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
压住睡衣的重量倏地消失。
咔嗒一声关了台灯,与她也拉开距离。俩人中间的被子被拉扯绷紧,凉风从空隙中袭入。
“睡吧。”
他完全没意识到身边人因为他无意识的动作,身上起了一身的薄汗。
程之静静地躺了许久,直到不远处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她才悄悄抬起手,将被脖颈压住、沾染了汗意而黏着皮肤的长发拘起,放在侧边。
所以,他一开始留了一盏台灯并不是为了与自己发生肌肤之亲吗。
第5章 “是不是谈恋爱了?”
周于却没想到程之前一天还是大饱口腹之欲的人,第二天就变成吃草喝露水的仙女。
在她第N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时,周于抬起头来。
“你这样看着我,我很有压力。”
程之握紧了手里黄黄绿绿的果蔬汁,“我不饿,我只是陪着你吃饭。”
她觉得这是她该做的事,总不能同居第二天,就扔他一个人吃饭吧。
周于放下筷子,“我看了你的行程表,最近不是没有事。”
程之却没想到自己的行程表都被同步到他那里了,有些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隐私。
但她没有把这点不高兴表现出来,又不想周于把自己当作是无所事事的懒散的人,急着解释道:“嗯,有一个看好的剧本,让咏姐去谈了。”
话说完意识到周于刚刚问话的意图,尴尬道:“下个月有红毯,我最近长胖了。”
“昨晚又没控制,吃得多。”
可早上程之称体重的时候,实在想不明白,只是比平时多吃了那么一点,怎么会增重那么多。
程之正准备再解释几句,例如红毯是女明星的战场,荧幕里最重要的是脸,红毯看的是整体,身材和状态才最加分,所以她急需减肥。
周于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完全不感兴趣。
程之很有眼力见儿,喝完她那杯果蔬汁后仅仅运动了一小会儿,见周于从浴室出来,就停了运动。
周于路过时瞄了眼,那段跟练的视频还没有到一半的进度。
她利索地钻进浴室,水声哗哗响了一会儿便停了。
周于看了下手机上未处理的事情,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作出抉择。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继续拿起昨天未读完的书。
女明星需要睡美容觉。
他便等她睡熟再去书房处理工作吧。她小心翼翼的态度自己看得出来,要是自顾自地去了书房,只怕她会在这里辗转难眠了。
浴室的推拉门被轻轻拉开,程之情不自禁地绞着手指头。
她换了一身藕粉色的睡裙,细细的肩带勾着,将她好看的锁骨和胸上的大片雪白都露出来。
她刚刚还悄悄在锁骨下擦了些香水。手指头蘸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香味。
周于听到声响抬起头来,视线由下而上。
裙边上的蕾丝花边环了一圈,正好在她膝盖上方。衬得她小腿像池水中刚捞出来的一截白生生的藕节似的。
他眼神停在一圈花边上,没有再往上看。移回白纸黑字上:“不冷吗?”
程之快步走到沙发边,拿起同色的外袍穿上,“刚刚忘拿外套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拿起腰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布料丝滑,一拉即开。
就走到床边的几步路,都松垮了许多,变成一个不太漂亮的松垮蝴蝶结。
程之刚上床,周于就闻到了幽幽袭来的香味,像是清冽飘渺的玫瑰,温柔而艳丽。
裹在被子里,正悄然绽放。
他努力忽视边上的香味与温度,将注意力集中到视线上。
他正在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年老和年轻的女人》:
“男人的幸福是:我想要。女人的幸福是:他想要。”
纸张翻页的声音规律且微小,是极佳的白噪音。
程之闭着眼睛,却久久没有困意。
她与周于一人躺一边,只怕中间的位置都能再躺两三个人。
她原以为周于的意图明显――男女欢爱,肉体关系。
可现在却有些猜不透了。他对自己,好像不是那方面的兴趣。
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让她搬过来?
