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玛瑙还在抉择时,水阁外面忽然呼啦啦地涌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自然是鹤语。
第85章 豪情
刚才在水阁里,其实也是有不少人帮着玛瑙说话的。
夏涵今就是其中一个。
现在,夏涵今听见动静,抬头朝着人群中一看,陡然瞪大了眼睛。
虽然这时候鹤语已经换下了她平日里习惯穿着的华服锦袍,甚至现在还带着半身血迹,但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很明亮,吸引人。
“公主!”夏涵今在人前,这一次倒没有像是往常那般亲昵叫鹤语一声“永乐”。
这道声音,将水阁里的其他夫人和小姐的目光,顿时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着此刻在水阁入口处的女子看去。
这一看,差不多全场都噤了声。
不仅仅是鹤语现在的模样让众人心中一骇,更因为在鹤语身后,一群身上都染着血迹,浑身都还萦绕着杀气的护卫和亲卫。这群人,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在水阁的众人,好似只待鹤语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入人群,杀个片甲不留。
鹤语朝着夏涵今的方向示意点头,然后,那双眼睛沉默地在对面的这群夫人小姐身上扫视了一遍。
众人不敢吭声,只能等着她说话。
“谁刚才说节度使府想要囚禁你们?站出来。”她声音不疾不徐,甚至还很年轻,但就是带着一股子无名的威压。
刚才说话的那位金夫人,早在看见鹤语进来时,心道一声不好。
她还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是站在玛瑙身边的夏涵今可容不得她躲藏起来。
在鹤语来之前,夏涵今就跟这位金夫人呛声了好几次,这位金夫人趁着鹤语不在时,说了不少挑唆的话。夏涵今不一定能听出来什么挑唆,也不一定能反应过来这位金夫人背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就是纯粹听不得有外人说鹤语的坏话。
“是她!”夏涵今直接钻进了人群中,将那位还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金夫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金夫人被单独拎出来后,脸上一片青白交加。她倒是想要反抗,想挣脱夏涵今那只手,可谁知道面前这女子的力气简直大得吓人,一双似蒲扇的大手,牢牢地拉着她的胳膊,完全不给她半点反抗的机会。
藏在人群里挑唆时,金夫人还能镇定自若,说不定心底还在暗暗得意。可是当她被夏涵今拉出来时,顿时像是霜打的茄子,畏畏缩缩,不敢看鹤语的眼睛。
“殿下,可,可能是误会了……”
金夫人还想辩解两句,但鹤语却没给她这机会。
“来人。”鹤语声音冷静镇定,“既然这位金夫人觉得这水阁待着太闷,那就把人单独安排进厢房中,等我回来再跟金夫人好好聊聊。”鹤语快刀斩乱麻,她现在来水阁,目的就是为了让可能存在的闹事的人,现在都她安分下来,她忙着去城门口,哪里来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周旋?
而最有力的御下手段,莫过于碾压一切的武力。
至于现在自己的安排,到底会让多人夫人和小姐对她印象大变,鹤语才没心情考虑那么多。
果然,在鹤语说完这话后,全场都变得格外安静,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叫人听见声音。
“在座的各位,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或者是,还有人觉得在水阁待着不安全?”鹤语问。
那些在玛瑙面前还敢嘀嘀咕咕两句的人,现在一个个的,都恨不得低垂着脑袋,变成鹌鹑,唯恐被鹤语盯上。
鹤语见状,似乎觉得很满意。
她自顾自点了点头,“很好,那就暂时委屈大家在此地稍作休息,等我夫君解决了城门口的贼子,自当放各位夫人和小姐回家。”
这是鹤语今日第二次叫谢夔“夫君”,虽然是当着外人的面,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脸热。
不过幸亏她现在这张脸上,还染着血迹,一时半会儿,也叫人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鹤语说完这话后,隔着人群,抬头看了眼玛瑙。
后者很快收到她的目光,开口开始安排着将这些夫人和小姐们重新引回到宴会上。
鹤语见状,这才转身离开。
节度使的大门口,已经有护卫早早给她准备了马匹,鹤语伸手借用了青船的一臂之力,飞快翻身上马。在她身后,她身边的护卫和谢夔的亲卫,动作迅速敏捷,顷刻间整装待发。
鹤语回头看了一眼,细瘦的胳膊在半空中一挥,却是带出了滔天的气势,“众位,跟我一道,将匈奴的这些探子押上城头,为我军祭旗!”
在鹤语身后那些谢夔的亲卫,无一不是从军营中出来的将士。如今听见鹤语的振臂一呼,他们多年来跟匈奴打了一场又一场,早就是血海深仇,顿时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为我军祭旗!”
“祭旗!”
“祭旗!”
