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不久之后揭晓。
及川彻记得。
在日本2014年1月1日的零点,来自阿根廷2013年12月31日中午十二点的电话拨了过来。及川彻刚结束训练,前一刻他还在因为练习中没听懂队友的西班牙语而深感懊恼,后一刻就因为明日海接通了电话,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立即更换了语气,同她笑着说――
“小七,新年快乐。”
“怎么样,及川大人信守承诺吧?”
那一刻,曾经因为无法前往南美而放弃葡萄牙语,放弃了巴西圣保罗大学而感到难过与无力的明日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新年快乐。”她说,“等到阿根廷零点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对你说。”
原来念念不忘,会有回响。
及川彻离开日本的那天是个月曜日,明日海没去送他,只是在此之前要走了那个“阿根达斯基金”的储蓄罐。及川彻很大方地让她把钱都拿走,反正他也用不到了,对此他收到了少女的一个白眼:“别讲得里面好像有很多‘硬币’一样!”
在他离开之前,明日海把储蓄罐还给他,并叮嘱道:“这个储蓄罐你要放在家里好好保管,等到你回来之后,我还会再来找你征用这里面的硬币哦!”
……等他回来?
及川彻品味着“回来”这个词,突然觉得阿根廷好像不是在地球的另一端,而是就在宫城县的隔壁。
在机场候机时,他给明日海打电话,开玩笑道:“小七,你都不来送我,好让人伤心啊!”
“肯定有很多女孩子来送你,不至于给我打这种电话吧……”明日海翻着手边的西语书,不客气地说道。
“诶,可我离开的日期没告诉别的女孩子,只告诉了小七哦。”
“……及川,你活该没有女朋友。”明日海突然说道。
及川彻:?
“太无情了!这个时候不应该祝我前程似锦吗!”他委屈地控诉她。
“虽然我不会去送你,但如果你哪天回来,我有时间的话会去接你。”明日海说道,“记得好好看我整理的西语笔记,有什么问题就在Line上问我,听到了吗?”
及川彻感动道:“所以哪怕我在阿根廷没混出什么名堂,小七也会来接我吗?”
“……”
“小七,你竟然犹豫了!!”
“因为你不可能混不好,给我自信点啊!混蛋及川!”
坐上飞机,及川彻隔着玻璃看机场,看日本,看这个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国度。他即将起航,与他的少年时代告别,远离他所的亲人朋友,他将飞过辽阔的海洋,前往未知的地方。
这是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任性的选择。相较于天才,他缺少得天独厚的优势,为此他迷茫过,动摇过,但最终还是因为热爱,因为不甘,因为亲人朋友的支持,他坚定地选择了遥远的对岸。
这条路会很辛苦。
可是,后悔会更辛苦。
及川彻靠在座位上,想起了那场电影里他唯一记住的情节。
男主角的确在意女主角,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那是青春期会对异性产生的躁动,还是命运一般的“非她不可”。因为不想对那个女孩有一丁点的“不公”,所以他暂时选择追求理想,把一切交给最公正的时间来评判。
及川彻想,他对小七确实有超乎挚友的好感,他清晰地知道,小七与小岩是不一样的。但他不清楚那是不是真正的“喜欢”。如果他弄不清楚,如果他还没有学会“爱”,那他就不能对明日海说些什么,更不能对她承诺什么。
因为那太轻佻,太不公平。
他的小七,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她值得被完整的、全心全意的爱所对待。
她值得更好的男孩。
现阶段的他,完全不合格。
而且一直以来,这都是他单方面在困扰,根本没有证据能表明小七喜欢他啊。这么一想,他这些烦恼其实相当自作多情诶!
所以,就让他先向前奔跑吧,然后……
把一切交给时间。
等到他做出一番成绩,等到他可以付出那样全心全意的“爱”,等到他能够发自内心地觉得比起天才来说并不差些什么的时候――如果到那时他还抱有当初那样的心动,那就说明他对小七的感情,不是青春期时正常的生理反应,而是独一份的喜欢。
假如那时候小七还没有男朋友,那就请允许他说一些听起来非常混蛋的话吧。
在云层中睡过去之前,及川彻想,怎么可能啊……小七又不是他,怎么可能会一直单身,这些都只是他在痴人说梦。
即使七尾明日海说她只是反射太阳光的月亮,可是在他心里,她自己就会发光。
她是比他还坚定的,总是会照耀他的太阳。
他的太阳。
**
及川彻盯着屏幕上的邮件怔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小七当年……她居然真的喜欢他?不是他单方面在庸人自扰?!
