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他们找他之前，他被这两个外国选手语言霸凌了多久，刚才那句就在骂他废物，她有点担心，担心他的状态，更担心他的心态。
老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没听懂。”
程今柚：“……”
裴应时捏了捏老八的肩膀，以示安慰，对程今柚说：“孩子十六岁就进青训队了，饶了他吧。”
“……”
程今柚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老八这段时间的状态的确有些不对，程今柚在和教练复盘过日常训练和资格赛之后一致这么认为，但老八又总是一副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程今柚感到棘手。
身为领队，关注和调整队员的身体状况和心理健康是她的职责。身为助理教练，更应该帮助队员及时调整状态。
然而，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心理病人。
开导自己就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开导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从杯赛之后就出现了瓶颈，我给他看过一个韩国前辈选手的比赛锦集，他自己吸收的并不好。我觉得他需要人引导，他悟性还不错。”程今柚瞄了眼沙发上的一群人，小声同教练说。
教练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孩子老钻牛角尖。外界的声音太大了，两极分化严重，加上圈内圈外对GR的冠军期望……他18G冲浪，那些乱七八糟的早看完了，得先从心理上疏通。”
程今柚接收到教练的信号，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这我真不行，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心理疏导我做不了一点。”
她自己都是一个需要心理疏导的人，见教练还要说什么，“我很关心我的队员们，但让我来，只会让他们的精神状态更值得关注。”
“我还挺喜欢你这个精神状态的。”
“教练，您别开玩笑了，我发起疯来能创死全世界。”
“挺好的，至少不会委屈自己。”
“谢谢啊，但有人比我更合适。”程今柚晃了晃手机，“让他哥跟他聊吧。”
老八状态不好这件事，裴应时当然察觉到了，从几个星期前那次训练赛就感觉到了。老八整个人变得很急躁，眼里仿佛只看得见人头和击杀，跟杀红了眼不管不顾了一样，手速和精准度都下降了不少。
击杀的确是目的，但绝对不是唯一目的。他再这样下去，会崩。
眼下比赛在即，再过半个小时就要上场，裴应时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跟他聊些什么，免得得不偿失。
只是在上场的时候，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偌大的场馆，依旧没有粉丝，只有内部的人在观众席观赛。
PGS2正赛的小组赛采用BO3单循环赛制，每个小组前两名晋级胜者组，三四名进入败者组，后两名直接淘汰。
胜败两个不同的小组，有不同的对战模式。
胜者组阶段，A租第一名对阵B组第二名，C组第一名对阵D组第二名，胜者晋级四强。败者组阶段，AB两组的第三名对阵，胜者晋级四强，CD两组的第三名对阵，胜者晋级五强，败者被淘汰。
最后的总决赛阶段，四强进行BO5单败淘汰赛制，胜者晋级冠亚军争夺战。五强进行BO5单败淘汰赛制，胜者晋级季军争夺战，败者被淘汰。
偏红的灯光照在赛场上，伴随着双语解说的激情解说，大屏上切换着不同选手的第一人称视角，PGS2正赛正式开始。
一开场就是一个极限的偏北圈，然而大部分队伍都在南边，一片混乱。
“老八，山坡车上有两个。”池子报完点，躲在墙角打药。
老八闻言趴在窗口狙对面山坡车里的人，移动的车辆难度本身相比而言大一点。老八握着鼠标的手发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打了几枪，倒了一个，驾驶座的那一个被击倒，从车上滚下来。
老八死死扣着鼠标。
裴应时瞄了老八一眼：“没事，我补枪。”
大大小小的比赛连续打下来，快把人打吐了。
