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召半信半疑:“那你怎么怪怪的,好像很热。感觉闷吗?”
闷?
是挺闷的。
在他面前简直呼吸不畅。
甜喜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觉得贺召的温柔体贴这么磨人,再多一分的关心问候都让她神经紧绷,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如同回到了过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状态,千言万语乱如麻,她说不出,更无从纾解。
“我,我肚子痛……”她撒谎道,“我先回去躺会儿好了。”
拿着想去洗的裙子重新钻进了卧室,她没有接贺召给的桃子,也没有看贺召脸上的表情。把裙子随手扔到沙发上,往床上一瘫,红着脸滚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失神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犹如做了一场恍惚难安的梦,溺在令人窒息的冷水中,无法醒来,无从喘息。
到底该怎么办……
她做了那样出格的事,贺召分明是记得的,第二天那么生气,估计是看她忘了所以没好意思再提。她就算再不懂事也清楚亲吻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行为,更别说她亲得那么放肆,而他几乎没有反抗。
不仅没有反抗,还保存了那段监控……
刻意放在最后一个相册的最后一个位置,仿佛有意遮挡,反而欲盖弥彰。
她想不明白。
好像有很多片段混乱地散落,无法拼接成具体的思路。越想越觉得脑袋要爆炸了,眼前他们亲吻的瞬间不停地闪现,反复刺激着她并没有半点印象的记忆,就像是要给她生生刻出画面一样,这感觉羞耻至极。
过了好一会儿,贺召做完了饭来找她。
廖满满应该是已经走了,没听见廖大爷的动静。把饭菜盛在精致的小碗里,贺召端着托盘,放在旁边桌子上。
她感觉到身后的床面塌了下去,随后听他柔声问道:“还是很不舒服吗?”
甜喜把自己完全闷在被子里:“我没事……”
贺召动手扯她的被子:“起来吃点东西,别闷坏了。”
甜喜揪住边缘死活不松手:“我想再躺一下,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了。”
贺召哪能说不担心就不担心。俯身靠近她,胳膊撑在枕头上,另一只手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脑袋:“乖,少吃一点点,吃完洗漱了再睡。”
“我不要。”
“阿甜,听话。”
“我不!”
她以前痛经从没这么任性过,今天格外反常,肯定是难受坏了。贺召放心不下,决定把她强行扒拉出来,抓着被子一角,稍一用力,换来她剧烈的挣扎,狠心加大力度,总算是把被子给拽开了。
可是她依然蜷缩在那,
无助地用双手紧捂着脸,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好像在逃避什么。
声音已经染上了些许抑不住的哭腔,她说:“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求你了。”
贺召怔然。
除了撒娇的时候,她从来没用过“求”这个字。
他忽然想起白天他走的时候,叶敛青死乞白赖地留在学校,非说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冷下脸问:“是不是那个姓叶的欺负你了?”
甜喜哑着嗓子,其实并没有哭,而是单纯没脸见他:“不关叶大夫的事。”
“那关谁的事?”贺召心烦得要命,“你告诉我名字,不用说经过。”
不管是谁欺负了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她一声令下,他永远都是那个会为了她挥出拳头的哥哥。
甜喜沉默片刻,极小声地蹦了一个字:“你。”
“什么?”他没听清。
“你别问了……”甜喜又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委屈地哼哼唧唧,就是说不出前因后果。
贺召愈发肯定她受了什么委屈,站起身:“那你休息一会儿,好些了记得起来吃饭。”
她没回答。
贺召走出她的房间,立马给温跃打了个电话:“把叶敛青私人手机号给我。”他上次查到的是办公室号码,根本没人接。
温跃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有点吵:“怎么了?狗蛋怎么惹你了?”
“没惹我,就是想跟他聊聊。”
“别啊,你可别揍他,他那老骨头不经揍。有什么事你跟他讲道理,他那人很好说话的。”
“……知道了,手机号给我。”
温跃拗不过贺召,妥协道:“成吧,发给你了。”
“对了,”贺召走到客厅的阳台,“你知道他跟阿甜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不大清楚啊,我又不在云州。”
“少来这套,你上学的时候就是老师的狗腿子,全班的消息都被你打过小报告,还能有你不知道的?”
