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同人)绍宋之后——广寒宫宫人【完结】
时间:2023-11-16 23:08:25

  东京城内,皇城崇文院秘阁二层,赶回来传达口谕“一切从简”的辽阳郡王刘晏对着宰相行礼之后,就识趣地离开。
  千辛万苦总算把官家盼回来了,首相赵鼎以下当即依次诸相公、尚书、侍郎、九卿、五监纷纷涌出,朝着北面虚空行礼,轮番称恭迎圣驾不敢怠慢。
  好一番折腾以后,秘阁二楼内,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平静是不会太久的,国子监祭酒陈康伯率先道:“下官想问,今年腊月二十六的太学问政官家还会参加吗?今年已经有不少太学生来询问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刑部尚书马伸一向看他不怎么顺眼,于是道:“这话你刚才怎么不问辽阳郡王?我们这些人都在东京谁能知道官家的行程。”
  都省副宰相刘汲也正色道:“不错,陈祭酒,老夫知道你也是为了公事,但是天子贵重,万事不及。若是强行赶路伤了御体,我等留守臣子是万死莫赎其罪的。”
  要是单独对上马伸这个老古板,陈康伯真不一定怕他,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刘相公一向是做实事的,且为南阳一派领袖,说的又在理,他也只好乖乖起身告罪。
  既然官家要回来了,一切都得重新安排,这是大家的共识。虽然赵官家从巡视东南开始,已经连续数年未曾归京,政事多托付于两府六部五监组成的这个秘阁。
  甚至更进一步,大概是因为军事需要难以分心,所以赵官家即便是在东京,也很少在特定问题外干涉官僚系统。
  但是根据这个儒家思想浓厚的封建时代规则,赵官家理所应当的分走了这十年里最大的胜利果实,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兴之主,时代锚点一般的人物。所以,正如当初林景默对张浚分析的那样,东京朝廷,在那位官家面前,从内到外,从本质到表皮,毫无反抗能力,真就是‘朕给你的你才能拿’。
  要不前段时间这么多人大冷天的抢着去燕京御前图什么,图那里的冰雪,图那里的破败?
  现在迁都已经成为定局,但是营建新都并不是一件小事,所有人包括两位相公在内都想给官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别忘了自从胡寅去了燕京之后,工部尚书这一个位置还空着呢?谁还心里没个想要提拔的人?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极为迅速地定下一些事,三三两两散去商议了。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万众瞩目的赵官家御驾却在深州一个镇子上耽误了一整天,险些误了过年,直到大年二十九才险险回到京城。
  众相公大怒,杨沂中又再一次迎来了他的请斩潮,连一向风评很好的德顺郡王、安德军节度使刘錡因为倒霉正好在深州公务去见驾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参。
  连他好不容易翻身的兄长刘锡都在家里的小宴会上问他,“老二,这官家到底在镇子里看到了啥,怎么还失态到住到农家小院去了?”
  刘錡沉默了半晌,却忽然说:“兄长,你说官家会不会真的是天上的星宿,不忍心看着咱们大宋灭种,才下凡来的。”
  刘锡吓得差点给弟弟请郎中,但刘錡却没理他,而是径直回了卧房,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日的所见:
  一个佝偻着身躯,头发全白了的老妇人,本来带着孙儿在路边摆摊。结果官家正好口渴叫杨沂中去买些水来,竟然被认了出来,老妇人立刻高呼“皇帝老爷”,非要把自家下蛋的老母鸡杀了给赵玖补补身体。
  当时大家都震惊了,甚至忘了纠正这位老人家的称呼。刘錡几乎傻眼了,心说这位爷哪里缺你一碗鸡汤。倒是赵玖奇怪问老妇怎么认识自己。
  那老妇人竟然还自豪地说:“当年俺逃难去东京,皇帝老爷去尧山,是尧山打鞑子的时候,民夫不够,俺这老骨头还被征调去洛阳,那个烧饭服役。远远看见过您,那时候您可真俊,还穿着甲胄呢。老婆子第一次见着皇帝老爷,还是骑着大马的皇帝老爷。”
  所有人瞬间沉默了,因为大家都想到了杜甫的三吏三别。
  最终赵玖艰难地问道:“老人家,当年你多大年纪,家人没有别人来服役了吗?”
