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语:“你们就在后面远远跟着,不会有什么事。”
她都开了口,青船和珍珠只好退下。
等到身边的两婢女都站退到了远处后,鹤语这才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王芙,开口道:“有什么事起来说。”
她实在是不喜欢王芙这般模样,好像在自己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芙还跪在地上,她忽然朝着鹤语磕了个头,垂眸道:“殿下,小女子仰慕节度使大人已久,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成全了小女子跟大人的这段情谊。”说完后,她又砰砰地朝着鹤语磕了几个头,再抬头时,王芙雪白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抹刺眼的血迹,由此能看出来,她刚才是用了些力气的。此刻白衣美人泪盈于睫,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羸弱,好不可怜,又让人心疼,“大人在殿下来到灵州之前,分明称赞过小女子的琴艺,大人内心,也一定是对小女子有情的。殿下,我是真心爱慕大人,求殿下成全!”
鹤语万万没想到王芙说希望借一步说话,说得居然是求自己让她入门。
大约是从未经历过这种听起来离谱又荒唐的事,鹤语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轻笑一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凭什么?”她问。
三个字,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没有大吼大叫让面前的人滚,鹤语只是用格外平静的语气,问了三个字。
凭什么?
王芙眼中还挂着泪水,这模样的确是很容易激起男人心头的保护欲。可是她这般姿态落在鹤语眼中,却让鹤语有些瞧不起。
为了一个男人,还是没有给过自己半点回应的男人,就心甘情愿做妾,主动把自己跌入跟地上的尘埃一样的境地,让人随意践踏,她瞧不起。
王芙听着耳边这话时,抬头看着鹤语,似乎有些不明白。
她张了张嘴,“小女子,爱慕大人……”
鹤语低笑一声,“我听人说,谢夔是整个北地未婚女子的梦中情郎。那依你这话,我是不是要让他把整个北地的未婚姑娘都纳进门?”
王芙反应过来,不由急急辩驳道:“我跟那些女子怎会一样!我,我……”
她这话刚说出口,鹤语脸上的神情顿时看起来更加不耐烦。
骄傲的小女娘并不会惹得人厌烦,但是,自视甚高的小女娘,就有些让人感到不舒服。
尤其是王芙现在这话,好似她比北地里别的女子都要与众不同一般,这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鹤语讥笑一声,“是啊,你跟别的女子如何能一样?她们哪里有王小姐你这般厚实的脸皮。”
王芙似乎被鹤语这话刺激,她倏然抬头,眼睛通红地看着鹤语,“殿下是不准备成人之美了吗?”
鹤语觉得跟她出来后,实在是有些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不想再跟王芙争辩什么,陷入自己的臆想中的女子,执迷不悟,她哪里有那本事让她看清自己?鹤语转过身,准备回到宴席。
至于王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种麻烦事,既然是谢夔惹出来的,她只管差人通知谢夔,要怎么处理,那都是谢夔该做的,她才懒得多花一分心思。
王芙只见到视线中那华贵的衣裙在半空中转出一道绚烂的花,先前还站在自己跟前的人说离开就离开,半句话也没想过给自己留下。
她那张如玉的惹人怜爱的脸上,倏然间就出现了一抹狰狞的愤怒。
“裴鹤语!你好歹毒的心思!”
王芙忽然站起来,冲着前面不远处的鹤语大喊道:“我跟大人两情相悦,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逼我离开大人!你这个歹毒的贱人,不得好死!”
身后的人传来像是失心疯一样的大喊,鹤语还没回头,她就看见先前被自己安排到跟在后面的青船和珍珠两人,脸上纷纷露出了万分惊骇的神色,与此同时,前面不远处青船和珍珠的声音也争先恐后地落进了鹤语的耳中。
“殿下!小心!”
“小心后面!”
