着电线的电车,如果将色彩调成黑白,好像上世纪的时光一比一复刻。
欧洲教堂都长差不多,席烟没什么兴趣,跑去隔壁买蛋挞,那是一家百年老店,全世界没有比它还正宗的葡式蛋挞了。
她坐在修道院对面的长椅上边吃边拍照。
手机进了一条微信。
她随手点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差点将它丢开。
薄望京:“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里斯本。”
席烟一个身子麻了半边,好似生活被偷窥,去哪儿都躲不开他。
她故意强调:“我在加拿大。”
薄望京很简单地回了三个字:“飞过来。”
席烟思索了一下,现在这个谎其实能补救,只要她明后天和他在机场见面,假装刚从加拿大飞过来就行,可是如果这样,接下去她就又失去自由了。
她试探道:“怎么突然想起去里斯本了?”
薄望京回道:“或者我来加拿大找你也行。”
席烟觉得这句话很诡异,好像是给她选择的机会,但她摸不准薄望京的想法,故意讨好道:“不了不了,下次,下次我们单独出来。”
薄望京那边沉默了好久,才说:“我最后一遍问你,你现在在哪,我能不能来。”
席烟读了好几遍他的话,觉得薄望京应该是想去加拿大的酒店找她。
那怎么可能,就算她现在飞过去补救,慌里慌张的也绝对露馅,便说:“我们在温哥华,但可能,明天就会离开,你过来太麻烦了,以后出去玩再叫你。”
薄望京忽然点开了位置共享,输了两个字——
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烟内心尖叫,这怎么弄。
没等她想出对策,薄望京已经再次发了条消息过来。
“进不了是么?”
“我给过你机会了,席烟。”
他每输入一句话,席烟的心脏就往下坠一分。
看来他知道了。
薄望京前面所有铺垫都是给她坦白和补救的机会。
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
薄望京讨厌欺骗。
她完全能想象出来,他前面看到她消息的时候,表情一定讥诮又冷情,沉默地将她放在锅里熬煮,等到死刑判下,犹如玩弄命运的神祗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说:“看吧,果然如此。”
席烟心里有几分被戳穿谎言的羞耻,又猜不着他想干什么,恼道:“薄望京你有话直说会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里斯本耍我好玩?”
“是是是,我就是不想见到你,行了吧!”
发泄完之后,她又卑微地捧着手机,哭丧着脸,一条一条撤回。
结果薄望京给她回了个——“1”。
回应她撤回前的最后一句话。
席烟:……
一个小时后,舒畅一行人从热罗尼姆修道院参观出来。
黎云好似很兴奋,一直在说里面的彩色玻璃,还乐颠颠拉着秦孟桓在马车旁边拍照。
舒畅听完席烟口述的事情经过,无奈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说你,好好的惹薄老板干啥,走到今天的地步,一半是你自找的。”
“他也是,外头漂亮的,高学历高素质的,甚至圈子里没结婚的,条件适配的千金名媛一抓一大把,只要他开个金口想找女人,怕是一窝一窝的涌上来倒贴他。”
“可是他呢,好像铁了心的要和你在一起。”舒畅顿了几秒,试探道:“要不你们再试试?”
席烟思索了一阵,说:“我也想过他为什么不肯放手,无非就是觉着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发现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不乐意了。”
席烟双眼放空地看着远处,回忆近期发生的事情,说:“他不是真爱我,真爱我会尊重我。”
“如果哪一天,我又一股脑栽进去,他抽身离开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第二次。”
“我不适合爱他这样冷情冷性的人。”
“我现在不喜欢他,也不想喜欢他。”
舒畅听明白了,说:“你啊,就是被他伤怕了。也好,那就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好奇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等时机成熟,我给你留意留意。”
席烟还真认真思考了几分钟,高的帅的都是表面的,要是她的要求这么简单,早就在薄望京面前低头了。
她想不出来,只笑说:“其实喜欢薄望京之前,初中的时候,我还好感过一个男孩子,现在回想应该不算真正的喜欢,就是挺好笑的。”
“嗯?”舒畅扭头看着她。
席烟斟酌了下字句,说:“我刚开始都没怎么和那个男孩子说话,但是有一天,他给我写了小纸条,说他喜欢我。”
“结果我就喜欢上他了。”
“你说奇不奇怪。”
“不过这种好感没持续很久,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不暧昧,只是说笑,我就逼自己不喜欢他了。”
舒畅一脸古怪:“原来你是这样的?”
