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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大帝》创作的时候,对我来说最难的其实是静塞郡王杨沂中的刻画。首先他作为天字第一号近臣,肯定是不可替代的。
作为扈从宋世祖超过三十年的御林军首领,他无疑是极为受到世祖信任的,以世祖本人的文治武功和识人之明来看,他肯定不会是个奸臣,但九百多年无论是《说韩》、《宋金秘史》等演义小说还是各类杂剧,他都是一个典型的奸佞小人形象出现。而各种文献表明建炎年间“请斩杨沂中”几乎出现在大多数文臣的奏疏里,这让我为难,到底该怎么塑造这样一位历史人物,才能既严肃又切合主题。
后来我又结合两宋之交武将被压抑多年的自卑和杨沂中后来掌管皇城司的经历,想这会不会是朝臣对特务机关的天生敏感,而且世祖是历史上公认的明君之外也是一个比较任性的人,纵观历史在也找不出一个敢在生死一线的时候雪夜渡河见张俊的帝王,这固然很让我们现在的观众感动,可是在当时可是吓死臣子们了,大家无法过分指责一个帝王,所以杨沂中这样的天子私人难免会被当做靶子,我创作时就是秉持这个思路。
——豆瓣高分剧《建炎大帝》编剧刘平和
第39章 :河道总督
就在赵官家到达河阴的第七日,下了一场细碎小雨之后,非但没有降温,反而有些气候和煦的感觉,和江南的十月小阳春很相似。赵玖美美晒着太阳听着虞允文念邸报,赵子偁继续去对岸考察水文了,这次居然把刘洪道也给拐去了,只是这时候,快马而来的公文打破了这个舒适的氛围。
赵官家只看了一下外封的样式,就知道是大事来了。立马就把张荣、刘洪道找了回来,过了两个时辰后,赤心骑又把这份公文带走。第二天,河阴和东京两边都知道赵官家明发上谕,朝廷正式设立河道总督衙门,刘洪道罢辽东安抚使,依旧以兵部侍郎身份兼任第一任河道总督。
以张荣旧部尤学究为河南段河道提督军务,管理黄河下游清理事宜,算作副手。
其余道员由二人举荐,初步定额为十五人,幕僚小吏若干。只有萧恩任巡河御史、赵子偁以水部员外郎兼任管河通判,算是官家钦点。
至建炎十三年前,经费并不走户部,而是由赵官家拿,别以为他忽然转性了,都是清国和高丽的赔款以及卖俘虏的钱,具体数额谁也不知道。
按说宋代官制复杂,赵官家当了多少年都没彻底弄清楚过,只知道除了爵位,还分为“差遣、职官、散官”。举个例子,刘洪道身上的银青光禄大夫属于散官,表示级别;兵部侍郎属于职官,按这个级别发放俸禄划分职权,那么河道总督就明显是差遣了,因此整个河道衙门根本上说属于一个临时性不常设部门。
但即使如此,赵官家也不可能一拍脑袋一道圣旨就决定成立一个部门,特别他又不想管理庶务。其实自从说明他接下来十年要治理黄河之后,中枢方面就一直在配合他的观点讨论如何处置,所以说这个旨意虽然是在外发的,但是事实上大致方针已经是两府六部合议通过,皇帝批准,算作大宋最高权力机关决定。
话又说回来,今时今日,赵官家如果非要先上车后补票,两府......估计也只能同意。只是有点羡慕河道总督衙门那丰厚的活动经费,别的不说,光是高丽的赔款,起码都得钱百万贯、金银万两。至于清国的更多,呸,那本来就是我们大宋的储备,他们抢走的那叫还。
还有几件事值得一提,胡铨的鸿胪寺邸报编修干了七年之后,终于翻身,邸报处升级为宣传司,挂靠在礼部,胡铨也理所应当成为了胡郎中。另,因为原礼部尚书翟汝文丁忧,以侍郎赵元显为尚书。兴元府尹李经(李纲之弟)调任为礼部侍郎。
只能说两位相公被官家吓怕了,人事调动这一块至少暂时是绝对圣心独断了,弄得赵官家很郁闷,写信回去安慰一番,明确自己只管到六部侍郎这个级别,该你们出力的时候不要出工不出力。