鹤语几乎在这瞬间,面色一变。
第76章 贪蛊
当感觉到身后有掌风袭来时,她已经来不及思考这王芙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敢在春日宴上,还是在节度使府上偷袭自己。
身体的反应更加迅速,鹤语猛然侧身,错开了一步,后一秒她便按照当初夏涵今教导自己的那样,伸手拿捏住王芙此刻已经冲到了自己跟前的细弱的肩头,一把将对方按在了地上。
夏涵今在教给鹤语这一招时,曾经告诫过她,错步的速度要快,出手要狠要准,力量也是在捏住对方的肩头时爆发出来,便可当场反杀,扭转情形。
可是当初在校场时,鹤语在夏涵今身上试用过好几次,几乎回回都是以失败告终。
夏涵今总结是因为她力气太小,而自己身形较为高大魁梧,因此鹤语才总是不能一招将自己按在地上。
现如今,鹤语却成功了。
一气呵成,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王芙就是普通的千金小姐的模样,力气说不定还没有跟着夏涵今学了两手招式的鹤语大。虽说鹤语现在想要彻底制服王芙有些不太可能,可是她只需要争取到片刻时间,青船和在暗处保护她的护卫们,在这瞬间几乎都出现在了她面前,替代她很快将王芙制服。
珍珠身形不及青船迅速,她跑过来,声音都带着颤抖,“殿下殿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鹤语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心跳还很急促,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珍珠的眼泪和声音一起落了下来。
“您可是吓死奴婢了。”
青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神色同珍珠一样。
刚才她是真被王芙吓了一跳,可能谁都没有想象到她这么一介弱女子,竟然会突然对鹤语行刺。那般近的距离,她就算是出手也晚了一步。
鹤语拍了拍胸口,“我没事,哭什么,你家主子命大着呢。”她说完后,低头看着现在已经被护卫接手按在地上的人。
暗处的护卫已经击落了在王芙手中的匕首,王芙被按在地上后,整个人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
身上的白裙也弄得乌糟,但她面色看起来仍旧狰狞,即便是被人拿下,但还带着一股疯狂劲儿。
珍珠愤愤地瞪着王芙,但很快,反而被对方有些吓人的眼睛唬住了。
“殿下……”珍珠站在鹤语跟前,小声道:“灵州城里小姐都这么疯的吗?”
那眼神就像是要杀人一般,更像是穷途末路的歹徒,浑身上下只剩下凶光。
鹤语也绝对很意外,王芙今日的做法实在是太偏激。
刺杀她能有什么好处?哪怕成功了,王芙也不可能被谢夔接进府上,甚至就因为她今日的举动,整个王家都要为之陪葬。
青船在一旁听见两人的对话,忽然在王芙跟前蹲下,然后一伸手,只听得“咔嚓”一声,她就卸掉了王芙的下巴。
“你们把她先扶起来。”青船对着押着王芙的护卫道。
护卫朝鹤语的方向看了眼,见后者点头后,便依言照做。
王芙被卸掉了下巴后,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随后眼中又恢复了看向鹤语时的癫狂。
那样子,好像恨不得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青船蹲在她身前,伸手强势捏住了她的脉搏,拧眉探了探。
她能在那么多武婢中,被谢夔挑选出来放在鹤语身边,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她有什么问题吗?”鹤语见状,她很难不怀疑对方如今的模样,是有什么不寻常。
青船很快松开了搭在王芙手腕上的双指,回道:“此人脉象混乱,不似平常人,似乎身体里有……蛊虫。”青船顿了顿,然后如实说。
鹤语讶异,“蛊虫?”
青船点头,“是的,殿下可能不知道其实不仅仅在西南毒瘴蔓延的地方有世代养蛊的人家,在北地,亦有。”
珍珠在一旁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有蛊虫,听起来就令人感到胆寒。
“知道是什么蛊虫吗?”鹤语听见青船的猜测后,很快接受,又接着问:“能弄出来吗?”
就算是她对王芙再怎么不喜欢,但也更厌恶利用王芙,操控她的身体对自己行刺的人。
鹤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背后的人,她当然不会放过。
青船抱拳,低头道:“请问殿下,刚才王小姐跟您单独在一块儿时,说了什么话?”
当时她离得太远,只能看见王芙一直跪在地上,似乎声泪俱下,但具体对方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
鹤语也没瞒着,“没什么,她就是求我让她进府。”
“呸!”青船这时候还没说什么,珍珠已经忍不住,皱着眉道:“她,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哪家正经人家的姑娘,会求到正室夫人跟前,要求做小妾的?简直不要太过分。
青船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只不过她现在也只是猜测,看着今日王芙这般不受控制的行径,再结合她对鹤语说的那番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小姐应该中的是贪蛊。”
“贪蛊?这是什么?”鹤语第一次听说。
青船一板一眼道:“这是北地深处,萨满手中培养出的一种蛊。此蛊放进人的身体里,就能无限扩大宿主的欲念和贪念。按照王小姐平日里的行径,即便是她真有想要接近大人,也绝不会选择在殿下面前坦露心声,以此来要挟殿下,更别说当场行凶这种行为。但有贪蛊的催动,一点念头就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做出出格的事来。”
鹤语听完后,看着现在张着嘴巴,看起来还没有冷静下来的王芙,问着青船:“那要怎么把……”她脸上闪过一丝恶心神色,“蛊虫取出来?”
