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景锡背靠着书柜，低垂下了头，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明明怎么看怎么像个美而不自知的二傻子。
将最后一本斯图尔特的《有机合成切断法》扫码归还，宋时真揉了揉肩膀。
延宇英不愧能成为助教，深入浅出地用有趣的化学语言教会了她理解方法。鼓励她抱着平常心用“碰”和“试”的方法做题，几轮例题下来，她竟然真的理解了结构化学计算方法，初窥门径总是很有成就感的。
她谢过延宇英准备离开。
延宇英望着窗外的夜色问道：“对了，今晚有18级的入学派对，学弟们也邀请了我，一起过去吧？”
宋时真抓过一旁都景锡的外套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前辈，如果被大家看见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延宇英点点头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宋时真摆摆手，道别后刷卡离开。
她没有看见，身形优越的男人背着包走来，在归还处扫码借走了那本书。
——
夏末秋初的天气，夜里已经有些寒凉。
宋时真想了想，在简单的白色t恤外罩了件格纹衬衫，换了条微喇丹宁裤出了门。
昏黄的灯晕探着深沉的夜色，将街头衬出一片寂静。顺着十数级台阶而下，推开门，则是另一个年轻而喧闹的世界。
二十多人分了两桌坐下，看到玄秀雅的穿着，男生们夸张地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吧台里帮忙的都景锡瞥了眼那一桌，眉头淡淡的锁起。
“哥，我们来玩形象ga吧？”
金灿宇难得有了好脸色，于是大家拍着桌子兴致高昂地开始顺着提问。
“高中时感觉最会玩的人是？”
几乎全票指向了姜美莱。
一群无聊透顶的人。
宋时真轻笑，端着酒杯望着徒劳地摆着手的女孩叹了口气道：“我刚刚没投票，这把不算，我自罚一杯。”
男生们拍着桌子起哄，她将小杯烧酒一饮而尽，辣得面色潮红。
金灿宇盯上了玄秀雅，故意刁难：“到现在为止，被异性表白最多次的人？”
毫无疑问，全票通过了她。
宋时真低头轻嗤一声，再抬起脸时已噙着笑将烧啤一口饮尽。
两杯过后，饶是反应迟钝如姜美莱也看出了问题，她凑上玄秀雅的耳边问道：“秀雅啊，没事吧？”
这具身体太不经喝，宋时真揉着额角拍了拍姜美莱的手。
对都景锡有好感的学姐高艺娜自从那天在食堂被他晾下，就对玄秀雅没了什么好脸色，轮到她提问时，故意刁难道：“外貌取向，姜美莱还是玄秀雅？”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背后代表着对整容脸还是天然美的选择，一时之间，手指乱七八糟地举出来。
高艺娜兴高采烈：“玄秀雅6票，姜美莱4票！玄秀雅oneshot！”
都景锡将啤酒放好，站在玄秀雅的身后截过了她的酒杯。
一时间起哄的声音萦绕在了长桌上空，气氛火热。
宋时真双颊微醺，她站起身直接夺回了男人手中的杯子仰喉饮下，复又望着高艺娜，像是听闻了一个笑话般凉凉道：“我们是什么商品吗？任由大家按长相分成三六九等？”
高艺娜碍于都景锡在，不自然地笑道：“你喝醉了吗，玄秀雅？”
“没有。”
脑海里翻涌着属于玄秀雅的悲伤记忆。从小被奶奶虐待的自己脏而邋遢，所有人都摆出厌弃的神情躲避着她。直到她将自己收拾干净，露出为人赞叹的美貌后，世界才变得友善起来。
因此她厌恶着那些后天通过整形手术就轻而易举夺走自己关注的“不劳而获”的人。
其实玄秀雅比姜美莱更自卑吧。
晕眩感让她歪了歪身子，挥去身侧那双帮忙扶住自己的手，她借着酒劲双手撑上桌面：“你们有什么权利去评判一个人的外貌？”
“哪怕再不接受也要有最起码的尊重吧？”
“为什么追求美要被你拉出来嘲讽？”
高艺娜被她吓到，面色尴尬地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形……形象ga而已……”
“形象ga？”宋时真闭了闭眼点头，挑着唇角冷笑，“是评头论足ga吧？”
胆小的姜美莱伸手拽了拽她的衣服：“秀雅，别说了。”
反正现在不清醒，破罐破摔，她眯着眼好奇地看向瑟缩着的姜美莱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明明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不站出来拒绝？明明不是最会玩的人，是他们以貌取人，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眼光？”
金灿宇看不过去嘻嘻哈哈地站起身劝道：“我两个都喜欢。”
“要你喜欢啊？”宋时真给他逗乐了，晕眩中拿过烧酒瓶指向他，“你这个狗东西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真当我们打扮自己是为了给你看的？”
“没有打扰你们吧？”延宇英推开门，“我来结账了。”
气氛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他笑意尴尬起来。