有了部门有了钱,赵官家就不能一直窝在河阴不动了,以他那忘得差不多的地理知识,再怎么也知道下游泥沙巨大洪水频发根源在上游水土流失,要不他能一打完仗就命令宁夏、大同两路退耕还林还草,滋养水源?何况黄河绵延万里,水文肯定不一样,还是要亲眼看看。虽然是他抠出来的钱,也得花的值啊。
所以又等了刘洪道几天扩充人手,十月二十日,赵官家御驾再次启程,这次是坐船而行。
张荣虽然早晚也要去宁夏那边的黄河上游布防,但巨型战舰处理还有些问题,故而先送官家启程,并没有随行。
赵官家坐着新近改装的轮船,这种船因舱底有水轮而得名,以人力踩踏,转向、进退皆自如。如今黄河南北两岸都是宋土,越往西就越宽阔,自然顺畅。
而且更有缘分的是,这艘船居然是当年张叔夜带领官军围剿梁山泊时遗落,后又参与了偷袭小吴埽,本来作为战舰已经报废了,只能拆了或者当客船,可赵官家听说后,非看中了它,要来做了龙船,张荣无奈,只好多配了几个水手。
众人都在看风景的时候,杨沂中却给官家拿了一件皮裘披上,道:“官家,臣刚才问了萧御史,这时节很容易起风的,您要保重。”
赵官家对此早已经习惯,也只是系好了,顺便问:“你最近跟萧恩走得很近,这可不像你的行事,到底有什么事。”
杨沂中一默,心里回想起那晚的对话,“萧兄,你既然说到此处,我也说实话,官家无比重视治黄,为此不惜将公主的及笄礼都耽误了,水军之中,我也只与你有旧,你与我说句实话,你觉得治黄要花费多大力气,甚至说......能成吗?”
萧恩也难得收起来草莽之态,喝了一大口酒,闷闷说:“黄河下游这副鬼样子,你叫我说句准的,我也说不出来。不过你也别太悲观,我看你们带来的那个刘侍郎和赵官人都是干实事的,说不定能行呢。娘的,老子当年去接那个老皇帝的时候真憋屈,这么一个人逼得大家做了贼,回来居然还能当什么太上皇,但他还算说了句人话,要是早让官家当官家,俺们也不用当水匪,遭瘟的女真人也不会祸害咱们老百姓十多年。”
想到这里,杨沂中默默低头,只说:“臣都是为了公事,官家,再走一天,就到洛阳了。河南尹李维已经送信来请求在汜水关迎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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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天上网,知道这几集电视剧播出后,网络上批评声音很大,连我女儿也跑来跟我抗议。为什么要把千百年来公认帝王中最为爱民、连孙先生都高度赞扬的宋世祖拍的如此冷血。
对此我想解释一下,本人从未否认过赵玖的功绩,也感慨封建时代能有这样的仁君,但历史正剧不是帝王颂,现在的电视剧市场也不缺少帝王颂,我们对待封建王朝,还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筹备拍摄时,剧组查阅了大量正史甚至当时的文人笔记他为了筹集军费他抢夺和尚浮财、在南方地区加赋税都是有史料记载的。至于他和张浚的对话,“如此可会逼得百姓造反?”也出自张浚子孙的家族记录。所以总的来说赵玖的民族情怀是真,家国担当是真,但他抗金求存还是站在统治者的角度。
但也希望观众不要忽视,电视剧里同样也表现了,赵玖站在尧山神庙里,看着满目牌位,于无人处失声痛哭。身为关西子弟的曲端在暗处站着却不发一言。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忘记对张永珍的承诺,而且能告诉张荣你们御营水军的钱不是朕给的,是河南、关西甚至巴蜀的老百姓给的,你不杜绝下属贪污,就是在逼迫他们走上你自己被官逼民反的老路,弄得张荣都惊诧官家何故知百姓难处?