席烟摇摇头,将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是吧,是挺奇怪的。所以我也说不出我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
热罗尼姆修道院往前走走就是贝伦塔、航海纪念碑、圣若热城堡和阿尔法玛老城区。
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得走断腿。
黎云拍了好多照片,不光拍自己,还拍席烟和舒畅,她对这项活动乐此不疲,许多原图直出到ins上,没一会儿就好多点赞。
黎云看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凑过来给席烟瞧。
“宝汁,你的腿怎么能这么细,又细又直,还有你的脸真的好小,我觉得自己的脸够小了,在你旁边显得好圆啊。”
席烟和她不带脑子地商业互吹,“可是你今天的御姐风穿搭我很爱啊,很辣很抢眼。”
黎云瞥了眼秦孟桓,轻声说:“趁自己年轻漂亮的时候就该找个男人,钓住他,花他的钱,生个小孩,然后自由自在地去旅行去生活,我其实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和薄公子离婚。”
她是真的不解,小白兔一样的眼睛涌动着好奇的光芒。
席烟玩笑道:“那让给你?”
黎云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他瞧不上我,而且,普通女孩子钓不住他,得他心甘情愿。”
“所以说……他真的很极品。”
里斯本的最后一站在罗卡角,欧亚大陆的最西端,有句很浪漫的话来形容这里,叫“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这里原本应该是最容易平息内心烦乱的地方。
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晴天,远远闻到海水咸涩清爽的味道。
席烟手机忽然进了好几张图片,是一份很完整的北港法院传票。
内容就席宜民对薄氏集团债务拖欠问题,进行条文说明。
席烟吓得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打字给母亲:怎么回事?
那边回得很快,“赶紧回来。”
席烟直接给薄望京打了一个跨国电话,但是对方不接,接着她又给他微信语音打了一个,结果他给挂了。
她又打了一次,他还是挂了。
席烟无法,只好找到周岳的电话,打过去,通了。
席烟心里窝着火,又很害怕,此时此刻是害怕更多一点,她想知道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她需要做什么薄望京才肯撤诉。
再不济,只要他点个头愿意见她,她马上飞回去和他道歉。
席烟直切主题,问周岳,“薄望京在公司吗?”
周岳支支吾吾地答她:“薄总说,他知道你为什么找他,但是他暂时没有和你沟通的意愿。”
第23章 料峭又窈窕
席烟马不停蹄买了最近一班航班回国, 连行李箱都没时间回酒店拿。
她单拎了包和证件,连轴转了十多个小时没闭眼,风一样闯进父母在北港的长居别墅。
居然有四五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戴白手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并对柜子里的藏品和墙上的装饰油画进行拍照。
席烟心里隐隐有答案, 脸色僵硬地问坐在沙发的李云心,“这是在做什么?”
“这还不明白?下周还不上,我们家所有固定资产都会被冻结抵押。”李云心摁了摁眉心, 脸色微冷,“那天薄望京来家里拜年,还带了年礼, 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神情揣度,瞪着席烟,“是不是你惹着他了?”
席烟烦躁得不行,左右四顾,没见老太太的身影,问:“外婆呢?”
李云心见她左顾而言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差, 指着她低声骂道:“你还有脸问外婆?她吓得进医院了!我刚从那边回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孽障!”
席烟被骂得一怔, 一路上想的安抚的话语全堵在喉咙里。
李云心冷声道:“要是外婆出点什么事, 看你对得起谁。”
看你对得起谁。
这几个字像大山一样从天而降, 压在席烟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是她的错吗?
好像是她的错。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
她不知道。
李云心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通, 她干脆将手机一扔, 气闷道:“一到出事, 一个两个都靠不住,女儿惹祸, 丈夫逃避……”
席烟忍着委屈,打起精神问:“爸爸是不是去筹钱了?”