几个男生打着圆场：“助教，玄秀雅喝醉了，要不您开车把她送回去吧？”
都景锡尚未开口阻止，温软的身躯倒在了他的怀中。
这次是真醉了。
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小炮仗。
他望着沉默的延英宇，反手将她拦腰抱起，走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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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天然美女：“玩笑”
俊男靓女离开的背影让高艺娜看红了眼,她狠狠地叉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道：“你们知道秀雅住哪里吗？”
姜美莱收拾着包准备跟上去帮忙，不明所以地问：“哪里？”
“那天ot活动介绍自己时她亲口说的哦,”高艺娜神秘地挤了挤眼睛,“是道谷洞的高级公寓,特别贵的那片……”
此话一出,在座的个个惊讶地都捂住了嘴巴。玄秀雅不仅是个颜霸,竟然还是富人家的孩子？
“所以啊，不用担心了，没准打个电话司机就来接她了,”高艺娜一把将姜美莱按坐下来，试图活跃气氛，“来来来,刚刚轮到谁了……”
真的没事吗？但这是新生派对,学姐发话了，姜美莱也不敢擅自离开,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虽然是喝醉了,但是那样对学长学姐说话太过分了吧？”崔正贤撇着嘴为金灿宇打抱不平，“还有，二选一明明是夸奖你们长得美，这么敏感干嘛？啊，姜美莱你不是也被她说了吗,这时候贴上去干嘛，让她清醒清醒理清前后辈关系吧！”
崔正贤喝了酒，声音有些大,让正在结账的延宇英朝这边看了一眼。他虽是学长，到底有个助教的身份在，何况玄秀雅也很注意这些身份的影响，是以他也没有理由阻止两人的离开。
金灿宇看着延宇英的视线不敢造次，和稀泥劝起酒来。
——
都景锡抱着她走了一小段路。怀中的重量轻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和玄秀雅的身高并不般配。
穿透乌云的月色撒下来，给她无暇的肌肤上镀了层柔了焦的光晕。优越的睫毛和鼻梁下是淡淡的影，她的半边侧脸在光影起伏下被月色裁剪得精致无比。
也不知用了什么护肤品，那双颊上泛着粉润的水光，像一颗诱人的蜜桃。
“帅气的事情都被你做了。”都景锡轻叹一声，紧了紧手臂。
在公交站台等了会，竟然下起了小雨，淋湿了两人的衣衫。半晌才打到车，都景锡扶着玄秀雅坐上出租车后座。
年纪大了的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这个小伙子和半昏半醒的女孩，砸着嘴道：“哎一古，地址给我啊？现在的男孩子哦，怎么能让女孩子喝这么多……”
都景锡别过头，耳根有些红。他并不善于解释，便拉过了玄秀雅的手腕试图唤醒她。
她的右手手背指关节处有一处暗红色疤痕，在白嫩的皮肤上异常扎眼。
都景锡皱眉收紧五指，女孩烦闷地蹙眉挥去了他的手，歪着身体就要倒下，正巧一个急转弯，她失去重心，晃进了都景锡的怀里。
温软的身躯带着淡薄的暖意，让他手上的动作凝滞了半拍。
打破这缕绮丽氛围的是司机师傅干巴巴的提醒声：“学生，再绕下去车费就有点……”
“往江南开吧。”都景锡喉结滚了滚，回过神，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妹妹都景熙的电话。
被亲哥哥的异常举动吓到的都景熙扯了个谎骗过佣人，全副武装出了门，直奔江南ex对面的柏悦酒店。
套房3402。
很好，都景锡这根没有感情的木头竟然省去了恋爱的过程学会开房了，她倒要看看是哪位神仙人物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都景熙站在电梯里转过身，望着透明玻璃外江南的繁华夜色啧啧称奇。哥哥倒是大方，一开还就是一夜一百万的顶级酒店的套房，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认出来……
都景锡一把将妹妹拉进来，面色浅淡地对着床上的女孩抬了抬下巴：“帮帮忙。”
“哥哥真是，让我说什么好？万一爸爸发现了我们都会死的很惨吧？”都景熙望着哥哥湿漉漉的发丝，将给他的衣服递了过去，“作为回报，希望你不要告诉爸爸我最近在做什么。”
提到那个当着议员热衷于作秀的父亲都相元，都景锡的神色冷了几分，开了冷柜取出冰水，走向了书房。
和姜美莱谈完后都景锡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高中时那个喜欢跳舞却碍于面容无法自信的女同学，她绞着手指承认了整容，并请求自己不要将她的过去说出口。
记忆被一瞬拉回到高中时代。姜美莱面对言语暴力时好像永远无法站出来反驳，被欺负后丧失了自我般的渺小，唯唯诺诺。
每当他要出手帮助时，玄秀雅永远比他的忍无可忍还要快一步。
她明明不想惹事，却可以勇敢地站出来去挑明那些不正确的事。
不得不承认，是和柔弱美貌相反的魅力——帅气。