“哎呀这事儿我真不知道!”温跃吞吞吐吐着坦白,“我,我也是听说……上次狗蛋说,他们俩……好像是相亲认识的。”
甜喜才20岁,相哪门子的亲。
联想叶敛青白天说的话,难不成是甜喜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把柄在叶敛青手里?
贺召瞬间脑补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挂了电话直接打给叶敛青,对方拒接。
他申请添加微信,对方没有通过,而是回复了一句:贺总有何贵干?
贺召:聊聊。
叶敛青:聊什么?
贺召:甜喜。
叶敛青这才通过微信。
贺召开门见山:白天你跟阿甜说什么了?她回来之后情绪不太好,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会立刻出现在你家门口跟你当面谈。
叶敛青感觉很意外,白天甜喜的反应可不像是情绪不好的。回复道:我跟她说的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贺总好奇,不如先想想自己瞒了她什么。
贺召:你有病吧,我没空跟你兜圈子。
叶敛青:贺总,她是个成年人了,我们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难道你想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当宠物吗?你应该清楚,她看起来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这些问题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你,而你似乎从来没有带她去检查过。
贺召顿时来了火,一脚踹翻阳台上的凳子。
手劲儿用得大,恨不得把屏幕戳穿,点击发送,消息更像是战书,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你给我等着。”
大步流星,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
甜喜周二只有上午有课。
她一直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迟到了,桌子上空空荡荡,没动的晚饭已经被贺召收走了,简单洗漱过后打开门,看到贺召坐在餐桌旁等她。
“过来吃饭。”
甜喜披头散发脸色憔悴,慢吞吞的走到客厅:“我不吃了,上学要迟到了……”
“给你请假了,”贺召拿着碗给她盛粥,“上午再好好休息休息,下午我们公司聚餐,带你去玩会儿,不跟别人一起,就满爷小方还有李总他们几个人。”
甜喜愣愣地看着他把盛好的粥放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瓷白的小勺子,形成了一种暴力而扭曲的美感。这种冲突在他身上经常出现,尤其是他那么高大,为了给她做饭戴着她买的花边围裙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就像个带崽的男妈妈。
暴躁又耐心,粗糙又细致,矛盾又温柔。
蔫蔫地坐下捧着碗,还沉浸在监控事件没缓过来的甜喜郁闷地问:“哥哥,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我很不懂事?”不等贺召回答,她又说,“虽然你都不承认,但是我自己知道,我一点也不好。”
贺召以为她又在为叶敛青黯然伤神。
隔着桌子望着她可怜巴巴的身影,越看越心疼。心里酝酿过无数遍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跟叶敛青分手吧。”
甜喜抬头,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了叶敛青。
贺召说:“他太复杂了,你们不合适。你还小,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地去爱一个人。”
甜喜不认同:“我不小了,我早就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了。你不要觉得我还是小孩,为我考虑那么多……”
贺召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嫌他管得太多,眸光微动:“我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很多人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人生还很长,我希望你能永远单纯快乐地活着,跟哥哥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吗?”
甜喜心中动容,软下声音:“跟哥哥在一起很好。”
“那你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
“因为我也希望你开心啊。”
所以即便蹒跚着,再不舍得,也想快点长大。
贺召说:“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甜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摇摆不定的心就像在针尖起舞,再次纠结了起来。
……
公司上午全员带薪休假,下午带薪聚餐,都是托了黄姚和他那奇葩走狗的福。
贺召觉得这些破事很影响员工们的工作心情,干脆就让所有人一起休息。下午的聚餐也是爱来不来,反正经费拨过去了,吃喝玩乐都能尽兴。以廖满满和李总为首的几个领导全都不直接参与,而是单独凑一堆去打桌球打麻将,玩够了晚上去吃饭,再接着去KTV喝酒。
贺召带着甜喜出现在饭店包间的时候不到七点,正好菜刚上桌。其他人也都带着自己的家属或者朋友,一屋子人相当热闹。
甜喜见廖盈盈在,进门直奔她身边。正在跟帅哥聊天的廖盈盈推开帅哥的手,转而拉着甜喜:“下午去哪儿玩了,也不过来找我们。你哥呢?”