青船:“需要找到母蛊。”她眉头一皱,接着说:“母蛊是能操控子蛊,只要母蛊出现,就有办法将王小姐身上的子蛊取出来。殿下,携带母蛊的人,今日必然也在府上。母蛊想要操控子蛊,距离必不会太远。”
她这话一落,那些守在鹤语身边的护卫们,一个个都握紧了刀,等着鹤语一声令下。
鹤语伸手搅动着腰间的金丝连环,秀眉紧蹙。
府上的人知道谢夔和王仲宣具体计划的,也就只有她。包括在前院的武婢和谢夔的亲卫,也只是知晓其中一部分任务,但并不知全貌。
现在若是大张旗鼓地找人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这带着母蛊的人,反正她这头若是动了,势必会打草惊蛇。
因为鹤语也不清楚,王芙这一环,究竟是个意外,还是背后的推手设计的一环。
她现在更倾向于相信是对方的连环计。
第77章 将计
“传我命令下去,封锁这一片地域,刚才发生的半个字,我都不想在外面听见。周围都给我查一遍,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鹤语脑袋飞速转动起来,有条不紊地安排道:“珍珠,你先将王小姐带下去,安顿在厢房中。”然后她朝着身边的护卫随手指派了两人,“你们跟着珍珠一道,去厢房,把人给我看住了。”
“来个人去北边的看松轩给谢夔传话,就说让他注意王锦,这人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动静。”鹤语说。
眼前这出闹剧,鹤语很难不怀疑是姚春做了什么。现在整个灵州城里,最有胆子,也最有动机想要她死的人,不就是匈奴人?
鹤语站在原地,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到今日匈奴人的计划。在看松轩的宴会里,有毕力格图那一群人,而在女眷这边,对方大约就是用王芙做饵,利用对方来刺杀自己。
灵州城里的人谁不知道王芙爱慕谢夔,这让王芙对自己动手,看起来合情合理。
姚春接近王锦本就目的不纯,现在看来,王芙既然可能中蛊,那背后下蛊之人,自然是姚春的可能性最大。毕竟,青船也说过了,这种蛊虫是匈奴腹地深处,萨满培育出来的恶心人的玩意儿。能拿到萨满手中的蛊虫,不就是现在的匈奴王?而姚春,恰恰就是在此人手下做事。
既然暗中之人选择下蛊,这么一招方便又好用的招式,就能随随便便将春日宴上,女眷这边搅得鸡犬不宁,那应该没道理不在主场上也留一手。
“青船,通知守在府上各个小门的亲卫和婢女,即刻起,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府。”鹤语冷着脸说,她倒是来看看,今日有胆子来府上生事的人,究竟还有没有那条命能活着出去。
鹤语没有直接回到宴会上,她等到护卫从四处回来,在刚才她和王芙站着的位置没有人看见时,鹤语点点头。
既然操控母蛊的人没有亲眼看见王芙被擒,那她正好将计就计。
鹤语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下蛊的人是姚春,对方不仅在王芙身上放了蛊虫,应该也会在王锦身上,也下了蛊。
既然如此,今日姚春应当也来了府上。
鹤语的猜想没错,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日的姚春,不是以女儿身出现,而是扮做了王锦身边的小厮,混进了府中。
水阁这边都是女眷,姚春穿着一身小厮的衣服,也不方便靠近。但在不远处催动母蛊,控制王芙朝着鹤语走去,已经足够。
当看见鹤语起身,跟王芙离开后,姚春站在暗处,满意地勾了勾唇。她对自己今日的行动,有九成的把握。
她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小小地利用了一番这位平日里总是对的自己横眉竖眼的王家小姐的野心而已。若是对方自己心里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即便是她现在催动母蛊,也无济于事。
姚春没有立即离开,她相信手中藏着匕首的王芙,能对那位从上京而来的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一击毙命。听说这位公主是大邺皇后唯一的女儿,若是这位死在了朔方境内,死在了灵州,甚至就是死在了谢夔这节度使府上,可想而知,到时候上京宫中的人震怒,谢夔这块硬骨头,哪里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就祈祷这位公主殿下在宫中备受宠爱,到时候,谢夔的项上人头,可能不用她哥哥来取,就已经落地。
想到这里,姚春唇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
那场面,一定很好看,她若是得了消息,定然会去送送这位谢大人,也不枉他这么多年来,在这朔方境内,将她们匈奴人压制得死死的。
很快,姚春就看见刚才跟在鹤语身边的婢女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她站得远,听不清楚对方在那群夫人面前说什么,不过对方脸上的慌张却是半点也没有掩藏。尤其是当姚春看见一群节度使上的护卫出现,将人群里她“未来的婆母”带走后,姚春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才转身,朝着看松轩而去。
她相信,很快,谢夔就会收到自己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姚春回到看松轩时,正看见谢夔匆匆离开的身影,她微微垂头,掩饰住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春娘。”王锦刚才找了半天今日自己带来节度使府上的姚春的,现在见到她人,赶紧走了过去,他拉着姚春走到一旁没什么人看见的地方,眼里有些止不住担忧,“你刚才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