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对这件事的执念很强的话......】
许茗仪翻身坐起来,飞快套上外衣。
大丫闻声从里间走出来,手上还捧着擦脸的帕子。
“起早了,早食要晚些才能......”
许茗仪来不及洗漱,匆匆交代
“计划有变,你现在去找陈丕,先将东西埋进去,从东殿开始,注意避开其他人。”
【我能察觉他传出来的波动,你先别着急。】
阿素知道她现在是在和陆簪行抢时辰,安慰道。
【最迟午时,就算那老狐狸没想起来,肯定也做了别的防范。】
她要抢在这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现在去......】
宫道上空无一人,但许茗仪翻墙的动作仍旧小心,靠近东殿那边的高楼上有人值守,动静太大许会惊动他们。
还好她记得路,小小的伙房此时安静的可怕,许茗仪推开门。
脖子被利器抵住,她没出声。
对方很快也反应过来,收了手。
“你怎么又来了?”女人语气里有被吵醒的不悦。
屋子里很暗,其实这是许茗仪第三次来了,只是这次不同。
“叫你们的人提前进来。”
刀入鞘的声音有些刺耳,她听出了许茗仪话里的凝重。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知道?”
许茗仪其实没时间耗在这里,但两方务必要达成一致。
“你们得到的消息是什么?”隐士阁选在今日,自然也有他们的理由。
女人回答的有些磕磕绊绊。“我们...那个人不在...我们的人查明了他们在西殿......”
“陆簪行昨日便回来了,你们通风报信的人现在只剩下一个头了。”
“就算我不说,等天亮了你自然也会知道,现在是做决断的时候。”
“巳时,你们的人从北门入,我帮你们解决主殿的阵法。”
说着说着许茗仪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了。”这也是她能想到最重的话。
女人被这句话惊住,下一秒便想通了,语速飞快道
“我能联系外面的人,但....我需要用你去说服他们。”
许茗仪坦然道,“无所谓,等你们真能解决他,我和你们走都可以。”
“真的?!!你姑姑她......”
“嗯,记住是巳时。”
几句话便将事情定下了,许茗仪还要赶下家,没做停留。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她往阁楼赶,整个人像是放空了,她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陆簪行活下来了,那这一次呢?
“唔......”
墙上的瓦片被推倒,她看见白茫茫的雪,是脸着地......
软的......
她摔在了人身上,许茗仪挣扎着起身,手上的动作更快,掐上对方的脖子,又在看清了对方面容是卸了力。
“你怎么...”
“你怎么...”
两人同时问出声。
李希阳大抵是觉得不放心,准备只身先去主殿探探的。
没想到会在路上碰见她。
许茗仪立即猜到了,只是现下两人的姿势她不好生气,只好狼狈的从他腿上翻下来。
李希阳不在意,好脾气的帮她拍身上的雪,小声问道
“改了时辰?”
许茗仪拉着他一路狂奔,宫道上依稀能见人影了,巳时,也是上殿的时辰,他们要在这之前破坏阵法。
“对。”面对李希阳,她不用多解释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轰鸣。
【怎么回事。】
【你别急,不是他。】
过了一会儿,其他地方也闹出了动静。
大丫他们的动作比许茗仪想象的还要快。
等到了主殿,按照陈丕的描述,许茗仪很快在内殿一块荫蔽的石墙上找到了阵图。
有人看守,许茗仪没管那么多,有人会帮她解决。
李希阳的动作几乎是肉眼捕捉不到的,刀是从守卫身上抽出来,没有声响的又送了进去。
出手过于利落,只留下极细的一条血线。
石墙泛着淡淡的蓝色荧光,许茗仪从袖子里掏出半块透明色的石头。
“帮我望风。”
这对她来说很简单,只要填上那么两条线,就能改变整个阵的用途。
画下最后一笔的时候,许茗仪听见了脚步声,很轻,但不是陆簪行的。
外面熙熙攘攘的吵翻了锅,这点声响原本应当是会被盖过去的。
“走。”她下意识选择忽略那个人。
李希阳拉着她冲出人群,学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人发丝和衣袍都滴着水。
直到有人感觉到手臂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人群中有人大喊
“印记,我的印记!”
场面如许茗仪所愿的,混乱起来。
两人直奔东门,两人手臂上的印记皆已消退。
隔着老远的距离,陈丕就冲他们喊。
“快!门已经开了!”
于此同时,阿素的声音显得更加急切
【我拖不住他了!快出去!】
采买的马车冲出皇城,许茗仪被稳稳托着,两人几乎是摔进了马车。
大丫将她扶起来,透过窗户向后看,多处起了黑烟,陆续有人从城门口逃出。
许茗仪定睛去看,城墙之上有流光。
“趴下!”