最后的总决赛之际，GR在和LG争季军，MDK并没有进入五强。国际赛事的含金量更高，大部分时间他们在被别国战队碾压。
在休息室收拾完东西，程今柚按照队员们的提议，订好了唐人街的一家火锅店。
出门时正好碰见MDK的人。
同昔日的教练视线相撞，裴应时没移开视线，倒是对方心虚地先挪开了视线。
郁辰的视线落在程今柚身上，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程今柚低头捧着手机，随意抬了下眼，婉拒：“没时间，回国再说吧。”
裴应时闻言瞄了她一眼。
郁辰点点头，应了声好，又看向裴应时，点评的口吻：“你那把Groza一带二打得不错，但下次就不一定好用了。”
裴应时听出来了他这话什么意思，笑了下：“你拿什么赢？”
蓦地，一丝火花在走廊里迸溅。
鱼头清了清嗓子，在火花进一步迸溅之前，拽了下裴应时的胳膊：“我饿死了，快快快，吃火锅去。”
郁辰盯着他们一行人走远的身影，眸光暗了暗。
快上大巴车了，程今柚跟在裴应时身后，低着头看手机，没看路。他忽而转身，她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口。
愣怔了下，她抬头：“干嘛？”
裴应时垂眼：“回国再说？”
他在说刚才郁辰邀请她一起吃饭，但她说回国再说的事。程今柚抿了下唇：“不然呢？这是更适合中国人的迂回战术——下次吧、再说吧。你不懂吗？更何况，他连我微信都没有。”
听到最后一句，裴应时抬手轻轻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丢下一句：“你最好是。”
转身上车，故意压下去的嘴角多一秒也装不下去，不可控地扬了起来。
第37章 ROSE：
火锅店里, 六个人订了一个大点的包间。
程今柚刚要进包间，手机弹出了袁初七的视频通话请求，她和裴应时说了一声, 在走廊尽头接通视频通话。
“程今柚！”
刚接通的第一秒, 就传来了袁初七尖锐的爆鸣声，吓得程今柚疯狂摁音量键，迅速从包里掏出了蓝牙耳机戴上。
“这么大声干什么？”她说, “我心脏这么脆弱, 你别把我喊碎掉了。”
袁初七哼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和裴应时复合的事不跟我说？！”
“……”操, 把这事儿给忘了。
程今柚的声音一下就弱了下去，“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我看你是忘了吧。”
“WHITE告诉你的？”
“那不然呢？”
闻言，程今柚眯了眯眼：“你和他这么相亲相爱啊。”
这充满弦外之音的语气，袁初七一秒听明白了, 绕着弯子说：“毕竟是我的好大儿，我可不得哄着他点嘛。我可是未来优秀的女企业家，不得榨干他最后一点商业价值？”
程今柚哼哼两声。
她才不信。
“复合的感觉怎么样？”
袁初七话音刚落, 程今柚的手机就弹出电量不足的提醒, 她连忙边朝包间走边开口：“你等会儿, 我手机要没电了，我待会儿给你打……”回去。
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 手机电量耗尽, 光荣牺牲，黑屏了。
程今柚推开包间：“裴应时，手机借我一下。”
裴应时见她进来了, 手刚搭上身旁的椅子，要给她拉开, 让她坐。听见这话，他掏出手机，递出去。
程今柚拿走手机，又折了回来：“解锁。”
差点忘了，他们现在的手机可没有对方的面容识别。
裴应时解锁后，戳戳点点，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什么……”
看到屏幕上的面容解锁录入，程今柚愣了下。
弄好后，裴应时再把手机递给她。
程今柚拿走手机再次一路小跑出包间，去走廊尽头给袁初七回视频。
包间里，池子问裴应时：“哥，你就这么把手机交出去了，都不问问姐拿你手机干什么？”
裴应时靠在椅背，等锅煮开：“她干什么都有她的道理，没什么好问的。”
池子又问：“不怕她查岗？”
裴应时：“查呗。”
鱼头喝着北冰洋，插了一句：“有什么可查的，他手机里比你的脸还干净。”
池子：“……”
桌上热闹起来，老八始终没有开口，显得格外突兀。
裴应时看了他一眼，撬开一瓶北冰洋，放在他的手边：“喝点甜的，别胡思乱想。”
老八抿着唇，点了下头。
走廊尽头，程今柚直接用裴应时的微信给袁初七打视频。