说句俏皮的,我都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被其父炀帝送去民间长大,还是压根就如传说不是赵家亲生的,要不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民本思想。表现他的缺点,并不否认他是中国古代最伟大和仁慈的帝王。
《宋金十年》导演张黎明
第40章 :李秀之
汜水关就是著名的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是唐太宗李世民一战擒双王,奠定大唐基业的地方。身后的洛阳盆地依然是天下要冲,所谓居中国而临天下,更是大宋西京所在。虽然说靖康之后数次被屠,几乎成了一片白地,连宰相都在这里自焚了一个,但毕竟六七年了,也养出了一些人气,这从赵玖下船后依次而立的大宋官员以及身边随从就可以看出来,而河上眺望,到底是看到汜水镇上也有了些熙熙攘攘,想必洛阳城里只会更好,说不定已经焕发活力。
而这里更对于赵玖有着别的意义,尧山之战、灭夏之战到最后北伐,都是从这里为第一站。
一时恍惚,他竟然连李维说了什么都没听清,等到接收到杨沂中眼色,才赶紧把身后的李秀之闪出来,干巴巴道:“这次朕可给李大尹带来了子侄,李公相家不仅兄弟接连为公卿,更是代有嘉禾,朕心甚慰啊。”
天地良心,赵玖这话真是在表扬人家李纲家族文化传家,但是他这些年阴阳怪气多了,恶名遍布大宋官场。李维自知长兄虽然有些失误,但却是当之无愧的一代明臣,自己和弟弟虽也是进士,谁不知道那是看在李纲挽天倾的份上才一路提拔,心里难免虚且羞。官家他是不敢说啥的,只好板起脸来不顾场合训斥了李秀之半刻钟。
赵官家看的都傻眼了,可是李秀之却没事人似的,低头一句话也不反驳,看叔父一停顿,才道:“叔父大人严训,小侄受益匪浅。只是此时是迎接圣驾,还是先清陛下入马车进洛阳如何?”
在一边的河南府推官胡宏早就跟这位上司不对眼了,此时更直接道:“是极是极,忠孝二字,什么在前什么在后,我看这位小李舍人比某些人明白多了。”
李维被下属当众下脸,几乎挂不住,但是却也不敢真的怠慢了官家,于是带着洛阳官员恭请官家上龙辇,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洛阳主城。
杨沂中和刘晏这种时候自然是骑马护在两侧,赵官家身边除了李秀之和只会勘察河道计算淤泥的赵子偁,就一个冯益伺候,他想这事儿也不好问李秀之,于是扭头道:“我记得胡宏是建炎七年外放为河南府士曹参军,去年考核为优升任为从五品推官,怎么......”还是这么愣头青。
可怜冯益被问傻了,官家虽然对身边的人温和也好伺候,但内侍省职责都快被杨沂中和刘晏侵吞完了,他平常的任务也就在东京寻访美食替官家跑腿,顺便管理桑树鱼塘,早些年又是被警告过的。这次要不是蓝大官毕竟老了些走不太动了,都轮不到他跟着御驾,可问题是多少年不敢过问政事了,哪能对地方官员问题如数家珍啊。
万幸这时候李秀之解救了他,道:“官家恕臣插嘴,此事怪不到胡推官头上,事关我家里事。说起来是家父对胡寅胡相公不认亲生父母很是不齿,连带着影响了叔父,他自从当上河南尹后公开说起过此事,那胡推官也是胡相公的弟弟(简单来说,胡寅出生时差点被生父母溺死,伯父胡安国救下并且收养了他,所以胡寅只认胡安国为父,胡安国之亲子胡宏为弟而不认亲生父母),自然不忿,日常公务还好,私下里多有不睦。”
还有一句话不好说,两人脾气都不好,但你哥再大的名头也是退休很多年了,我哥才是现任宰相,谁怕谁啊!