“咔嗒”一声,台灯被关掉。
程之感觉到边上的人沉了下来,“睡吧。”
她没应声,背过身去。
等周于忙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房门,程之已经戴着眼罩熟睡。
他倚在门框上借着客厅的光看她。
盖住了眼睛,下巴张脸是不太相像的。
程之的下半张脸要更纤细些,下巴也更秀气,也少了一颗痣。
周于突然有些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冲动,一见到程之的那天就动了这般令人不齿的想法。
他也和那帮自己看不上的酒囊饭袋们一样了吗。得了势便忘形。以为要什么便可以得到什么,贪于享乐。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律,竟也会被美貌冲击,被男女之情影响。
像个动物一样只有低级的原始冲动,毫无思考能力。
周于及时自省。
他关上门离开。
在程之住到这里的第一天,周于早上七点半便出门了。他下床时放轻了动作,但程之还是几乎在他掀被而起的瞬间就醒来,然后继续装睡。
她惊讶于周于这般辛苦。
在周于出门后程之还特意搜了一下周于的公司,公司主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工作时间朝十晚六。
还好,他不是丧心病狂压榨劳动力的资本家。
然后程之明白一个事实:周于不是辛苦,他是自苦。
哪有人十点上班七点半就出门的。
所以在第二天,程之醒来没见到周于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周于还是大早上就起床了。只不过这一觉自己睡得比较熟,没有被吵醒。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适应能力,明明第一天晚上睡觉时还有不安定感,一丁点动静就被吵醒。第二天就能心态平稳地睡到自然醒。
程之过了两天的独居生活,她没有问周于,周于也没有主动说。
她没有多心地胡思乱想,更不会以为周于是有什么不满故意冷落她。
单纯的程之单纯地以为周于应该是趁着周末出差了。
他们的关系又是周于不需要向她报备行程的不平等关系。
虽然她的行程表周于早已掌握。
这天,程之正卖力对着健身视频挥洒汗水时接到咏姐的电话。
“现在我都不敢随意安排你的时间了,先打电话和你约。”
她语气夸张,八卦味道明显,大概是想听程之说些和周于相处的细节。
但程之只是“嗯”了一声。
咏姐便没再多话,转入正题:“下个星期试一下礼服?给你拿了件D的高定。”
“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要送回去改,来来回回起码半个月。”
程之有些惊讶,她从没有与这个牌子合作过。以她的名气地位,确实还够不着他们家的高定。
咏姐却说:“这才哪跟哪呢,你身条儿好,今年准备把你往时尚圈送一送。”
“这又不用熬大夜也不用担收视率,多出席几个红毯,时装周转一圈,你不会不愿意吧。”
程之挂了电话,猜想拿到D家高定礼服,这其中肯定有周于的原因。
不知道是咏姐为了向周于示好主动给她提供的,还是周于那边对咏姐说了什么。
她轻呼了一口气,把心里那点别扭自己抹去。
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她与周于的这段关系从开始就不纯粹也不平等的,以后这些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她从一开始就能预见到,并且接受了的。那么现在就不能有任何的不舒服。
所有的都是她自己欣然接受的。
在周于连着三天没有回来后,程之终于收起主动把自己当金丝雀,等待主人时不时想起的心理。
她提醒自己,要对自己在这段关系里的定位有些数。
她先发了条消息给送餐的阿姨:“今天不用送餐,我要出去。”
然后回复孟来的消息:“我不想一个人吃沙拉,那我们一起吃沙拉吧。”
孟来很快回复了一个哭的表情过来。
孟来是近两年势头最猛的新生代女星。
她与程之熟悉起来,还是两年前她们一起拍了个都市剧,孟来演女一,程之演男主的白月光。
程之的戏份不重,与孟来饰演的女一也没几场对手戏。
但当时她们都是新人又年纪相当,每天早上坐在一个化妆室,几个月下来也熟悉了。
程之是被动性社交人格,孟来却是主动型的。
那部剧杀青后孟来也时不时地找程之出来逛街吃饭,一来二去的,俩人关系竟真的不错。
孟来发了个位置,程之看了下,自己走路过去也只要十分钟。
于是干脆继续瘫在沙发上,“你快到了和我说,我过去只要十分钟。”
孟来讶异,“?”
“你早上不是说你在家?”
“你家过去起码四十分钟吧?我还准备我洗个头……”
程之的手指停在屏幕上,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么轻易就露了马脚。正想着怎么回复,孟来已经有了猜测。
“你搬家了?”
“靠!你搬家了不告诉我。”
她只能应付着:“嗯,最近刚搬,还没收拾好。”
“本想安顿好了再告诉你。”
约定的地点是附近一个挺有名的皮肤管理中心,常驻北城的艺人们几乎都去他家做。
孟来刚进门就亲亲热热拉起坐在等待区的程之,“走,我刚刚路上约了私密房。”
“好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天。”
程之对这家的私密房有所耳闻,因为客人大半是对隐私要求高的艺人,这家专门有一个私密房,服务的美容师是听力障碍者。
所以,不论做项目时说什么惊天大秘密,也不用担心被泄露出去。
程之笑着问:“怎么,你有什么大瓜要和我分享?”