“他居然还有我的微信？”袁初七震惊，“我还以为你当初和他分手之后，他会把我删了。”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加了微信，但很少联系，程今柚和他分手之后，更是完全失联，微信放在好友列表里，跟占坑买了个碑位一样，安安静静。
程今柚说：“他不怎么清好友列表，不联系也会放在那。”
“但说实话，刚才他的微信头像弹出来的时候，给我吓一跳。你顶着他的头像跟我黏黏糊糊，有点奇怪。”
“适应适应吧，以后说不定会经常这样。”
“哟哟哟，真情侣了不起。”
“你们现在在澳洲打完比赛了，今晚要天雷勾地火了吧？”袁初七的语气变得揶揄，“不勾我看不起你。”
程今柚坦然接受，语气随意：“那你看不起吧。”
袁初七：“……”
这死丫头油盐不进。
聊了会儿，程今柚说她饿死了要去吃火锅了。袁初七跟她约了回国吃饭不带裴应时，才放过她。
挂掉视频，页面跳回到聊天信息界面。程今柚慢吞吞地往包间走，看到裴应时的微信置顶是自己，随手点开。
她当初但方便删掉他的微信，所有聊天信息仅限于后来重新加上之后的内容。因为几乎天天见，他们重逢后的聊天信息不多。裴应时后来应该没有删掉她，那她或许能够翻到一些以前的聊天记录。
翻着翻着，程今柚的指尖猛地顿住，瞳孔微缩一瞬。
在租借共享充电宝转账的记录前面，是一条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吵不过她】
再往前。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可惜，看不清她的脸，很可惜】
【什么狗脾气，一点也没变】
【明天她要来基地，冷静点】
【真他妈矫情，想用“蝴蝶在我心里振翅了”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能再见到她，特别好】
【操，我他妈心脏要跳出来了】
【在网吧碰见的那个人，真是她】
追溯到重逢的那一天，程今柚的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只不过是他的视角。她再往前翻了翻，太多太多了。
今天天气很好，今天天气不好，脸盲症诊断和大脑损伤复查的结果，大大小小的事，都发给了她。
只不过这消息，前面都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仿佛充满了讽刺。这些剖白堆积三年，她都未曾接收到。
心脏在这一刻悬空，发出钝痛，久久无法落地。
平时打游戏，尤其在PUBG的小组赛里容量很大，同时有十六支队伍进入同一场比赛地图，很容易因为设备、网络各种原因，产生卡顿、掉线的情况。
电脑卡了，会弹出两个选项，“等待响应”和“结束程序”。她没有耐心，她会直接结束程序。可是，他好像一直在等待响应。整整三年，一直在。
走到包间门前，程今柚缓了一口气，才退出微信，顺手锁屏，推门进去。
融入热闹的氛围，她把手机还给裴应时。
教练把包间里单独的调味料放在程今柚手边，裴应时下意识开口：“她不吃香菜。”
鱼头哦哟一声：“谈第二次的就是不一样，好了解哦。”
说着，他从碗里抬头，看了一圈其他人，“你们不会还不知道他们俩已经和好了吧？”
教练把装香菜的碗拿走：“看出来了。”
老八闷头吃肉，嘴巴很忙，但也补充道：“我今天知道的。”
比赛前他们在后台找到他之后，他们俩的言行举止一点也没藏着掖着，他要是看不出来那就是瞎了。
程今柚站起来拿勺子舀菌汤锅里的汤，裴应时见状捉住她的手腕，捏住她的袖口，把她轻薄的袖子往上挽了一点，免得垂下来的袖子被弄脏。
“……”池子陷入了沉默，表情有些怀疑世界，半晌，才问，“就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鱼头啧啧两声：“你不够敏锐啊。”
他顺手夹了一个虾头给他，“来，吃点虾头，尤其是眼睛，补补眼睛。”
“……”
扯了扯嘴角，池子自我安慰，“没事，WHITE还不知道。”
老八补刀：“这能一样吗？WHITE哥又不是我们队的。”
裴应时慢慢悠悠地说：“WHITE是第一个知道的。”
“……”池子震惊抬眼。
哇——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谁懂啊。
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到了付款的时候，鱼头提议把手机放在一起，让服务员挑，挑到谁的手机就谁来付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