  老妇人倒是很平静,“应该是五十五吧,老头子得在城里做工养活孙儿,可惜这老儿没福气,前年咽气了,没能回到老家来看着家里分的五亩田。”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千百年来,周而复始。
  “你不恨朕吗?”赵玖说得更加艰难。
  老妇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半天才想起来跪下道:“天地良心,俺老婆子怎么会这么不知道好歹,皇帝老爷您把金国打没了,帮俺儿子儿媳报了仇,又给俺家分了地,等着来年开出地来,俺和孙子就吃穿不愁了,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到老家来,还能有自己家的田地耕牛,这都是您给的恩典,俺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
  刘錡清晰地听赵官家说:“不,老人家,还有孩子,你们记住。你们能回到老家来,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靠的是你们自己。”
  所有的人,朝臣谋划,百姓纳税,帅臣指挥,将士用命,而他,就是一面旗帜。
第6章 :十年流光
  无论如何,官家还是在过年前回来了,别说满朝文武,就是一般的京师百姓,好像也觉得安心了些。
  正旦大朝后,一如既往地是七日假期,也宣告着建炎十一年的来临。
  这时,有传言说因为彻底消灭了金国,雪了靖康耻,官家大喜之下终于决定拨出专款专项,在上元节时恢复灯棚,与民同乐。
  所谓灯棚灯山,乃是皇家诏令工匠,自年节时便开始建设堆砌的彩棚式大型灯具,每年形制大小都不相同,其中高一些的几乎要与宣德楼等高,宽一些的几乎要与御街齐平。
  实际上,每年上元节假期的第二日,也就是上元日当天晚上,整个东京的士民百姓往往要从大白天开始便到御街两侧占座,专等晚间的灯山、灯棚的点燃……这就好像后世的春晚一般,甭管好看不好看,总是个特定的保留节目,而且是正戏。(引自原文)
  不过经验丰富的东京市民并不怎么相信,以咱们这位官家的抠门,有这钱肯定要去营建新都啊治理黄河啊再不然就是给受灾地区减税,当年元祐太后归京的时候说的传的可比这绘声绘色,结果怎么样,一份彩票打发了。
  只能说都快十年了,首都人民也了解老大是什么德性了。
  不过,想到了今年秋天,那令人震撼的女真俘虏入城,那些真正经历过靖康之耻的人,都会在别人调侃官家抠唆时,沉默不语。
  之前的太上道君皇帝倒是豪气,然后呢!
  可是,赵官家总是用一些行动表明他和名义上的老爹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比如说,真的很任性。
  就在大家不抱任何希望地准备平平安安过这个上元节时,妇女同胞们也打算出游街巷,好好享受一下这上元节前后五日的大宋狂欢夜,顺便看看官家今年还有什么新花样时,竟然惊奇地发现,从正月十四开始,开封府开始在宣德楼两侧布置灯具灯棚。
  到了正月十五正日,夜幕降临,家家门前扎起灯棚,都要赛挂好灯,巧样烟火。户内缚起山棚,摆放五色屏风炮灯。御街周围上下,点灯不计其数。铜佛寺前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青龙一条,周回也有千百盏花灯。翠云楼前也扎起一座鳌山,上面盘着一条白龙,四面灯火不计其数。
  而东京城内城外,乡野地方,真真是百万人口倾巢而出,却难免在逛了一圈之后来到宣德楼前,似乎期待着什么。
  果然,酉时一到,夜幕降临,开封府尹阎孝忠穿着一身紫袍,高呼“放灯火。”
  霎时间,火树银花,烟花璀璨,整个东京城都仿佛笼罩在了五彩之下,连阎大尹那张黑脸都被映得闪闪发亮,当然,现在,没什么人在关注他就是了。
  因为,不远处的金明池,隐隐传来歌声,有人好奇走去几步查看,只见双层龙舟之上,也是摆满花灯,火光闪烁,船上十数个穿着杭绸轻盈长褂的歌舞姬,雪泥惊鸿般跃舞,载歌载舞,做出各种曼妙的姿态,媚而不俗。
  而配合着古琴羌笛,那歌词分明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在家中私宅的宗颍穿着孝服,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宗室婚配燕云淑女的破事儿,只是带着一大家子在院落里,郑重地将大宋楚忠武王宗泽的灵位请出来,摆在院子里,请父亲看看这东京的繁华,天下的太平。
  爹,官家答应您的,都做到了,儿今日家里祭奠,希望您安息了。
  与此同时,皇宫大内的大庆殿内,赵官家身侧坐着一众文武,听着歌声,心里也都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八年前,官家御驾返回旧都,赠与挽天倾的宗留守一首让当时一众相公都羡慕的好词,如今已经决定迁都,官家想必这才破例,在他忌日那天,让这位为了东京耗尽生命的老人在天上看一眼如今的十里繁华。
  也幸亏如此,要不臣子们尤其是大将们或许更加紧张。
  也不怪他们,因为赵官家摆宴的这个地方,在一百七十年前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叫做“杯酒释兵权”。
  巧了,今天除了回京述职的返聘相公许景衡和本身就是武官最高首长的枢密使张浚,其他的都是武将,而且无一不在这次北伐中立下大功。
  不过,也有人并不在意,首先就是韩世忠,他都成了枢密副使了,完成了出将入相这一史诗级成就。要说担心也是担心在燕云之地屠杀过甚引发官家不满,不过在他最佩服的文官胡寅老弟的提点下也放下心来,现在心里想的是下次回老家得问问当年给我算命的老先生还在不在,得多给一笔钱,算的这么准也得给我儿子算算。
  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胡寅知道韩世忠号称读书文化水平在那里,因此说的话格外直白:你看见官家重新系上玉带了吗?既然没有,瞎想什么,官家既然用你,能不知道你韩世忠是什么德性吗?真跟你计较,还当什么秦王宰相?