李云心嗤了声,“鬼知道,前天起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距离法院截止的日期还有五天,五天是最后期限,这里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把全部的钱凑齐,二是薄望京撤诉。
期间席烟给薄望京打了好几个电话,甚至去薄氏集团停车库等过他,但是他就像失踪了一样,完全联系不上。
席烟甚至去找过周岳,周岳一脸战战兢兢,只答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期限越来越近,席烟心里也越来越焦急,晚上睡不着,白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蹿,她挨个给圈子里好友打电话,问能不能借一些救急。
他们明面上不说,心里都明白,是薄家故意为难他们,不然怎么会闹这么难堪,都是一口否决,生怕得罪薄望京,也落得这个下场。
席烟那套房子,恰好有人来问价,席烟给打了九折卖出去,唯一要求是一次性付清。
对方也是个爽快人,第二天就把钱分批次打了过来。
席烟二话不说,把钱转给了席宜民,并给他留言:“爸爸别急,一家人都在想办法。”
虽然这边凑了百分之二十,但距离要交付的还差得远。
事情进展得慢,好在有往前推进的迹象,然而就在此时,席烟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云心语速很急,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烟烟,你的那笔钱,没打给你爸吧?”
席烟有不好的预感,忙应,“我怕爸爸压力太大,想缓解一下他的心情,这两天分批转给他了。”
李云心焦急道:“快问问银行,能不能撤回。”
“钱转过去怎么能撤回?”席烟蹙眉问,“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爸爸去赌了!”李云心哭了起来,边大声指责,“他真傻啊!!怎么能去赌呢!!我早上起来一查,钱没了!!!”
“问了很久,他才肯告诉我,他居然觉得赌是现阶段最容易翻盘的机会,他没脑子,他怎么能这样呢,我居然不知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
“烟烟怎么办啊,完了,我们真的完了。”
席烟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爸爸,温和又宠爱她的爸爸,他在商业上以胆大有野心著称,但她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居然也会拿全家去赌。
赌成了,自然成了。
可是赌输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的经嘭嘭直跳,她脑子里冒出千万种想法,旁门左道光陆流离,最后只剩下一个。
这件事该了结了。
不然他们家这艘破破旧旧的小船,不知会驶向何方。
席烟对话筒那边低声说:“妈妈,明天这件事就会解决,相信我,请相信我。”
-
席烟走到街头,拦了一辆计程车,因为她没力气在手机上输入那个地址。
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机械式吐出那几个字。
司机多看了她几眼,咕哝:“那边住的非富即贵,您这是去朋友家?”
席烟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路上灯火升起,玻璃上印出她苍白的脸,好像没有血色的纸,她拿起口红,对着玻璃静静的涂上一层颜色。
白纸变得热烈,她的五官很适合化浓妆,娇艳明媚,但她只画了个口红就停了,坐在椅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发呆。
离开半年,花园的灌木丛打理的很好,一如既往的翠绿,路灯还是那么孤寂,点着一烛白光,遥遥与月相映成趣。
这氛围极易让人联想到这栋豪宅的主人。
矜贵,从容,是旁人眼里不可攀附的皎皎月色,清冷贵重。
他更是沉夜,聪慧,冷静,是允许所有阴暗发生的收光者。
席烟每一步都走得很漫长,这个华丽的庄园,此刻就像一个笼子,她所折去的是她的自由和自尊。
陈姨看到她很意外也很开心,笑着迎她走进去,“先生在家呢,我帮您去叫,还是您自己上去?”
席烟扫了一眼楼上,心口嘭嘭直跳,“我在客厅等他。”
过了几分钟,薄望京修长俊挺的身影从旋转楼梯徐徐下移,他穿着居家服,一套白色的羊绒衫,裤子也是白色,优雅清隽,除开那身压迫感,非常清爽的穿着。
随着脚步下移,阴影从他脸上缓缓攀升,随后席烟看到他英俊立体的五官,如帷幕掀开的艺术品,冷峻完美。
他缓缓抬睫向她看去,乌眸凉薄镇定,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人,眼底没有半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