赵官家不意他竟然如此诚实,和一路上的表现极为不符,好奇道:“秀之,你是朕的近臣,可是朕怎么觉得李大尹对你严苛至极呢,你们可是至亲。还有李经明明在京城有宅子,你怎么还住在李相公(李光,和李纲私交很好)家里,后来又直接去了岳父家呢。”
这年头宗法强大,李秀之这些举动真是处处透着诡异,以前没多想,现在一联系起来,真是越想越不对。
李秀之也当真是坦荡,都不顾车上还有别人,就直接说道:“二位叔父都不喜欢我,觉得我给父亲和李家抹黑。”
这么直才有点李纲的影子,不过赵子偁听后都惊呆了,别开玩笑了,知道你们是学霸家庭,可是谁家里会觉得一个二十岁的探花是黑点,就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呢,能有一个中进士就得感谢太祖保佑了。
像是知道周围人在想什么,李秀之道:“臣是庶出,这本没什么,可却是父亲在罢官时与教坊司乐女所生,在籍女子自然无法赎身,所以臣自出生后,就是由嫡母身边的养娘养大的。”
“若如此,倒也罢了,嫡母认了我,我就是李家子孙。不过我父母都有点真心,靖康之变后,家父心灰意冷回家乡,得知生母已经被放良,就想纳她进门,礼仪未办,官家就决定留在中原抗金,召回父亲为首相。贱籍从良而入门,这事情到底为清流不齿,所以二位叔父都劝他以国事为重,父亲后来三五年被官家托付东南,成为抗金赤旗,自然什么也顾不得了,所以终究生母也未入李家。可怜她后来就那么郁郁而终,死后也不得入李家祖坟,臣想在祖坟边上买块地葬母,都不允许。最后只能送回生母家乡,也就是无为军那边安葬,说来我与梅知州就是那时认识的。”
说罢竟然自嘲一笑,“若不是我自小机灵,得嫡母几分欢心。读书上远胜几位兄弟,父亲说不定对我也是那样的态度。”
车上几个人都是大写的尴尬,尤其是赵玖后悔自己怎么就嘴贱,揭开人家一个伤疤,怪不得李秀之时不时圆滑地可怕,就这成长环境,他要是再是他爹那臭脾气,还不一定受多大得罪呢。
怎么说呢,这年头只要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嫡庶重要也不那么重要,嫡长子自然继承祖产,但对于时代读书的官宦人家,真的属于谁有本事谁上,像李秀之说的,族里认了、嫡母认了就行。这个官伎所生也不是大问题,要不然梁红玉那秦国夫人的诰命和韩世忠另外两个妾身的告身也发不下来了。
但李纲当时差点把人纳了,真是就有点问题了,要知道韩世忠娶梁红玉的时候他才是个统领,而且那时候武将什么地位?首相又是什么地位?而且御史一打听,好你个李纲官家立志抗金找你回去当相公的时候你居然还在计划娶小老婆,那简直说出去不要太难听。尤其是李纲因为自己的臭脾气,还得罪了一堆人,没准哪天就被翻出来了。
但赵玖作为一个现代人,哪里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想了想李秀之的年纪和性格,道:“你还年轻,往事不可追本朝规矩五品官员以上可以为母妻请封诰命,你母亲虽......但朕素来是个轻佻的官家。”不过说完还是扫视了一下其余两人,不该传的话要当自己没听见。
李秀之一愣,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忽然在车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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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妇女地位的一次巨大变化就是官伎制度的取消,此事发生于宋世祖建炎年间,主办者主要是当时的刑部尚书李秀之。
中国历史上所说的妓女概念,似乎比我们所说,所理解的要宽广一些。细致划分,由宫妓、营妓、官妓、家妓和民妓组成。其中,官伎是古代供奉官员的妓女,为了迎合文官们的需要,都需要会诗书琴画等。
唐宋时官场应酬会宴,有官妓侍候,但不许官员嫖娼。但不要以为带个官字就高人一等,她们依旧要以色侍人,以声乐娱人,即使嫁人生子,也要世代从事贱业。有些官妓人在娼门,内心却强烈地渴望从良,脱离妓籍,恢复人的尊严和权利。但即使这样,也一辈子被人歧视。值得一提的是,李秀之的生母黄氏就是从良的官伎,后来经世祖特批,加封安秀县君、九江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