铁箭带着锋芒,贯穿了木板,擦过耳侧,余下的力道使箭尾晃动,震得她头疼。
门板被这一击震的粉碎,许茗仪瞧见了长而拖尾的蓝色光芒。
是陆簪行。
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这样吧,他能瞬间找到她。
那光芒从城墙一跃而下,经历了短暂的停滞过后,又向反方向去了。
许茗仪松了一口气。
【他这是有点吓人。】阿素也心有余悸,这要是打起来,许茗仪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大丫用手帕擦去了许茗仪耳际的血。
马车出了皇城向东,那儿的流民少,出了主城,都是荒山,他们好隐藏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大丫也被这阵仗吓住,怯懦地问。
许茗仪咽了咽口水,赶的太急,唇干的不像话。
“我们要分开,你和陈丕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陆簪行不会放过她和李希阳,许茗仪现在还没能从这个世界里出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能跑一个是一个,她跟着他们反而不安全。
“出了城就分开。”许茗仪摸了摸大丫的头,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压下。
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出了主城,许茗仪的手臂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血肉模糊的疼。
是印记。
她手臂上的印记重新长了出来。
只有她。
草,那个疯子。
前脚大丫她们离开,后脚陆簪行便追了上来。
李希阳要护着她,所以也受了些轻伤,马车也没了,两人于山林间躲藏。
许茗仪浑浑噩噩的被李希阳背着。
醒着的时候只觉得手臂剧痛,后来几次交手,李希阳身上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伤。
陆簪行是杀不死的陆簪行。
“你放我下来。”
许茗仪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处,中途停歇过,模糊之间她听见李希阳在和人交谈。
他们现在的样子就像亡命徒,还是被人追杀的亡命徒,应该没人敢收留她们吧。
李希阳充耳不闻,反问她
“你饿不饿?”
即使疼痛,但许茗仪还是微微晃了晃脑袋,重复
“放我下来,我要坐着。”
李希阳察觉到了什么,脚步顿住
“沈茶。”
“......不是这个。”
“?”
“你叫我茶茶。”
少年人耳廓红透了,但女孩子坚持,忍着痛的声音很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呜咽。
“茶茶让你把她放下来。”许茗仪甚至还有闲心朝他耳朵吹气。
竹林里,李希阳让她靠着,许茗仪不乐意,笑着道
“我想吃糕点。”
李希阳蹙着眉,握住她的手不放,不语。
“我要做的好看的......甜口的....口层次多...一点,不...不要花生...和薄荷口味。”
【......】
李希阳知道是要支开他,装作没听见。
许茗仪心想,果然还是要用那一招吗?
“未婚...夫,你答应了要听我的话的。”
少年眼眶红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你这时候记得了?”
沈家,是贵胄,是百年世家,沈家儿女,原本是皇家都难以指定亲事的,但沈茶母亲和皇贵妃是手帕交。
他们原本是要成亲的。
小时候只匆匆见过一面,没成想的姻缘。
许茗仪一字一句。
“你...答应了的。”
林中叶片微动,她没办法,凑近了道
“我有办法...你相信我。”他在的话,陆簪行不会放下警惕。
她还想说什么,但手臂的疼痛让许茗仪有些牙酸。
“好,你等着我。”
“嗯,去吧。”许茗仪朝他扬起一个笑。
这笑意转瞬即逝,有人拨开了竹影,走到她面前。
“啧啧啧,他抛弃你了?”
是陆簪行,但又不是他的脸。
许茗仪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被他的面容吓住。
“怎么,是你的熟人不是么?”陆簪行笑的放肆。
是百里生的脸。
真是个疯子,这些年不知道做了多少脏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还有手骨的钝痛,许茗仪麻木的吐出一口浊血。
雪被染成了血色,寒风吹过,她的声音淡淡的传入耳里。
“输家。”
那笑顿住,一时间陆簪行面皮上闪过好几张脸,诡异得可怖
“你说什么?”
许茗仪也笑,加重了声调
“我说你是个输家。”
激怒他。
下巴被掐住,那张脸离得极近。
还不够。
“不是吗,就算再来一次,你在乎的人,照样死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许茗仪尝到口里的血腥味,几乎只剩下气音,像濒死的嘶鸣。
挑衅的眼神,示意他凑的更近。
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杀不死他。
“呃——”
匕首破开血肉,砍断了命脉。
“你......”
【赌徒。】阿素骂道。
是杀死蘇犇的那把匕首。
陆簪行捂着颈侧,瞳孔像是要裂开般的放大,被许茗仪一把推开,倒在雪地里。
怎么会不死呢,好自大的人。
叠加的不只有阵法,还有规则。
他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许茗仪手脱力的落下,她喃喃道
“已成定局。”
意识逐渐模糊,有人重新背起她。
一阶又一阶。
都说了自己要吃糕点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命太短了......”
“那就将我的分给她。”
“你想好了,你原本是注定飞升的。”
“我和她约好了的。”
“她活着,我才活着。”
.......
许茗仪听见微风拂过廊下,她亲手做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屋内有人低声说着什么。
她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覆上身旁人的手。
“啊....下雨了?”
冰冰凉凉的触感,她被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发,颈侧的湿意很浓。
“......”
拍了拍对方的背,许茗仪放轻了语调
“大师兄,我饿了。”
廊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她柔软的语调和调笑声。
“还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闭嘴!”
啊,他生气了。
许茗仪转念一想
我还没生气呢!
“你老是凶我!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埋在她颈侧的人闻言顿住,松开了些许。
怔愣了好久,许茗仪的胃都有些等不住了。
“我......”
小指被勾住,少年时便让她觉得惊艳的人露出一个开怀的笑来,像繁花,像桃树下深藏的酒,像廊下吹过的风。
许茗仪听见他说
“我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