那整齐而雄浑嘹亮的嗓音,顿时回荡在灵州城的上空。烽火狼烟何时惧?铁马金刀捍家国。
随后,便是一阵“哒哒”的整齐的马蹄声。
从前鹤语不怎么懂热血沸腾这词是什么感受,她生于锦绣堆里,感受到的最豪情万丈的热血,便是上京城里的那些才子们,墨笔下的令人觉得荡气回肠的千古名句。
可从前体会到的那些豪情,却万万不及今日策马疾驰去城门的路上的万分之一。
哪怕是矜贵的上京公主身体里的血液,也是能随着边关的将士们,一起变得沸腾。
与此同时,刚才鹤语在府门口的那声音,还有跟在她身后传来的将士们中气十足的声音,都传进了一墙之隔的节度使府中。
那些在水阁里的夫人和小姐们,自然也有听见。
夏涵今站在夏夫人身边,听得一阵热血上头,在原地走来走去,口中喃喃道:“去杀敌,永乐应当带着我啊!”
这话换来夏夫人一个白眼,“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灵州城里的官员夫人们,此刻面面相觑,一时间面色各异。
先头坐在鹤语身边的那位魏夫人,此刻眉宇间倒是带上了几分欣赏。
今日也是她第一次见鹤语,第一眼,便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的确是上京城里来的贵人。
那周身的气韵和富贵,是旁人比不了的。她坐在鹤语身边,同对方讲话时,也觉得公主殿下嗓音脆若银铃,悠扬婉转,不疾不徐,是被教养得极好的女娘。
在鹤语身上,她看见的是高傲和尊贵。但没想到,瞬息之间,鹤语就亲自颠覆了自己对她的初印象。
没有穿着宫装的公主殿下,哪怕就只是身着最普通的不起眼的小厮的衣服,没有佩戴任何宝石珠钗,一身血煞,却也美得动人心魄。
节度使大人的妻子,合该就是这样的气场,哪怕遇见了眼前的烽火狼烟,也能面不改色,从容镇定,安抚家宅。
而大邺的公主殿下,也应当是鹤语的这般模样。既有公主殿下的娇贵,亦有保家卫国的豪情。
魏夫人越想着鹤语刚才带着身后的护卫和亲卫赶来水阁时的场景,眼中越是出现一抹赞叹。
娇贵而不造作,审时度势,头脑清醒而镇定,方能震慑住下面的一群小鬼。
妙极了。
第86章 送人
鹤语才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做派,倒是让不少水阁中的夫人们心生敬佩。
她现在已经赶到了城门口,外面听起来还很安静,看来是那位年轻的匈奴王暂时还没能率兵城下。
鹤语出现时,尤其是她身后还带了一群人,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很快,多日不见的钟世远出来,看见还坐在马上的鹤语时,差点没认出来,他吓了一跳,“殿下?”
鹤语“嗯”了声,然后微微侧目,身后的人自然上前,将用绳子绑着过来的朵兰和毕力格图带上前来,开口道:“谢夔呢,我来给他送人。”
钟世远在看见被亲卫绑出来的两人时,面上的神色可谓是变了又变。他再看向鹤语时,眼里已经出现了一抹敬畏。
“请殿下随我来。”钟世远给鹤语牵住缰绳,对她伸出了胳膊。
鹤语很快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登上城楼。
一路走来,鹤语发现即便是燃烧了狼烟,但在城门上的将士们,没有任何慌张和恐惧,倒是这些一张张在头盔下的脸,有些跃跃欲试。
鹤语心里惊讶,面上倒没露出半分,只是像是随口一般感慨道:“这些戍边的将士们,看起来很精神。”
钟世远嘿嘿一笑,他落后鹤语半步,“这能不兴奋吗?大人手下的这些士兵,都会被安排成小队,出去到各个城池巡逻,跟那些伪装成马匪的匈奴人交手。殿下你是不知道那些匈奴人的可恶之处,只要落进了他们手里的商队,或者是寻常百姓,不剥一层皮下去,很难离开。不论是商队,还是百姓,在边境携带的钱财,差不多都是全部身家,被这些王八蛋抢了去,一家老小上下十几口人,就只有等着挨饿了。留下一条命还算是好的,更多的是直接当场毙命,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有被扒去。”
说到这里时,钟世远的声音就没那么轻快了,而是变得有几分发沉。
“我们每次遇见,都恨不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过朔方军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巡逻,也要等十天半月才能轮得上自己。大家心里都有气,就等着巡逻的时候遇见这些杀烧抢掠的匈奴人,狠狠地干上一架。只是这种机会太少,如今,这群人不要命地撞上来,大人手下的这些人,自然坐不住了。”
每日都让军队的人去各座城池巡逻,让手下的兵亲眼见到那些匈奴人是如何欺辱他们的大邺百姓,但凡是有血性的儿郎,都受不了这般刺激。等到了战场上,谁不想多手刃一个敌人?