虽然在听到七尾太太说出小七曾经考虑过巴西圣保罗大学,曾经自学过葡萄牙语时,及川彻有猜过这件事是不是跟他有关,可他真没自以为是到认为明日海喜欢自己。
毕竟那可是小七啊。
直到看到这封邮件,他才得以确定。
等一下,那这么看来当年的他简直太混蛋了吧,他居然在小七喜欢他的时候,跟别的女孩子交往,还非常愚蠢地去试探过她……而且目的还是为了让她不要喜欢自己!
小七那时候只怕会觉得他有病吧?
可他已经如此过分了,小七居然喜欢他,她喜欢他什么呀?那时候的他感情上可是绝对的烂人啊,是他自己都嫌弃的轻浮男!是仗着不懂什么是爱情就很随便地跟女孩子交往,收人家礼物的混蛋诶!
但是换个思路,小七连当年的他都能接受,而且理智如她,竟然想过要为了他去更改人生计划……虽然没有得以实行,可这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那现在呢?
他所认识的明日海可以被胁迫,但不会屈服,她不可能因为这个透露着古怪的桥户家就搭上她的梦想、她的自由。而且他问过当初跟她关系不错的花卷和小青井,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她真的心甘情愿,身边的朋友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及川彻可以确定,明日海肯定不喜欢桥户,这桩婚约……疑点颇多。
依他看,她之所以选择桥户,除了应对父母,可能还有更深层的、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而且这同时说明,她此前是单身,因为她没有合适的男友可以担当这个应付父母的重任,不然根本轮不到桥户出场。
理智回归,及川彻觉得有必要跟小七聊一聊。
他知道,他不用再去思索他的心意如何。
TBC
第21章
21.
今天是月曜日。
明日海起床时已是正午,她洗了个澡,刚吹完头发,接到了早田的电话。
原来管理官担心桥户家的余党会对她有所不利,为她申请了短期保护,找人守在公寓附近轮班。这让明日海听了感到非常不好意思:“那我等会就回警视厅。”毕竟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怎么能行,你这才休息多久?”早田说道,“千万别跟我客气,这件案子你办得漂亮,我相当佩服……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现在,我都远不如你啊!”
虽然早田考了好几年才考进搜查一课,但能通过同类型的考试,说明他的水平也很好,不必妄自菲薄,明日海这么对他说。
“不不不。”早田说道。原来在签筒作弊一事被早田读寄宿学校的妹妹知道后,对他是好一通痛骂,说他完全没资格这么做,只是自以为正义的混蛋而已。
“我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后面才决定要通过考试成为警察的。”早田说道,“我想做一个真正正义的人,一个不让亲人失望的人。”
咦,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明日海有些惊讶。
“抱歉,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早田诚恳地说道,“对了,我姐姐上个月结婚啦,她现在很幸福。当初她只是觊觎及川学长的美色才表白的,除了没面子之外其实没有很伤心……”
明日海想起来,当初及川彻说早田家姐弟的眼光很不错什么的,还真是如此。
“挺好的。”她弯了弯嘴角,“无论是你们,又或者是我们……大家都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都比高中时期更优秀了。”
就是听起来及川彻有点惨,无论是早田学姐还是秋山学姐,都不是真心喜欢他。
“‘我们’?”早田品味出了用词的不对,如果说“你们”代指他和姐姐,那“我们”是指七尾跟谁?等等,他刚刚好像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走进了七尾所在的公寓楼?!
“嗯,及川找我有点事。”明日海叮嘱道,“拜托早田君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哦。”毕竟及川彻现在是公众人物。
早田:……
原来“我们”指的是及川学长和她啊。
结束了和早田的通话,心情不错的明日海走过去开门。她在东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了间单身公寓,主要是为了远离父母,方便通勤,所以面积并不大。说起来,及川来得真快啊,她醒来时才回复过他地址……
明日海之前从没觉得她住的地方小,但在及川彻走进公寓,假装镇定实则紧张地摘下口罩跟她打招呼说“小七好久不见啊”的时候,明日海突然发觉,她的公寓真的很小。
都怪及川彻这家伙的身形太高大啦!