心跳的节奏好像被打乱了。都景锡指尖倏而用力，仰喉灌下一口冰水。
不过片刻，隔壁妹妹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都景锡一贯平静的眼底难得生了波澜，理智让他敲了门才来到床边。
都景熙结巴着指着她的手腕问：“哥哥，秀雅姐……”
是那块他在出租车上看到的红色伤疤。都景锡喉结微动：“有点像是烫伤的疤痕，怎么了？”
都景熙混乱地摇了摇头：“不是的。”
以她做吃播博主的经验了解到的是，大部分号称“大胃王”的吃播博主都会在直播结束后进行催吐来保持自己的身材和胃容量……这块红色的疤痕，分明就是由于反复催吐时，手指与牙齿摩擦而导致手背皮肤受摩擦形成的伤疤。
挫败感和孤独感都有可能让她产生这样的行为。
焦虑？抑郁症？抑或是暴食症？
都景熙咬着指甲看向床头纤瘦的女孩，不自觉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四周一片沉寂。
雨丝顺着巨大的落地窗滑落，她回头望去，哥哥僵立在那里，脸上如同拢着一层寒雾。
她突然想起了妈妈离开的那些日子里，都景锡被迫面对镜头展露出的“笑意”——那些长久被压制的情绪已经麻木了，她几乎很少见到都景锡能有表情。
都景熙点燃了床头的香薰蜡烛，好闻的柚木烟草的气息弥散着：“哪怕不喜欢闻也忍忍吧，这是可以安神的熏香。”
都景锡没有回答，沉默地坐在了床边。
“哥，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做吃播博主吗？”
“因为所有事情让我觉得不可控的时候，只有食物是可控的。”
“我会依赖食物……想要逃避现实。”
“秀雅姐，也是这样吗？”
——
一觉醒来时，窗帘缝隙里的日光将宋时真的眼帘映出微微的红。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她揉着脖子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真丝睡袍。
一分钟后，悠长的叹气声荡在了空气中。
时针与分针完美重合，中午十二点。
记忆里最后一个镜头是被都景锡拥入了怀中。
宋时真懊恼地扶着额头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没有他的电话。
行吧，误会她是耍心机拉近距离也好，反正她的任务不是都景锡，相反，现在的自己满脑子都是学习。刷绩点、早日修完公共课学分，完成社会实践……
头痛地爬起来，宋时真突然意识到了昨夜的作死行为。她叹着气揉乱头发又一头栽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她向来不怕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只是担心那些人背后给她穿小鞋。
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好回到学校时，已经迟到了五分钟。宋时真穿着白色外褂站在专业课的实验室前，正欲搭上门把手，修长瘦削的手指抢先一步压了下去。
门开，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都景锡和玄秀雅的身上。
暧昧的讨论堂而皇之地扩散开来——
“都景锡穿衬衫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他们睡了吗？听说昨天是都景锡送她走的？今天居然同时到！”
“难道化学系第一对养眼cp就要产生了？太发！”
“可惜啊，不过你没看到，玄秀雅好像和她的外表很不一样哎，昨天居然……”
“听小恩姐说开学后在她们家社区看见过玄秀雅呢。”
……
像是要和身侧男生撇清关系似的，玄秀雅抢先一步走进来。
助教延宇英点点头，勾了名单，示意他们去缺人的三组坐下。
实验开始，同组张元虎的眼神在两人间逡巡，试图从两个人身上寻找些什么答案。
都景锡计算好配比，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她的手腕。
身后二组的学姐们八卦得起劲，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装什么白富美啊，明明住在社区，还说自己是住道谷洞公寓的，承认自己是贫民窟女孩有这么难吗？”
“就是，诚实地说出口会有谁笑话她啊？”
“玄秀雅也不过如此啊，虚荣。”
都景锡垂首，将笔拍在了桌面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声音让身后的女生噤了声。
玄秀雅恍若未闻般取过他面前的稿纸，戴上护目镜和手套，对照着实验步骤，在圆底烧瓶中加入了量取好的95l无水乙醇和6l冰醋酸。
接下来需要加入25l的浓硫酸。
一直不敢说话的姜美莱紧张地屏息静气。得益于都景锡的高智商和计算能力，他们组的实验进度最快，别的组还在量取试剂时，他们已经到了关键步骤了。
宋时真取过装着浓硫酸溶液的玻璃瓶，弯着唇角走向了二组的实验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