甜喜想说贺召会跟廖满满他们坐在一起,还没开口,旁边的椅子被粗鲁地拖开,香水味很淡很熟悉,她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贺召来了,红着脸搬着凳子往廖盈盈身边挪了挪。
刚才过来的路上,坐在车里,封闭又狭小的环境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处,实在让甜喜不自在。以前从没觉得,现在却连听到他的呼吸声都心跳加速,停不下来地脑补,还要假装无所谓的样子,真是痛苦不已。
廖盈盈越过她打趣道:“贺老板今天怎么穿了一身黑啊,跟寡妇似的。”
贺召忙着给甜喜打开餐具,不忘回嘴:“廖总今天怎么又换男伴了,比不上前两天那个。”
廖盈盈身边的帅哥脸色一阵青,抿着嘴咬牙切齿地小声问她:“比不上?”
“呵呵……”廖盈盈笑了笑,敷衍地拍拍帅哥的手背,对贺召介绍,“这位是慕邵凡,我的……我,我老公。”
短短几个字好像烫嘴。
贺召动作顿住,满脸难以置信,甜喜也错愕地看了过去,以为听错了。
慕邵凡看起来年纪不大,眉眼女相,比较柔和,身段偏瘦,肩膀很宽,穿着材质柔软的白衬衫,气质反而有些浪荡。他扯起一个笑容,反手与廖盈盈十指紧扣,故意露出廖盈盈手上的戒指:“你们好。”
贺召问:“廖总你……这是来真的?”
廖盈盈好似有苦难言:“当然,非常真。”
甜喜不信:“怎么你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
廖盈盈摇头感叹:“阿甜,婚姻是坟墓,这种丧事太晦气了,权当没发生过吧。”
慕邵凡用力扯了一下她的手,不喜欢她这么胡说八道。
甜喜还是头一次见到嚣张自我的廖盈盈这么顺着一个男人,不解地看向贺召:“他们……”
“别理他们。”贺召直接动手抓住她的椅子,把她整个拖回了自己身边,倒了杯果汁推给她,右手自然地搭在她的椅背上,苦口婆心,“不过廖总有句话说得对,婚姻是坟墓,太晦气了,你赶紧跟叶敛青分手,离谈恋爱也远点。”
甜喜今天被他劝了好几次,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捏着衣摆,身板坐得笔直,小脸红红的看着凑近过来的他,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不管怎么着就是不接茬。
贺召还想再劝一劝,廖满满来叫他出去抽烟,他拍了拍甜喜的肩膀:“好好考虑,哥哥想马上听见你恢复单身的好消息。”说完就走了。
被廖满满那微胖的体格一对比,甜喜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贺召的外形真的很出众,一米八七的个子,宽肩窄腰,穿着休闲款的纯黑色T恤依然掩不住爆表的荷尔蒙,结实的手臂可以轻轻松松的将她单手抱起,也可以将她护着,做她的避风港湾。
他的长相也不错,从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追求者,可惜他不开窍,感情迟钝,在邵颜出现之前没喜欢过任何女生,平时连美女都不爱看,一度让廖满满以为他是个同性恋。
其实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没有比贺召条件更好的了吧。就算是叶大夫,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比他优秀。
他让她好好考虑,可是他不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叶敛青什么事,只有一个罪恶的见不得光的念头,完完全全地与他有关。
她自私地想,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把他当哥哥,如果她一直都是这样光鲜亮丽的模样,不曾狼狈微贱,如果她能像邵颜那样与他顶峰相识,站在他面前,那该有多好。
距离监控事件过去了一天,她也反思了一天,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着病态的占有欲。尽管再小心收敛,不敢过分表现,也还是难以控制得不露声色。
她根本没有把他说的“保持距离”当回事,只要她撒个娇,他们该拥抱还是会拥抱。
她换衣服从来不避讳他,喝奶茶要跟他用同一根吸管,看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一边觉得有负担一边又贪心享受,口是心非地希望他能给予更多更多。
她甚至为自己喝醉了敢强吻他的行为感到得意。
她真的疯了。
那几分钟的监控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她丑恶的藏匿起来的心暴露在光下,让她变得无比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