她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非常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青年选手,觉得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既委屈又可爱。
“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明日海给他倒了杯水,接过他帮忙带的早饭,坐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还真是习惯了帮他解决麻烦啊,及川彻不由得想。
“主要是想跟小七道歉,因为昨天我擅自去医院探望了叔叔阿姨,跟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及川彻说道,把昨天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明日海的表情,然后发现他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
虽然以前小七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是,果然她现在的气场更强了啊……真该说不愧是小七警官吗?
明日海虽然已经从岩泉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但岩泉的叙述并不详细,因而她不知道及川彻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于是在听到及川彻认为她没有错,所以不需要认错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从始至终,从年少到如今,及川彻一直认为她没错。
而且在他眼里,她一直是优秀的女孩子,她无需用成家这种事情来肯定她的人生……
这可是连至亲都无法给予她的信任。
真是不枉她喜欢及川彻那么多年,不枉神明念她茕茕独行过于辛苦,让她一开始遇到的人……就是那个及川啊。
「第21话 明日之海」
及川彻知道,从他决定去医院拜访七尾夫妇,决定弄清楚明日海跟桥户家的关系开始,他对小七的关心,就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不然他在得知明日海的婚讯时,应该跟小岩一个反应,对小七说一些祝福,而非质疑和反对,何况他还在七尾夫妇面前说了相当过分的话……
他越界了,而且越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就是在意明日海。
他就是因为在意,知道不能轻易地去触碰这样的情感,轻易地去靠近她,所以会在忙碌的时候不会主动跟她联系。因为在他眼中,他在感情上是个懦夫,他只有让自己抛却杂念,才能确保他会全神贯注于眼前。
哪怕他早就做到心无旁骛,他的心底也一直隐约有这样的担心与不安,因为她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如果不是明日海的婚讯传来,他都不知道他早就无需再刻意地忽略她,因为他早就能够区分场合,在场上做到足够专心。
明日海说他活该,她说得对。他就是那种不死到临头,就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就仍天真地以为总可以在未来找到机会的那种混蛋。
如果不是得知明日海的婚讯,他至少要等到奥运会结束后,在家中偶然翻到明日海留下的邮件才会开始正视这件事,然后再磨磨叽叽地去追求她……总之他会迟到一万步。
可是,如果这样是活该,那他也是幸运的那类活该吧,因为一切都没到无可救药的时刻。
因为那个女孩是七尾明日海。
换做别人,都绝不会如此纵容他。
青春期的悸动没有因为时间而被冲淡。反而因为在每次挫败、失落的时候,及川彻都会想起她,在每次取得进步、胜利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她……牵挂将在意于时光流逝中日积月累,变得更加深刻,更加无法忘怀。
他总以为忙完之后回过头,就能看到小七,像是高中时无论排球练到多晚,她也会等他一起回家一样;他总以为无论上个话题进展到哪里,时间停在多久之前,他们总能继续保持联系,就像他当初想要练成自己拿伞的习惯,最终却还是在依赖她在雨天来送伞一样。
他真是被惯坏了。
他总是把跟小七相关的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
于是直到突兀地知晓她的婚讯,及川彻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切不是理所应当,原来小七不能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根本无法接受她如此随便地就跟别的男人结婚,匆匆了却终身大事。
明明她跟他一样,都是专注于事业和理想的类型……她分明跟他是一类人,是都会一直向前奔跑的人,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投身于家庭之中呢?这真的很不合理啊。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电话,此前的拜访――懵懵懂懂了数年,从青涩的少年到如今闯出一番成绩的职业运动员,及川彻已经明白了何为喜欢。
他不会再逃避了。
嗯,就这样决定了!现在就打电话问清楚小七跟桥户家的情况,然后向她表明自己的想法,哪怕被她痛打一顿没关系!只要她还没跟桥户递交结婚届,一切都好办……就算她递交了结婚届也没关系,只要她愿意,他可以帮她找律师离婚。
既然七尾夫妇想看到女儿“幸福美满”,难道他会比桥户差吗?
……好像这种严肃的问题通过电话来询问,显得太不正式,及川彻想。到时候万一小七想打人,她都不能直接打到他!
不好不好,还是得当面跟她聊。
于是及川彻重新拿起手机,想问明日海在东京的住址,结果就看到她刚发出来的动态,内容是“正在加班,好困,勿扰。”
加班?警视厅的加班,好像不能轻易打扰啊。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及川彻只好悻悻地决定,他还是明天再问明日海吧。
但今天晚上他该怎么熬啊,怕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第二天总不能双眼无神地去见明日海……及川彻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真是活该,及川彻,让你迟钝,让你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