  只能说明一物降一物。
  韩秦王之后自然是刚刚赶回来的岳飞岳魏王,他这段时间着实遭受了一番舆论压力,因此我们要相信小岳驸马挨的军棍绝对不只二十下。其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北伐期间为了集中兵力,岳飞用了赵官家给他的自专之权,把整个东京包括成千上百的皇室贵族达官显要全暴露在金军铁骑之下,要不是秘阁上下一心,险些引发东京动乱。
  虽然事后赵官家为他站台,别人也不敢再说什么,但记恨是免不了的。连深居简出的几位太后都颇有微词,只是被赵官家一句“登封安全无比,哪位愿意去少林寺陪伴太上皇礼佛?”给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不过对于岳飞来说,他永远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如何的绝望,如今只觉得已然直捣黄龙,收复故土,此生无憾。军权什么的并不在意,真回家种地他也能接受。哦,对了,他老娘还吵着说白养了他们兄弟,不仅岳飞成天打仗,连小儿子岳翻也通过恩荫得了个武清县令的职位,她半辈子渴望的土地只能带着儿媳妇打理。
  第三位则是最近无事一身轻的齐王张俊,他就更洒脱了。早几年御营右军就归女婿田师中打理了,如今的心思都在海外贸易上,你别说,自从北伐胜利诸国震动,他领导的皇家海贸事业得到了质的飞跃,家里都快装不下‘没奈何’了,这种情况下,你让他重新带兵他还不一定乐意呢?还不如想想扩建一下库房。
  第四位则是被找回来商量如何安排水军分布的鲁王张荣,按说他应该是最紧张的,毕竟黄河上留着大量的战舰已经没啥用处了,只是河西那边得留些防备西辽不讲武德,但是鉴于西南地区匪患丛生最好也得有水军驻扎。这样他的嫡系势力势必要受到分解,不过张荣自有他的生存法则,从那句“你一个官家,也知道老百姓的难处吗”的对话后,他已经彻底相信官家是一个讲义气的好官家,既然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也不会只在乎自己,要不他张大头领岂不是太没义气了。
  四位亲王都这么淡定从容,客观上也缓解了氛围,让底下一众还有些小心思的武夫感慨,怪不得人家是亲王自己连郡王都差点没混上呢,你看看人家这心理素质。
  不过这时候,坐在最上端的赵官家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淮河的流光,十年了啊。”
  别人还好,许景衡和张浚却是立即回忆起来,那赶往南阳辉煌抗金的路上,那满河的橘子灯,更记得赵官家那句话,“来时匆忙,未能等八公山公墓建成以作祭祀,区区流光,且飨战士亡魂。”
  那一夜,流光数千,星星点点,顺淮河摇曳向东,时明时暗,宛如梦幻。当时行在就有文人说,宛如东京全盛之时。
第7章 :张俊的买卖(附带讨论)
  赵官家还没喝几杯,就好像醉了一般,说:“各位都是跟朕很久的人,也该知道,朕一向不喜欢祭祀。登基十一年,连洛阳八陵也没去过,当然祖宗宽宏,想着我忙着抗金给他们报仇,也没来找我。但这次功成,不怕你们笑话,我开始真的是茫然无措,明明是辛苦了那么久,一步一步来的,但真的做到了,竟然觉得空虚。”
  “后来吕忠穆去了,朕想着无论如何得去送他一程,等到了灵堂,心里很难过,明知道他也算是得偿心愿,无憾而终。可就是难受,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想着这十年,死去了这么多人,可朕竟然连感伤的时间都几乎没有,以前我是觉得,憋着一口气发展,才能北伐成功,不辜负这些子民,如今获鹿之战都过去快一年了,燕京的神庙我回来之前也已经修好了,每一座神牌上,都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条生命,他们是丈夫,儿子或者父亲,朕就是给与再多的土地、耕牛或者钱财,人也回不来了。”
  眼看赵官家吐着酒气,越说越激动,连“我”都出来了,一干文武感慨之余也不由得想劝劝他,只是又如何劝起?
  劝官家不要为死去的将士伤心,活着的人是万没有这个脸的。武将们倒是觉得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想想曾经的同袍,不难受吗?
  到底是许景衡年老,更为练达一些,起身道:“官家仁念,臣等只有佩服。说起神庙,臣倒是记得官家在尧山之后,曾经在那里的神庙里对臣说过,那么多牌位在这里,是劝朕不要负了他们,不要忘了他们,务必摧敌于外,不使关中、洛阳、河南、淮上这种地方再沦为如此惨烈之处!如今官家都做到了,煌煌英灵,不管是宗忠武还是战死的普通士卒,都没有白白付出,官家不曾忘怀他们,是好事,可也要保重您自己。正如您在明道宫里所说,往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话都到这里了,张浚赶紧接上,“官家,许相公所言大善,您才是大宋之根本,无论是谋划大理西辽也好,继续推行新政也好,您都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过分伤感啊。万事还是要往前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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