鹤语听闻后,不由感慨起来谢夔也不是什么莽夫。带着将士们出去看看被匈奴人糟蹋的百姓,这种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对于戍边的将士们,却能最大程度地激起他们心头的热血,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一片土地的意义。
为谁执枪,为谁守城。不仅是为了身后的大邺皇朝,更是为了大邺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不是谁生来就是英雄,也不是只有站在高处,成为达官显贵才能成为英雄,保护了比自己弱小的生灵,就是英雄。
城楼上,有一间作战指挥室。
门口的守卫在看见钟世远时,纷纷行礼。
好些人并没有见过鹤语,现在钟世远领着她上来,守卫脸上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钟世远将鹤语送进了房间后,就守在了门口,他没进去。
谢夔在殿内,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铠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魁伟而高大。谢夔还在看着沙盘,他刚才有听见门口的守卫叫钟世远的名字,只当是他过来,随口问:“都检查好了吗?”
可是没想到,他问了这还后,对面的人久久还没给自己回应。
谢夔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空气里飘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让他倏然从沙盘前抬头。
当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又是何种模样时,在这瞬间,谢夔的瞳孔狠狠一缩。
“裴鹤语?!”谢夔难得失态,直接叫了眼前人的名字。说话间,人已经飞快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了对方跟前,“怎么回事?!谁干的?!”他声音里压着沉沉的怒气,眼神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在鹤语身上检查了一遍。
“我没事我没事。”鹤语飞快说,然后盯着谢夔的眼睛,“你再不松开我,我手臂都要被你捏断了。”
鹤语皱眉,她在府上时可没有受伤,但是现在,看着谢夔紧紧捏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都要被眼前这蛮横的男人给拧断了。亏得她在进门之前还觉得这人也不算是一个蛮汉,现在看来,她对他的评价还有待商榷。
谢夔这才恍然回神,飞快松开了眼前的人,他那颗刚才被鹤语颠得上下左右摇晃的心脏,却仍旧没能归位,“真没事?”谢夔有些不相信,“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他皱着眉头说。
实在是因为现在鹤语这一身血衣,看起来真是太令人心慌。
鹤语听着耳边传来这话,倏地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她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找谢夔商量正事儿,得了自由的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谢夔的胳膊上,没好气道:“不要脸!”
谢夔:“?”
他不过是想确认一番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怎么就成了不要脸?
谢夔不放心,“真没受伤?这身血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唐坚和青船都跟着你吗?”
此刻,谢夔眉间深锁,那张脸也跟着变得格外严肃和冷酷。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看见穿着一身血衣的鹤语时,心头那股深重的恐惧和茫然。
鹤语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心虚。
她眼神不敢跟谢夔对上,躲闪得不行。
分明刚才在看松轩的时候,她将唐坚和青船安排出去时,还觉得豪气冲天,自己每一步的决策都是正确的,但是现在,在被眼前的男人冷冷的目光包围时,今日算是吃了熊胆的鹤语,现下这颗胆算是碎得稀巴烂。
“是,他们是跟在我身边。但是,但是当时情况危急,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那朵兰是有多凶狠,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宴会上的宾客们自相残杀了起来。你想,我们的人一边要跟匈奴的探子交手,一边又要拦住这些宴会上发疯的人,这不是左支右拙吗?”鹤语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么听着她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很有道理的,她做了这么大一件大事,谢夔才没有理由责难她。鹤语挺了挺胸,正预备接着说下去,却不料这时候耳边先落下了谢夔的声音。
第87章 剖白
“所以,你就把保护自己身边的人都派了出去?”谢夔问。
鹤语点头,“对呀。”
她现在还没有感受到危险即将降临,沉浸在自己“自圆其说”的小得意中。
后一秒,鹤语便感觉到身体腾空,她被面前的人一把抱了起来。
“啊呀。”鹤语低呼一声,在这瞬间,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谢夔的脖颈,“谢夔你干什么?”
谢夔冷哼一声,“我干什么你能猜不到?”
在说着这话时,谢夔长腿一迈,飞快走到一旁的案桌上,他将鹤语放了上去,趁着后者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人翻转按在了桌上,二话不说,一巴掌就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这一举动,差点让鹤语变成了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鱼,疯狂在案桌上扭动。
她尖叫,“谢夔,你个混蛋玩意儿!你干什么你!你竟然敢打我?”
鹤语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可置信极了,从小连一个手心板子都没有打过,现在谢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竟然敢二话不说,就打了她屁股!
她都多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