私密房的价格可是不便宜,孟来虽然最近势头正旺,算得上新生代女顶流,但她花钱从不大手大脚。
果然一躺下来孟来就和程之抱怨:“香港那个陈导啊,那么大一个导演,我是真没想到他也……”
程之扭头看她,“不是吧?这个年纪了。”
孟来翻了个白眼,“谁说不是呢,都能当我爷爷了。我是装傻应付着,又不敢得罪,能怎么办呢?但估计想要的角色是没办法了,只求他看在我嘴甜哄着他的份上能给我个女三女四吧。”
“这部电影,大制作呢,可惜了……但我又不能真把自己搞得那么脏。”
“唉,但那谁倒是真豁得出去。”
程之没答话,她已经没有立场再对这些事评说什么了。
她转移话题,“国剧盛典你去吗?”
孟来不假思索:“去,今年会场不是在北海那弄的室外场地吗,阵势还挺大。”
她突然想到北海就在附近,于是撑着胳膊问程之。
“不对,这附近的房子,我所有积蓄加起来也买不起。”
“你……”
程之被她盯得烦,又想不出个理由搪塞过去,只能捂着耳朵。
“哎呀!”
“你别问了。”
孟来是多伶俐的人,程之语焉不详,又见她神色不自然,立马有了猜想。
“是不是谈恋爱了?!”她的语气是真的惊喜,毕竟程之身边几乎没有男性出现过。
“可以啊,哪个富二代,我刚刚来的路上可是查过了,离这十分钟距离的,可就那几幢楼。”
“死贵死贵得嘞,我得再拼三四年才能买得起。”
程之笑:“我们年前去烧香,师父不是说你今年走大运,说不定今年就买得起了。”
孟来懒得理她,八卦心起,直接费力地伸长了胳膊去拍程之。
突然想到什么更是惊讶,“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程之也高了音调,哭笑不得:“什么白月光啊!”
“好好好,是情窦初开,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懵懂爱情。”
仪器移到人中上,痛感明显,程之被刺激得轻呼一声。
她觉得自己都痛得想掉眼泪了。
于是闭上眼睛,喃喃道:“嗯,他亲手扼杀的。”
孟来也喊着痛。可是听障人士什么也不见。
室内静默了一阵,只有仪器规律不间歇的“滴滴”声。
过了一会儿,程之敷着面膜昏昏欲睡。
孟来问:“要是白月光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他和富二代男友,你选哪个?”
程之的声音闷在面膜里,黏糊不清。“以前不是白月光,现在也不是富二代。”
孟来嘁了一声,知道程之不太愿意提,便不再继续问。
想起另一件事,“嗳,你是不是想演猕猴桃的那个民国剧来着,S级的?”
程之见她不再问,语气也轻松起来,“是,我看了剧本,女二性格挺讨喜的,这个角色我拿捏起来也比较得心应手。”
孟来顿了下,小声道:“听说定了。”
第6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之一惊,也不管脸上还敷着面膜照着光,直接翻身坐起来。
前些日子咏姐还信誓旦旦,可今早打电话给她却一点声都没透。
红楼梦起码两三年后,除了新红楼她手头只有两部待播剧,如果今年不接一部的话,就真的断档了。
程之很清楚作为女演员的花期有多短,她虽然不指望大红大紫,可也需要一定的曝光率和观众缘来保证她的收入。
要是这部剧拿不下来……断档大半年,等大半年之后能记得她程之的还有多少人。
就连超一线的女明星怀孕都不敢停,攒了好几部待播剧保证不断档才敢去安心生孩子。她程之又有什么本事能保证不被忘记。
程之立马就发消息给咏姐,“那个剧的女二定了吗?”
程之看着对话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消失,心底一凉。手紧紧握着手机,冷硬的金属外壳硌在手心。
咏姐终于回过来,“你别担心,我再争取试试。”
“对方是资方强塞进来的纯新人,导演虽然不太满意但你也知道现在大家都缺资金。我努力试试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过了半天,她又试探性地发过来一句“或者,女三你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